王有銀律師：特斯拉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法律風險及責任分析

本文作者基于最高人民法院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的規范視角，解讀特斯拉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法律風險及責任分析。

一、引言
在智能網聯汽車快速發展的當下，特斯拉作為行業的領軍者，其推出的FSD（Full Self - Driving）功能備受關注。FSD功能宣稱能夠實現車輛的高度自動駕駛，為消費者帶來全新的駕駛體驗。消費者在購買特斯拉車輛時，可以選擇預付費用來獲取FSD功能。這種預付式消費模式在給消費者帶來一定便利和優惠預期的同時，也蘊含著諸多法律風險。

2025年3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預付式消費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該解釋于2025年5月1日起施行。這一司法解釋針對預付式消費領域長期存在的“卷款跑路”“霸王條款”、收款不退等突出問題，從責任主體認定、合同效力、解除權、退款規則等多個方面作出了明確規定。從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的規范視角對特斯拉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進行分析，有助于清晰地識別其中的法律風險，合理界定各方責任，從而為消費者權益保護和市場規范發展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持和實踐指導。
二、特斯拉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概述
2.1 FSD功能介紹
FSD是特斯拉為其電動汽車開發的一套先進的自動駕駛輔助系統。按照特斯拉的宣傳，FSD功能不僅能夠實現自動輔助導航駕駛（Navigate on Autopilot），讓車輛在高速公路上根據導航自動切換車道、駛離高速公路等，還具備自動變道、識別交通信號燈和停車標志并做出相應反應、在城市街道中自動輔助駕駛等高級功能 。從技術實現角度來看，FSD依靠車輛上搭載的多個攝像頭、傳感器以及強大的計算芯片，通過復雜的算法對大量的路況信息進行實時處理和分析，從而實現車輛的自動駕駛決策。然而，目前FSD功能在全球范圍內都尚未達到完全無需人類干預的理想狀態，即便在美國等對自動駕駛技術相對寬容的地區，在使用FSD功能時，駕駛員仍被要求隨時保持對車輛的監控，以便在必要時能夠立即接管車輛 。
2.2 預付式消費模式
消費者在購買特斯拉車輛時，可以選擇是否購買FSD功能。FSD功能的購買方式主要為預付費用，消費者需要一次性支付一筆較高的費用（如在中國市場價格為6.4萬元），以獲得該功能的使用權限 。這種預付式消費模式與傳統的消費模式不同，消費者在支付費用時，并未實際享受到FSD功能所宣傳的全部服務，而是基于對特斯拉公司未來能夠按照承諾提供相應功能升級和服務的預期而進行支付。從商業模式角度分析，特斯拉采用這種預付式消費模式，一方面可以提前獲得大量資金，用于技術研發和業務拓展，加速FSD技術的迭代升級；另一方面，通過鎖定消費者，增強消費者對特斯拉品牌的粘性，在長期內促進車輛銷售和相關服務的消費 。
三、特斯拉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中的法律責任分析
3.1 基于合同效力與履行的風險應承擔法律責任
3.1.1 格式條款陷阱
特斯拉與消費者簽訂的關于FSD功能的預付式消費合同通常采用格式條款形式。在這些格式條款中，可能存在對消費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規定。例如，合同中可能規定特斯拉有權單方面變更FSD功能的內容、服務期限或者收費標準，而消費者卻沒有相應的對等權利。根據《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七條規定，提供格式條款一方不合理地免除或者減輕其責任、加重對方責任、限制對方主要權利以及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該格式條款無效。在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第九條中也明確規定，收款不退、丟卡不補、限制轉卡等“霸王條款”應依法認定無效。
3.1.2 合同履行不能應承擔法律責任
FSD功能具有技術復雜性和不斷升級的特點，這使得合同履行過程中存在諸多不確定性。特斯拉由于技術研發瓶頸、硬件不適配等原因，無法按照合同約定的標準向消費者提供FSD功能。例如，特斯拉承諾在特定時間內將FSD功能升級到能夠實現某一特定場景下的完全自動駕駛，但由于技術難題未能攻克，導致無法兌現承諾。從法律角度看，這種情況構成違約。根據《民法典》第五百七十七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在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中，對于經營者未按照合同約定兌付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責任也有相關規定，消費者有權要求特斯拉承擔相應違約責任，如退還部分費用、提供補償服務等 。
3.2 消費者權益保護
3.2.1 知情權保障義務
在FSD功能預付式消費模式下，消費者在購買時主要依據特斯拉的宣傳來了解FSD功能。然而，特斯拉的銷售和宣傳存在夸大或誤導性內容。例如，宣傳中強調FSD功能能夠實現“完全自動駕駛”，但實際上在當前技術和法律環境下，該功能遠未達到這一水平。消費者在不了解真實情況的前提下支付了高額費用，其知情權受到了侵害。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八條規定，消費者享有知悉其購買、使用的商品或者接受的服務的真實情況的權利。在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中，雖然未直接針對知情權作出特別規定，但從整體保護消費者權益的宗旨來看，特斯拉若存在虛假宣傳、隱瞞重要信息等行為，損害了消費者知情權，消費者有權依據相關法律規定主張權利，要求特斯拉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3.2.2 退款與解除合同法律義務
消費者在購買FSD功能后，發現實際功能與預期相差甚遠，或者特斯拉存在違約行為，有權利要求退款或解除合同。但在實踐中，消費者可能面臨諸多障礙。一方面，特斯拉可能在合同中設置苛刻的退款條件，限制消費者的退款權利。另一方面，由于FSD功能涉及技術服務的持續性和復雜性，對于是否達到解除合同的條件，消費者與特斯拉之間可能存在爭議。例如，消費者認為FSD功能的穩定性和安全性未達到合同約定標準，但特斯拉可能認為功能符合行業一般水平。這需要在實踐中通過個案判決來解決。
4.1 消費者權益保護責任
4.1.1 保障消費者知情權的責任要求
特斯拉有責任確保消費者在購買FSD功能前充分了解該功能的真實情況。這包括準確、詳細地介紹FSD功能的技術原理、實際功能水平、適用場景、局限性以及未來可能的發展規劃等 。特斯拉應當通過官方網站、產品說明書、銷售門店宣傳等多種渠道，以清晰、易懂的方式向消費者傳達這些信息。在宣傳過程中，不得使用夸大、誤導性的語言。若特斯拉違反保障消費者知情權的責任要求，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六條規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的金額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價款或者接受服務的費用的三倍；增加賠償的金額不足五百元的，為五百元 。若法院認定特斯拉故意夸大FSD功能的實際效果，使消費者產生錯誤認識而購買，消費者有權要求特斯拉按照上述規定進行賠償 。
4.1.2 消費者退款與解除合同權利的保障責任
特斯拉應當尊重消費者的退款與解除合同權利，并在合同中明確約定合理的退款和解除合同條件及程序 。當消費者依據法律規定或合同約定提出退款或解除合同請求時，特斯拉應當及時響應，按照規定的流程進行處理 。在退款金額計算方面，根據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第十五條規定，返還預付款本金應為預付款扣減已兌付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價款后的余額。若因特斯拉原因導致合同解除，應按折扣價、合同約定的優惠比例計算已兌付商品或者提供服務的價款，并按照合同成立時一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計算利息，將剩余款項退還消費者 。例如，消費者購買FSD功能后，因特斯拉未按約定提供功能服務，消費者要求解除合同，特斯拉應按照上述規定計算退款金額，及時將款項退還消費者 。
5.1 消費者維權策略
5.1.1集體訴訟可行性
通過《民事訴訟法》第54條代表人訴訟制度，整合全國FSD消費者訴求。重點舉證：
特斯拉宣傳資料與銷售對于FSD虛假宣傳與欺詐的證據
內部郵件/會議紀要中關于功能開發障礙的明知狀態
5.1.2證據保全要點
通過公證方式固定官網宣傳頁面、銷售話術錄音
執法機關對于特斯拉FSD查處的機關證據材料

四、律師意見
本案不僅是特斯拉FSD的個案維權，更是預付式消費司法解釋在智能汽車領域的首次落地。我們期待法院以《解釋》為標尺，明確“技術預售”的邊界——車企不能以“研發不確定性”規避合同義務，消費者不應為“畫餅式創新”買單。正如最高法民一庭副庭長吳景麗所言：“預付式消費的本質是信用消費，經營者的技術承諾應當等同于服務承諾。”本案的裁判，或將為智能駕駛預付模式樹立司法標桿，推動行業從“套路營銷”轉向“誠信履約”。

作者：王有銀，北京圣運律師事務所創始人律師、高級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