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征關稅不可能緩解政府債務壓力

（學之智經濟原創）

美國對主要貿易國大幅加征關稅，重要目的之一是促進財政收入的增加，改善政府財務狀況。長期以來，美國政府面臨著巨大的財政壓力，債務規模不斷攀升。截至2024年末，美國國債總額達到36.2萬億美元，政府部門杠桿率超過了110%。加征關稅改善貿易狀況，被認為是增加稅收收入、緩解政府債務壓力的有效途徑。從宏觀部門資金流量守恒的角度而言，當國際收支得到改善直至產生盈余，即國外部門赤字，那么國內部門就能夠保持盈余，這為政府部門盈余創造了條件。

然而，政府債務規模擴張是多重原因引起的，國際收支逆差僅僅是其中一個原因，并且還僅僅是不那么重要的一個原因。現代經濟的主權信用貨幣制度、當前的全球金融體系才是導致美國國債持續擴大的主要原因，相較而言國際收支對美國政府債務的影響微不足道。表面上加征關稅可以被視為增加政府收入的直接手段，但其緩解政府債務壓力的效果極為有限，甚至可能引起較大的負面效應。

不但關稅占財政收入的比重較低，相較于國債規模微不足道，而且加征關稅還將對財政造成嚴重的負面沖擊。

從2024年的數據來看，美國關稅收入770.4億美元，財政收入491811億美元，關稅僅占財政收入的1.6%。美國GDP為29.2萬億美元，關稅占GDP的比重僅為0.27%，占比較低。相較于超過36萬億美元的美國國債規模，關稅的占比僅為0.2%左右，占比極低。關稅和國債不是一個數量級的，猶如螞蟻和大象，再大的螞蟻也難以拖動大象的一條腿。

做一個極端的測算。在最理想的情況下，假設加征關稅帶來1000%（10倍）的稅率上升，并且不會影響進口額的減少，就會帶來7704億美元的關稅收入。即便如此，關稅收入也只占美國GDP的2.5%，占美國國債的2%左右。由此可見，在理想的極端情況下，加征的關稅也難以明顯減輕美國國債壓力。

實際上，加征關稅帶來的財政收入效應極為有限，甚至對財政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第一，邊際效應遞減。大幅加征關稅會使得進口商削減進口額，關稅的稅基就會萎縮，能夠征收的關稅就不可能達到理論值。第二，抑制其他稅收減少。關稅提高必將導致進口商品價格上升，抑制消費者購買力，間接減少其他稅種如消費稅、企業所得稅的收入。第三，貿易伙伴報復性反制。來自中國、歐盟等國家和地區對美國對等加征關稅，直接沖擊美國出口行業。這不但影響美國出口增長，而且削弱美國企業的利潤和就業，進而引起諸如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等稅收減少。

美國國債擴張是當前全球美元體系下的必然結果，加征關稅不但不能解決債務問題，反而將嚴重損壞美元體系。

在當前全球美元體系下，全球90%的跨境貿易以美元計價和結算；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全球外匯儲備中美元資產占比接近60%。在美元體系下，需要保持充足的美元供給來滿足國際經濟發展需求。這必然建立在美國貿易逆差與債務累積的基礎之上，只有美國的國際收支保持逆差才能向其他國家和地區輸出美元，即美國在享受美元霸權的同時必須承擔的債務責任。

美國加征關稅的重要目的是改善國際收支逆差，緩解政府債務壓力，這實質上是動搖美元體系的行為。如果美國加征關稅實現了逆差下降，美國對外輸出的美元就會減少，全球美元供給就會縮減，進而引發流動性危機。如果美國實現貿易順差，不但不輸出美元，反而吸收了美元流動性，這將嚴重沖擊現有的國際金融體系。

美元霸權與美債擴張如硬幣兩面，美國無法同時滿足“美元充足供給”與“美國國債可控”，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按照美國這一屆政府的做法，必將削弱美元體系，可能引起全球金融體系的深刻變革。在可預見的將來，美元的霸主地位可能不會動搖，但美元信用必定被削弱。其他貨幣有望在全球金融體系中扮演更重要的抉擇，尤其是歐元、人民幣具備一定的發展機遇。

在主權信用貨幣制度下，不僅是美國，全球主要經濟體均難以擺脫政府債務持續擴張的困局。

從貨幣發行機制而言，在主權信用貨幣制度下，貨幣發行不再依賴黃金等實物儲備，而是以國家信用為擔保。流通貨幣的發行實際上就是以政府的信用擴張為基礎，并與主權國家的政府債務形成了鏡像關系。從某種程度上講，主權貨幣就是以主權政府的信用為背書的0利率永續債。

從部門經濟資金流量守恒的角度而言，在主權信用貨幣制度下，只有政府部門可以發行流動貨幣，意味著只有政府部門能夠承受赤字。居民和企業發行流通貨幣是違法行為，只能接受政府主導的主權貨幣，就難以承受赤字。如果居民和企業持續性處于赤字狀態，就會出現流動性枯竭，甚至資不抵債而破產。為了維持經濟平穩運行，政府部門就只能持續性處于赤字狀態，政府債務就只能擴張，否則將出現經濟危機或者蕭條。

從歷史數據可以看到，1930年代大蕭條之前美國出現連續11年財政盈余，1990年代泡沫經濟破滅之前日本政府部門赤字持續縮小且產生了持續多年財政盈余，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前美國出現多年財政盈余以及政府部門+國外部門連續13年盈余。這幾次大型經濟危機充分證明，如果政府部門產生持續性盈余，市場經濟必然萎縮甚至爆發危機。為了應對這幾次危機，采取的措施均是顯著加大財政赤字和財政支出以確保總需求擴張，其結果均是政府部門債務的顯著擴張。

在主權信用貨幣制度下，只有能夠持續獲得國際收支盈余的國家才能出現政府部門盈余，政府債務才具備有效控制的條件。通常而言，這樣的國家有三類：一是能夠創造大量國際貿易順差的制造業強國；二是能夠獲得大量外匯收入的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三是能夠獲得大量資本流入的自由貿易港。對于這些國家和地區而言，也必須滿足政府部門盈余低于國際收支盈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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