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播：直播新業態下的數字化職業形態

數字技術催生了許多新型經濟文化現象，從盲盒經濟到谷子經濟，形態層出不窮。直播行業作為其重要一行，不斷演化出新的業態，“團播”就日益受到了廣泛關注。社會上對于團播存在諸多極端化的誤解，如“一夜暴富”的神話、超極限的勞動，常常掩蓋了這一職業真正的面貌與價值。

所謂團播，是指多人在同一直播間進行舞蹈、唱歌等才藝表演的演藝直播形式。團播并非簡單的個人秀場，而是高度職業化、團隊協作的文化產業形式，本質上也是一種新型文化生產與消費模式。與早期主播個人不同，團播已經形成了明確的職業分工體系，內有主播、運鏡師、導播、燈光師、運營、編舞、導播、妝造、舞蹈、服裝等專業崗位，職業化的分工與高標準的制作水平，使團播成為直播行業轉向職業化產業的重要嘗試。

團播行業誕生初期，確實出現了一些野蠻生長的跡象。個別成功案例被夸大報道和渲染，標簽上不乏“年入百萬”“高額打賞”等夸張表述。經過近幾年的行業治理與規范發展，這類夸大的形象正逐漸被現實糾正。事實上，大多數主播和幕后人員的收入并不驚人，與其他普通行業相近。一位來自省級電視媒體的“夏夏”，轉型進入團播主播后，目前拿著每月8000元的保底工資，做著一份靠勞動換取回報的普通工作。

與收入相比，團播工作強度確實不低，但也并非傳說中那么極端。一位在團播界受關注的運鏡師“舟舟”，雖然月入過萬，但任職這個新興崗位的她坦言：賺的都是辛苦錢，每天需要舉著五六斤重的相機長時間工作。這種“辛苦錢”的真實敘事，直接戳穿了“高收入、低付出”的虛假泡沫。

團播的出現，為文化產業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崗位，成為新的“就業蓄水池”，還為年輕才俊發揮創造力提供了機會。一位叫 “七七”的主播畢業于沈陽音樂學院，曾就職于省級歌舞團，登過央視春晚等高規格舞臺。但是，在傳統舞臺上，她與大部分演員一樣只能做背景，發展空間很有限。進入團播領域后，七七獲得了更廣闊的舞臺和自由的表達空間。團播團隊的專業舞臺、精心設計的古風表演，讓她重新找到了職業幸福感與個人價值。團播已不再是簡單的才藝展示，而衍生出了國風舞蹈、Hip Hop、二次元等專業舞臺級的演出形式，要求主播具備扎實的專業技能和創新能力，以滿足觀眾日益提升的審美需求。

團播行業為傳統影視工業的人才提供了“軟著陸”的空間。不少曾供職于傳統文藝團體、電視媒體、舞蹈學院的專業表演、攝影、制作等人才，紛紛進入團播領域尋找新的職業機會。

團播借鑒了傳統影視工業的分工協作模式，將直播拆解為多個專業化環節：主播，負責內容呈現與互動，需具備鏡頭表現力與控場能力；運營團隊，負責流量投放、數據分析、粉絲社群管理；技術團隊，運鏡、導播、燈光等保障直播畫面質量；內容團隊，編導、編舞、文案等策劃直播腳本與節目編排；妝造團隊，打造主播形象，提升視覺吸引力。這種模式不僅能更好地保障內容質量，也降低了單一主播式多角色單打獨斗的從業門檻，使更多人可以只憑自己的一技之長就能在直播行業中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了解了團播的協作運營模式，人們就不會被“頭部主播年入千萬”的極端案例所主導，因為團播的核心競爭力并非依賴個別明星主播，而是依靠團隊協作與工業化生產。團播的興起，恰恰使直播行業從個人主播向職業化分工體系更進一步，從而為從業者提供了更穩定的就業機會。

更重要的是，團播產業為了生存和發展，逐漸實現了自我規范化和制度化。從平臺層面來看，以抖音為代表的直播平臺持續發布管理規范，嚴厲打擊傳播低俗信息、未成年直播以及公會壓榨主播等不當行為。今年6月，抖音一次性清退了54家違規公會，并出臺了《抖音直播機構與主播合作簽約與履約規范》，對公會與主播之間的簽約有詳細規定，包括公會不得設置高額違約金、不能設定不合理要求和不能誤導退會規則等，進一步保障了主播的權益。類似這些措施，大大改善了直播行業的環境，推動團播進入規范發展的2.0時代。

團播行業規范化發展，使其更接近傳統影視制作工業的專業化模式。不少團播開始對標電視專業制作水準。如參與過《歌手》《創造101》等知名綜藝節目的“七維動力”團隊，將綜藝節目的制作水準移植到團播直播間，主播人數達20位，幕后人員有40余人。這種高投入、高產出的模式，昭示了團播并非短期風口，而是努力打造可持續發展的文化產業模式。

隨著團播進入穩定發展期，公眾與媒體對于團播的認知也需要更加理性和客觀。過分渲染“一夜暴富”的個別神話，并不能真實反映這個新興職業的全貌。只有通過對行業現實的理解，對從業人員辛勤勞動的尊重，才能使團播成為促進文化繁榮和就業增長的重要機遇。

（作者陳昌鳳系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