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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燕志華
這幾天,武漢大學卷入網絡輿論的漩渦。這座老牌的985高校,本以為他的責任就是為國培育人才,但是未料到日常還有責任向網民做好通報。一張兩年前對于學生的處分在今天被翻出來,成為引爆網民憤怒的導火索。而且,面對網民憤怒,一而再、再而三的應對失誤,終于將學校帶入一個困境。
困境在于,學校如果不撤銷對于學生肖某的處分,那么沒辦法面對法院依法宣判的結果,就此和網民、和法律形成對峙局面;如果撤銷處分,那么怒氣沖沖的網民群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會追問當初的處分依據是什么?總之如今是進退維谷,進退兩難。
但是其他高校,在面對類似事件的時候是否就能規避武大的困境?我看未必。
過去數十年的發展,中國不少高校和機構都形成了理工科思維、工程師思維為主的現實,而輿情應對,恰恰需要一種復合的文科思維,但是文科正處于歷史性的退潮期,這構成了當下一種結構性的矛盾狀態。很多負責人的理工科、工程師的思維,為中國經濟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卻應對不了當下網絡輿情頻繁的形勢。這是需要提醒的。
一、負責人一句話搞砸“局面”,是當下大型機構的顯著風險
我相信武大內部肯定一直在緊急商議如何應對,但是為何網民的怒火反倒越燒越旺呢?這源于武大對此局面,一直保持了沉默。
而在正式回應將對此事進行調查復核之前,在媒體和網民逼問之下,相關人士說出了“等上級的安排”這樣一句話。這個答復不光網民不滿,預計上級部門也深感不悅。
此言一出,我們可以做出如下幾種揣測:一是上級部門自始至終在參與事件的應對處理,甚至可能要求學校不要隨便出面表態,以免“破壞大局”。以我對一些事件的內部流程的理解,這種參與大概率是真的;二是武大作為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對于上級部門的干涉或許感到不滿,以這樣一句話隱晦地表達了自主權的缺失;三是內部一直在商討此事,包括新傳院和法學院教授專家都已經濟濟一堂進行了獻言,但就是忘掉了要盡快通報、及時通報,更可能的情況是,通報文字在內部走流程、等領導簽字批示,結果導致網民遲遲看不到學校回應發聲,認為學校在忽視民意,火氣就越來越大。
但是無論如何,武大回應媒體的一句話,將自己帶入了更大的尷尬局面之中。如同將一個本就負重之人,一把推到了武漢東湖里。
實際上,在此之前,引人關注的愛康國賓體檢事件也在這方面犯下大錯,甚至影響更為深遠。
近日,愛康國賓就“體檢十年未查出癌癥”事件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起訴作為消費者的張律師,理由是“維護員工尊嚴”,其本質或許是以法律手段來應對輿情困擾。然而,此舉引發更大的輿論反彈,這源于CEO張某在發布會上強調,“幾百元體檢無法保證查出所有疾病”,雖然此言是試圖解釋體檢的局限性,公眾卻將其解讀為“推卸責任”,并可能無意中將行業潛規則和“月之暗面”一舉暴露在公眾面前。
此言將帶來更為復雜的網絡影響后果。由于此言引發了公眾的不安和不滿,對于行業形成偏見和成見,預計未來即便是愛康贏得了官司——而且大概率將贏得官司——網絡輿情也不會消停,因為網民已經出現了群體性的情緒對立,或將導致“輿論審判”和法律審判的長期沖突。
二、他們并未意識到輿情通報已成社會生活的重心之一
今年7月以來,網絡輿情爆發的頻次和烈度都是近年來少見的。這或許和發展的不景氣程度有所關聯,因為就業和工作的不順利,以及高溫天氣,導致人們情感更為脆弱、更容易情緒化,更易把事件放上網曝光,把小事炒熱炒爆。
這背后也潛藏著一種風險,那就是線下的現實工作機制未能取信于民,人們越來越傾向于以線上曝光機制來推動問題解決,線下社會機制因此被架空、被邊緣化。但是線上機制越是容易解決問題,越是吸引網民向線上聚集,線下機制越是面臨空轉的局面。社會因此需要反思,因何導致這種信任的轉移?
但是人們上網發泄,大體上是一種不太壞的行為,也不會導致更壞的后果。這源于,網絡輿情一方面的確會推動社會的自我變革,讓假丑惡行為暴露于公眾監督之下,在權力的主導下,社會實現自我革新;另一方面,網民上網發泄不滿,有利于宣泄心中壓力,從而在現實社會中輕裝上陣,這驗證了另一種輿論現象,“版面上臟的時候,社會反倒干凈了”。
中國數十年來的網絡輿情,倒逼了中國進步,客觀上為改革開放事業肅清了體制和觀念的羈絆,輿情功不可沒,和各種創新的政策做法一起,構成了改革開放的暗線和明線。而且,各種輿情事件警示我們,把事情藏著掖著,只利于地方的因循守舊,反倒才會導致更壞的后果。
正因如此,所以當下網絡輿情的頻繁發生,我們不應對此抱以過于負面的看法。地方政府只要抱著客觀公正的態度來看待輿情,并真正執政為民,把輿情暴露出的問題切實解決,事情就會化危為機。但是輿情應對依然是講究方法論的,這其中,輿情通報至為關鍵而重要。
每個輿情事件爆發之后,就需要給出一份嚴謹認真的輿情通報,這已經成為事件的標配,并成為社會穩定的預期。由于事件多發,而且中國最新數據顯示網民數量已經高達11.23億,他們非常關注事件之后的通報,并寄望于以此獲得真相和說法。因此,動輒數千萬、數億網民閱讀的通報,已經成為中國社會受眾最廣、影響最大的一種“新媒體報紙”,也是媒體融合最為成功的產品。
因此,輿情通報已經在客觀上成為中國社會生活的重心之一,但是非常多的機構和負責人,未能認識到這一點,導致他們在某個場合發聲的時候,并未認識到他們是在面對公眾發聲,是一種嚴肅的公開表態,反倒認為是小范圍的、僅僅是面對眼前一群人的私下聊天,或者認為是朋友圈內部的發聲。這種認知的反差,是巨大的風險,常常引爆巨大的輿情。
就以上述武大和愛康負責人的發聲那樣,一句話就引爆了輿情,更可能源于他們意識不到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進入網絡輿論空間,影響通報的內容,更認識不到通報在如何嚴肅地影響我們的社會生活。
三、大型機構負責人需要盡快養成“通報思維”
所謂“通報思維”,就是認識到任何輿情事件一旦發生,社會大眾就需要及時看到一份嚴肅認真的客觀通報,因此,需要從通報來倒推、倒逼我們養成這樣一種意識,那就是:我們該如何向網絡和民眾通報此事?
正如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和管理部門認識到,地方在出臺政策之前,首先考慮的常常不再是領導怎么看、主管部門怎么看,而是首先帶著敬畏的心理想到網絡怎么看?網民怎么看?媒體和輿論怎么看?因為一旦出事,不光上級部門救不了你,而且更可能殃及公信力,上級需要以切割來取信于民。這種敬畏心理,有利于地方決策者從“以我為主”的權力視角,轉向“以民為主”的民生民主的視角。這種轉變,是悄無聲息的,卻是具有歷史的社會的價值的。它起碼說明,在歷經數十年的輿情發展之后,群眾在慢慢獲得真正的尊重,也獲得了值得敬畏的權力。
而“通報思維”,有利于社會各方,尤其是大型機構和相關負責人,認識到一旦出事,就必須通報,不通報就會遭遇輿論和民意的反彈,通報是事件發生后必經的一個大型關卡。通報成功了,過了關卡就是陽關大道;通報不成功,過了關卡,就是大坑。
為此將會養成敬畏輿情、敬畏通報的心理。這在兩個方面是有利于社會的,一是,那些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大型機構和相關負責人,由此將形成輿情素養,不再動輒引爆網絡輿情;二是,被輿情和通報倒逼,在大腦里時刻繃緊一根弦,時刻警惕和防范冒犯網民,為此不得不做好自我管理、自我約束,或者萬一出事了,就要想著該如何向民眾和輿論解釋。這是一種真正的“向人民匯報”,而且大眾有權質疑你,為此你需要做好更多的調查研究,給出最好的答案,否則上級部門還會問責你。
上述幾個大型機構的負責人,如果養成了“通報思維”,認識到任何事件都是需要以通報為最后表達形式乃至最終成果的,那么就會倒逼自己謹言慎行,為自己的每句話負責,然后就會帶著敬畏的心理,做那些符合通報要求的事情。
“通報思維”應該成為各種政府部門和大型機構的工作人員的重要素養。當他們認識到任何事件發生后,通報幾乎是唯一的對外發聲交流窗口,通報好壞,直接決定輿論走向和輿論結晶,決定輿情應對和個人職業生涯的成敗得失,那么他們就會帶著敬畏的心理看待一切,并追求以最大的合理合法性,來和網民達成理解和和解,最后達成共識。
最后再說一句,如果有了“通報思維”,“會車遇奔馳女司機亮證逼迫讓路、派出所民警上門要求刪帖道歉”的事件就會減少發生的可能性。很簡單,車載視頻構成“天眼”,事件一旦上網,總歸要有通報,他們需要明白這樣做的代價。
作者簡介:
燕志華 博士
高級記者/紫金傳媒智庫研究員/輿情管理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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