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岱孫:終身未婚的清華園男神,一生只做一件事
作者:山佳
在高校生態圈中,博士頭銜雖不罕見,但“成色” 卻有云泥之別。早年間民國曾流傳一段品評學人的說法:“國內三品,東洋二品,西洋一品,博士上品,經濟學博士極品”。而在近代中國經濟學界,能擔得起 “極品” 之譽的大師寥寥可數 —— 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馬寅初是其一,另一位便是手握哈佛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的陳岱孫。
這位出身世家的學者,身形挺拔,儀表不凡,27 歲便躋身清華教授之列,堪稱天之驕子。可人生終難圓滿,月老未為他系上姻緣紅線,使他終生未婚。晚年時,被眾人尊稱為 “岱老” 的他,淡然總結自己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教書育人。” 如今廣為人知的 “厲股份” 厲以寧,正是他的得意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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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與孔子同一天生日的世家子:從“陳總” 到哈佛博士
1900 年農歷閏八月二十七,一個屬鼠的男嬰在福州的書香門第中降生 —— 這一天恰逢孔子誕辰,仿佛冥冥中注定了他與 “教書育人” 的畢生羈絆。這個男嬰便是陳岱孫,原名 “陳總”,單看名字便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大氣。
閏八月出生的人,通常19 年才能過一次真正的生日。1995 年 10 月,北京大學為 95 歲的岱老舉辦壽宴,老人家卻幽默打趣:“我只有 6 歲呢……” 那份歷經滄桑后的童真,令人心生暖意。
陳家的顯赫,絕非尋常。祖父陳寶璐是光緒十六年進士;伯祖父陳寶琛更是同治七年進士,曾擔任末代皇帝溥儀的老師長達二十年。直到上世紀三十年代,溥儀執意投靠日本做傀儡,陳寶琛苦勸無果,才憤然離去,盡顯文人風骨。
提及陳家與學界的淵源,便繞不開另一位文化大家—— 陳寅恪的父親陳三立。1882 年,陳三立參加鄉試時,厭惡僵化的時文,大膽以散文體作答,幸得時任主考的 “清流黨” 核心人物陳寶琛賞識,被破例錄為舉人,自此成為陳寶琛門下弟子。
后來陳三立在廬山松門別墅過八十大壽,陳寶琛特意作詩祝賀;1934 年,已是白發蒼蒼的陳三立從廬山趕赴北平,見到恩師仍行跪拜之禮,兩位老者相扶的畫面,道盡了師徒間的綿長情誼。
不僅父系顯赫,陳岱孫的外祖家同樣不凡—— 外祖父與舅父均為清政府駐外公使。在這樣的家庭熏陶下,陳岱孫自幼便浸潤在書香與家國情懷之中。
有趣的是,同為陳門才俊,他與陳寅恪的成長軌跡卻截然不同:陳寅恪不求學位、唯求學識,最終成為清華園“教授中的教授”;而陳岱孫則是一路 “學霸” 到底,1926 年便以優異成績拿下哈佛大學博士學位,成為當時國內少有的頂尖經濟學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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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清華園里的紳士教授:出口成章的 “時間大師”
1927 年,學成歸國的陳岱孫回到母校清華大學執教。次年,28 歲的他便出任經濟學系主任;第三年,又升任法學院院長,年輕有為,令人矚目。
凡是與陳岱孫打過交道的人,無不對他的“紳士風度” 贊不絕口 —— 無論是治學的嚴謹、育人的耐心,還是待人接物的謙和,都堪稱典范。留存至今的一張老照片里,他身著便裝西服,腳蹬锃亮馬靴,即便放在今天也毫不過時。有人注意到他嘴角微斜、略帶 “地包天” 的特征,可在出眾的才華與品格面前,這點瑕疵早已不值一提;甚至有人說,正是這份獨特的相貌,更顯他 “剛正堅毅” 的氣質。
在西南聯大任教期間,陳岱孫的課堂堪稱“傳奇”。上課前兩分鐘,他已佇立講臺之上;鐘聲一響,便準時開講。雖是福州人,他卻能說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吐字清晰,從容不迫。他的講課極富韻律感,聲音如音樂般動人,學生們只需凝神靜聽,便能沉浸其中。
最令人稱奇的是,陳岱孫總能在鐘聲響起的瞬間,恰好講完最后一句話、合上書本,時間把控精準得如同鐘表,天衣無縫。僅有一次,他講完課后鐘聲未響,經查才知是敲鐘人晚了—— 這份對時間的極致掌控,源于他數十年如一日的嚴謹習慣。
哲學家任繼愈后來曾撰文回憶:“在西南聯大眾教授中,這種出口成章的才能,只有兩位,一位是陳先生,另一位則是馮友蘭。” 學生們若是勤于記筆記,會發現陳岱孫的講授無需增減一字,便是一篇結構完整、邏輯清晰的佳作—— 這正是他 “完美性格” 在治學中的體現。
可生活中的陳岱孫,卻與課堂上的“侃侃而談” 截然不同。他內斂隨和,從不絮叨多言,即便身處困境,也總能以豁達之心應對。
1938 年 2 月,長沙臨時大學遷往昆明,眾教授途經南寧時同住大升旅館。戰爭年代房間緊張,難免引發矛盾,唯有陳岱孫淡然處之,還作了一副聯語調劑氣氛:“小住為佳,得小住且小住;如何是好,愿如何便如何。” 那份隨遇而安的從容,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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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終生未婚的 “男神”:一段被誤讀的公案
七七事變前的清華園里,陳岱孫是運動場上的常客—— 打網球、玩馬球,身姿矯健,腰桿挺拔;遷至昆明后,雖無條件再玩這些運動,他又迷上了橋牌。年近不惑的他,依舊衣裝筆挺,風度翩翩,沒有中年人的油膩,反倒多了幾分成熟儒雅,成了西南聯大女生眼中的 “男神”,甚至被公認是 “談戀愛的最佳模板”。
可命運似乎總愛開玩笑:給了陳岱孫才華、家世與風度,卻未給他一段圓滿的姻緣。這位萬里挑一的才俊,終究成了“單身貴族”。
1952 年院系調整后,陳岱孫調任北京大學。“文革” 期間,曾有人貼出大字報,污蔑他與副校長周培源及周夫人王蒂澂搞 “三角戀愛”,稱他因追求周夫人未果才終生不婚。這則消息一出,頓時成了北大的 “熱搜”,鬧得沸沸揚揚。
岱老的外甥女唐斯復得知后,第一時間跑去質問舅舅,陳岱孫當即嚴詞否認:“別聽人瞎說!” 另一邊,周培源的女兒也向母親求證,王蒂澂同樣明確表示 “根本沒有這回事”。
與陳岱孫相識多年的北大校友、記者唐師曾,雖多次想向岱老核實,卻終究不忍開口—— 他不愿用無稽之談打擾這位老者的清凈。
后來《東方之子》欄目采訪岱老,問及終生未婚的原因,正在打太極的他淡然答道:“就兩點,第一我沒時間,第二這種事情怎么也得兩情相悅,我沒碰到合適的人。”
唐斯復也回憶,作為家中獨子,陳岱孫曾因“傳宗接代” 的壓力,在家人安排下相過幾次親。她曾陪舅舅去中山公園來今雨軒見一位女士 —— 對方戴著金絲眼鏡,留著波浪卷發,對陳岱孫頗有好感,可他卻未動心,這段相親最終不了了之。
年歲漸長后,他便索性不再強求,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教育事業中。這段被誤讀的“三角公案”,也自此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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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六十年友誼與 “陳爸”:寧缺勿濫的情與義
陳岱孫與周培源的友誼,始于1929 年的清華園。兩人同為青年才俊,一個專攻經濟學,一個深耕物理學,均有留洋經歷,相似的成長軌跡讓他們一見如故,友誼綿延六十余年。他們還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北總布胡同家中的常客,常與一眾文人學者圍坐暢談,共論家國天下。
到了北大后,陳岱孫成了周家的“常客”。因周培源頭發早白,他還打趣地叫對方 “周白毛”。每到傍晚,他常會帶著外甥女唐斯復去周家串門,周培源總是熱情地揮動雙手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周夫人則會拿出家中的點心零食,招待這對 “常客”。
周家的四個女兒,都親切地稱陳岱孫為“陳爸”—— 在那個年代,關系親近的朋友間,孩子們常會這樣稱呼父母的摯友,如同梁思成、林徽因的孩子稱金岳霖為 “金爸” 一般。
在昆明抗戰時期,單身的陳岱孫無家庭負擔,深知周家人多開銷大,便時常主動資助,這份情誼,周家上下始終銘記。
在周家女兒們的記憶里,“陳爸” 永遠是高大挺拔、步伐穩健的模樣,目光慈祥而深邃,喜怒從不形于色。周培源總說:“陳爸是真正的 gentleman,學問好,為人寬厚正直。” 周夫人則常提起,陳岱孫講笑話時,聽的人都笑破了肚子,他自己卻依舊平靜如水,仿佛什么都沒說過,那份沉穩與幽默,令人難忘。而周家女兒們長大后,無論出國還是出差歸來,總會把帶回的第一份禮物送給 “陳爸”。
周培源的長女周如枚,與梁思成、林徽因的兒子梁從誡青梅竹馬,婚后育有一子。可惜后來因家庭境遇變化,兩人最終分手,周如枚也因病早逝。陳岱孫得知消息后,傷心不已—— 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姑娘,終究沒能走完順遂的一生。
有人曾從細節中揣測,陳岱孫欣賞的或許是周夫人那樣賢妻良母型的女性,但他從未逾矩,始終堅守著與周培源的友誼,也堅守著自己對感情的原則:寧缺勿濫。正如網友所言:“真正癡情的人,一生只會認定一個人,若遇不到,便不愿將就。” 陳岱孫便是如此,不愿為了結婚而結婚,寧可獨自走完一生,也要守住內心的純粹。
1997 年 7 月 27 日,陳岱孫在醫院溘然長逝。彌留之際,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這里是清華……” 這四個字,承載了他對母校的眷戀,對教書育人事業的執念,也道盡了一位世紀老人的赤子之心。
陳岱孫的一生,沒有轟轟烈烈的傳奇,卻以“教書育人” 四字書寫了最動人的篇章;沒有世俗意義上的 “圓滿”,卻以嚴謹、正直、豁達的品格,成為后世學者與師者的典范。岱老風骨,山高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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