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蘭英:歌聲里藏著山河情,歲月中載著半生暖
作者:山佳
兒時圍坐看電視的某個傍晚,熒幕上響起“一條大河波浪寬” 的悠揚旋律,老媽隨口一句 “唱得不如郭蘭英有味道”,讓這個名字像一粒種子,悄悄落在了心上。在李谷一眼中,郭蘭英是“民族歌唱第一人”;在億萬觀眾心里,她的《白毛女》、《人說山西好風光》是刻進時代的聲音。1956 年為《上甘嶺》配唱的《我的祖國》,更是讓她紅遍大江南北。
如今九十五歲的她,再唱那句“一條大河波浪寬” 仍會濕了眼眶 —— 這份情,是對藝術的赤誠,也是對一生浮沉的感慨。可這位用歌聲打動無數人的歌唱家,為何歷經兩段婚姻,卻終究無兒無女?答案藏在她滿是風雨與堅守的歲月里。
![]()
01苦水里泡大的“晉劇梅蘭芳”
1930 年寒冬,山西平遙香樂鄉的郭家迎來了第六個孩子,是個女孩,父母給她取名郭蘭英。彼時的郭家早已在貧困線上掙扎:父親郭英杰給財主打工,家里幾畝薄田養不活一家,五個兒子中,老四被送了人,老五剛生下來就因沒飯吃餓死了。蘭英雖是郭家第一個女兒,卻沒給困頓的家庭帶來半分喜悅 —— 產后虛弱的母親面黃肌瘦,連一口奶水都擠不出來。
走投無路的父母,用破布裹緊嗷嗷待哺的小蘭英,把她放在了村口。1929 年山西剛遭遇過水旱災害,村村都是災民,誰能有余力收養一個嬰兒?萬幸的是,蘭英的姑姑剛失去孩子,聽聞消息后瘋跑著趕到村口,把尚有一絲氣息的侄女抱回了家。這一養,就是三年。
三歲的蘭英被接回郭家時,家里的日子依舊沒盼頭。為了讓孩子能有條活路,父母咬牙做了個決定:送4 歲的蘭英去學晉劇。那時的戲班哪有什么 “因材施教”,所謂 “學戲”,實則是 “打戲”—— 棍棒之下,才出得了登臺的 “角兒”。
蘭英的師父郭羊成,對她嚴苛到近乎殘酷。為了練出柔韌的腰腿功夫,他要求蘭英睡覺時必須“枕著腳”:把一條腿掰到背后,腳掌墊在腦后,前半夜枕左腿,后半夜師父就拿著棍子敲著床沿喊 “換腿”。等蘭英忍著劇痛把左腿放下來時,整條腿都麻得沒了知覺,還沒緩過勁,又得咬牙把右腿掰上去。
到了練跑圓場、下腰、翻跟頭的階段,戲班那坑洼不平的院子就是郭蘭英的訓練場。師父手里總攥著一根放羊鞭,只要蘭英的動作慢了、走了樣,鞭子就“啪” 地抽下來。有好幾次,她的手剛按到地上準備翻跟頭,鞭子就纏上了手腕,硬生生拽下來時,手心的皮都被磨掉一層,滲著血珠也得接著練。
“嚴師出高徒” 從不是一句空話。在無數個疼得睡不著的夜晚、在一次次被鞭子抽打的堅持里,蘭英的腰腿功夫越來越扎實,翻跟頭、拿頂、踢腿行云流水,唱腔更是婉轉清亮,帶著晉劇獨有的韻味。漸漸的,“郭蘭英” 這個名字在當地傳開了,戲臺下總是座無虛席,觀眾都夸她是 “晉劇里的梅蘭芳”—— 誰也想不到,這個臺上光彩照人的小戲骨,是從苦水里一步步泡出來的。
![]()
02從“晉劇名角” 到 “喜兒”:一場改變一生的選擇
16 歲那年,蘭英跟著戲班到張家口演出。偶然間,她聽說當地正在演一部叫《白毛女》的歌劇,熱度極高。起初她還帶著幾分好奇:晉劇的行頭講究珠光寶氣、爭奇斗艷,這歌劇能有什么看頭?可當她擠在人群里看完演出,卻徹底被震撼了 —— 舞臺上的演員穿著破衣爛衫,演的是喜兒被壓迫的苦難,唱的是老百姓的心聲,蘭英看著看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一刻,她心里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離開晉劇團,加入文工團。可現實的難題擺在眼前:她大字不識一個,除了自己的名字“郭蘭英”,別的字都認不全。“沒文化,革命同志會不會瞧不起我?” 蘭英暗下決心,一定要補上這塊短板。她給自己定下目標:一天學 10 個字,哪怕睡前在手心寫一百遍,也絕不偷懶。
這份執著沒有白費。19 歲時,蘭英被邀請出演歌劇《白毛女》中的喜兒。為了演活這個角色,她把喜兒的 “哭” 拆成了無數層次:被迫離家時的委屈、思念父親時的隱忍、被黃世仁迫害時的絕望、最終翻身時的悲憤…… 尤其是那句撕心裂肺的 “爹”,一出口就把臺下觀眾的情緒拽進劇情里,全場一片哽咽。從此,郭蘭英版的 “喜兒” 成了中國歌劇院的 “活經典”。
之后的日子里,郭蘭英接連出演《夫妻識字》、《竇娥冤》、《劉胡蘭》,每一個角色都被她注入了靈魂;轉向歌唱后,《山丹丹花開紅艷艷》、《南泥灣》、《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首首爆紅—— 她把晉劇的梆子味融進民族唱法里,那股子清亮、醇厚又帶著韌勁的嗓音,別人學不來,也替代不了。舞臺上的郭蘭英,越來越耀眼,可她心里的那片 “柔軟”,卻始終在等一份溫暖的依靠。
![]()
03兩段婚姻,半生牽掛:命運給的苦,她笑著咽了
就在郭蘭英事業如日中天時,愛情悄然而至。中國歌劇舞劇院的笙、塤演奏家方浦東,是蘭英的“鐵桿粉絲”。每次她演出,方浦東總會坐在臺下最前排,眼神里滿是欣賞。兩人都愛歌劇,聊起唱腔、舞臺設計總有說不完的話;方浦東的溫柔體貼,也漸漸暖了蘭英的心。在他的熱烈追求下,蘭英披上了嫁衣。
婚后的日子很甜蜜,方浦東把她寵成了“小公主”,尤其是蘭英懷上孩子后,他更是鞍前馬后,連杯水都不讓她自己倒。可幸福的時光沒過多久,單位安排蘭英去邊防慰問演出 —— 那是給保家衛國的戰士唱歌,她沒半分猶豫就答應了。
誰也沒料到,返程途中的一場意外,讓蘭英不幸流產。更殘酷的是,因為醫療條件有限,她的子宮受到了永久性損傷—— 醫生告訴她,以后再也不能懷孕了。巨大的打擊讓蘭英整日以淚洗面,可更讓她心寒的是,方浦東最終因為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向她提出了離婚。蘭英沒有糾纏,只是默默簽下了離婚協議。那段日子,她抱著母親哭了一場又一場,心里暗下決心:這輩子,就跟母親過,不再談感情了。
![]()
直到萬兆元的出現,才讓她冰封的心漸漸融化。萬兆元是國畫大師李苦禪的弟子,溫文爾雅,兩人偶然相識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他懂她的歌聲里的情懷,也懂她眉宇間的落寞。當萬兆元鼓起勇氣表白時,蘭英卻猶豫了—— 她不敢再敞開心扉,更怕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實會傷害對方。終于,在一個星光黯淡的夜晚,她紅著眼眶說出了真相:“我不能生孩子,你要是在意,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可萬兆元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能不能生孩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這句話,讓蘭英壓抑已久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這一次,她選擇了勇敢。
婚后的生活,平淡卻充滿暖意。萬兆元愛畫畫,蘭英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他揮毫潑墨;蘭英練歌時,萬兆元就是她的第一個聽眾,會認真地提建議:“這句再柔一點,更有味道。” 兩人都是《梁祝》的愛好者,每當熟悉的旋律響起,蘭英總會靠在他肩上,輕聲說:“要是以后沒了你,我可怎么活?” 萬兆元總會笑著揉她的頭發:“那我就好好保重身體,陪你一起走下去。”
![]()
可命運還是沒能善待這份深情。1998 年,70 歲的萬兆元因病去世,永遠地離開了蘭英。送別愛人的那天,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靜靜地站在靈前,手里攥著他生前為她畫的一幅《蘭花》—— 那是他說的,她就像蘭花,清貴、堅韌。從那以后,蘭英拒絕了親友的陪伴,獨自一人生活,把對愛人的思念,都融進了歌聲里。
2025年百花迎春晚會上,郭蘭英身著紅色外套與后輩們合唱《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95歲的她依然神采奕奕,淡定自若,絲毫不見命運強加給她的任何痛苦。
此時,耳邊依然回蕩著這位老藝術家的歌聲“人說山西好風光,地肥水美五谷香,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呂梁,站在那高處望上一望,你看那汾河的水呀,嘩啦啦啦流過”……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