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所見，肌營養不良十有八九是“壞病”

前言：

前些日子和一位鉆研痿證的同道聊起肌營養不良，他搖頭苦笑：“現在接診的患兒，明明按脾腎兩虛開方，思路沒錯，可就是不見起色，有的反而食欲更差了。”

我說：“你遇到的，恐怕早已不是‘好痿證’，而是‘壞病’了。”

我把胡希恕先生論“壞病”的講稿遞給他看，他沉吟半晌，恍然有所悟。

正文：

以往認為，肌營養不良無非是“脾腎兩虛”或“肝腎不足”，虛則補之，大抵不錯。

但胡老早已點明：病有“好病”“壞病”之分。

“好病”是指病機清純、未經誤治的原發病——比如早期肌營養不良，可能僅表現為脾虛氣弱，孩子走路稍晚、容易跌倒，但食欲尚可，肢體不涼，

此時健脾益氣，用四君子湯加黃芪，往往見效明顯。

而“壞病”多因誤治、失治、藥不對癥，導致病機糾纏、虛實寒熱混雜。

就像太陽病誤下成痞，現在的肌營養不良，很多也是“治壞的”。

我在臨床見到的，太多這樣的案例：

有的患兒初時只是走路無力，被一味補腎強骨，大量使用熟地、鹿茸，反而滋膩礙脾，導致腹脹、納呆，肢體越發沉重；

有的被誤認為“濕熱浸淫”，長期服用清熱利濕之藥，如二妙散、四妙丸，結果損傷陽氣，漸漸四肢不溫、大便溏泄；

還有的長期服用激素，雖暫時控制肌酶，卻帶來肥胖、多汗、急躁易怒等新的證候。

這些孩子來診時，病已非單純虛證，常是“脾虛濕困”“陽虛寒凝”“肝郁脾弱”甚至“虛實寒熱交錯”的壞病。

若此時仍固執“痿病必虛”而一味進補，便是雪上加霜。

胡老說“壞病可治”，肌營養不良亦然，關鍵在于——“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

也就是說，不要只盯著“肌無力”“肌萎縮”這些病名，而要切脈、看舌、問起居，弄清身體目前真實的狀態。

案例一：過服清熱藥，傷陽成痿的壞病

曾接診一個8歲男孩，確診肌營養不良2年，起初僅雙下肢無力，家長自行購買“清熱利濕”成藥服用半年，后來孩子逐漸精神萎靡、四肢發涼，舌淡苔白，脈沉細弱。

這是典型壞病——本為脾腎不足，反被寒涼遏制陽氣，轉為陽虛寒凝。

我未再用清熱藥，而以黃芪桂枝五物湯合四逆湯加減：黃芪、桂枝、白芍、炙甘草、干姜、附子（先煎）。

服藥兩周，手足漸溫，精神好轉，站立稍穩。

這就是不治“痿”而治“壞”，從溫陽散寒入手。

案例二：誤補滋膩，困脾生濕的壞病

另一個小女孩，6歲，肌營養不良病史3年，家長長期予健脾補腎膏方，內含大量熟地、山萸肉、阿膠，結果孩子食欲極差，舌苔厚膩，肌肉松弛反加重。

此為誤補滯脾、痰濕內阻之壞病。

我改用香砂六君子湯合平胃散加減：黨參、白術、茯苓、陳皮、半夏、蒼術、厚樸、木香。

旨在醒脾化痰、運中焦。一周后苔漸退，知饑能食，肌力未退反進。

治肌營養不良壞病，須把握以下三點：

第一，跳出“肌病”想病機——同樣是肌無力，脈弱舌淡為氣虛，脈沉苔膩為濕困，脈細舌紅為陰虛。不可一見痿軟就補脾腎。

第二，追問病史知逆源——是否用過激素？是否過服清熱？是否滋補太早？弄清“如何治壞”才能逆轉誤治。

第三，方隨證轉治當下——陽虛溫陽，濕阻化濕，氣滯疏肝，同時修復誤治之傷。

肌營養不良壞病，核心仍是八綱與臟腑辨證：

寒熱：患兒多偏虛寒，忌盲目清熱；

虛實：常虛實相兼，脾虛為本，可夾濕、夾瘀、夾郁；

表里：病在肌肉屬脾，主里，但可兼表氣不固、營衛不和。

如今臨床所見肌營養不良，多半已是壞病。

這不是說中醫無力，而是提醒我們：更要堅持仲景“觀其脈證”的精神。

不執專病專方，不懼病情復雜，只要脈證辨明，哪怕壞病亦有轉機。

正如前不久一位10歲患兒，病史5年，長期中西藥雜投，現四肢無力、食欲差、夜尿多、情緒低落。

我察其脈弦細、舌淡苔薄白，辨為肝郁脾虛、陽氣不展。

予逍遙散合黃芪建中湯加減，疏肝健脾、溫中益氣。兩周后母親反饋：“孩子愿意吃飯了，情緒明顯好轉，腿似乎有勁了些。”

結語：

所以說，肌營養不良壞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固守一法、不知變通。

中醫真正可貴的是，無論病被治得多“壞”，仍能通過辨證，從混沌中理出頭緒。

這正是胡希恕先生“壞病”思想給我們的啟示——病或許變復雜了，但中醫辨證論治的根本始終未變。

希望患兒家長和醫者都能明白：肌營養不良不等于純虛證，尤其是久治效差者，更需考慮是否已成壞病。

找一個能靜心摸脈、仔細辨證的大夫，比盲目追求名醫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