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曼在沈陽抗日的經歷

來源：遼寧政協

2009年，趙一曼被評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趙一曼生在四川宜賓，犧牲在黑龍江珠河（今尚志市），她被哈爾濱人民尊稱為“白山黑水民族魂”，哈爾濱市委黨史研究室則稱其為“萬民永憶女先鋒”。哈爾濱市為了紀念趙一曼可歌可泣的抗日事跡，將她戰斗過的一條主街命名為“一曼大街”。

拼版照片：左圖為趙一曼像；右圖為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南崗區一曼街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趙一曼被調到東北，在沈陽工廠中領導工人斗爭。1932年，趙一曼任滿洲省總工會秘書、組織部部長。其實，趙一曼這個名字是她到沈陽開始使用的。1932年2月，共產黨員李坤泰以《申報》記者身份從上海來到沈陽做地下工作，并首次開始使用趙一曼這個名字。《申報》，1872年在上海創刊，出報77年，是近代中國發行時間最久、最有廣泛社會影響的報紙，是中國現代報紙開端的標志。

趙一曼來沈陽后住在北市場的浩然里胡同，趙一曼之所以被安排在北市場居住，是因為中共滿洲省委設在北市場的福安里。北市場是沈陽的雜巴地，與北京天橋、南京夫子廟齊名，這些革命者的外省口音，在這里才合情合理，陳為人、劉少奇、陳潭秋等先后擔任省委書記，趙一曼與著名抗日將領楊靖宇、李兆麟、趙尚志都是滿洲省委的重要成員。中共滿洲省委那青磚、黑瓦、火炕的老房子，在時光中留了下來，沈陽市修舊如舊將其建成紅色旅游景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中共滿洲省委舊址紀念館。館中有一件珍貴文物——趙一曼用過的一條毛毯，而浩然里趙一曼住過的地方已是一片高樓大廈。

中共滿洲省委舊址紀念館

當年，中共滿洲省委東側是錫伯族家廟太平寺，清朝初期有錫伯族人西遷新疆察布查爾戍邊的史詩事件。太平寺東的實勝寺是清皇家的廟宇，皇太極敕建，也叫皇寺，盛京八景之一的“皇寺鳴鐘”就響自實勝寺。往南是大安煙廠（今沈陽卷煙廠），往西是奉天紡織廠，往北是沈陽老北站，方便革命者來去。不遠處，是浪速廣場（今中山廣場）……

當時，中共中央決定在東北建立中華全國總工會駐滿洲省辦事處，趙一曼任滿洲省總工會秘書和組織部部長。趙一曼除了指導沈陽工人抗日之外，還負責了解滿洲特科的情況和傳達中央特科指示。滿洲特科受中央特科和滿洲省委雙重領導，主要任務是搜集日本在東北侵略陰謀活動的情報，保衛黨的機關以及掩護同志、營救同志。趙一曼的公開身份是《申報》記者。

1932年２月，大安煙廠（今沈陽卷煙廠）中共地下黨負責人孫星五在浩然里的一處住宅中見到中央派來的兩位同志。接頭人介紹：“她叫趙一曼，今后你就在她的領導下工作。”同來的另一人化名“老曹”，真名黃維新，與趙一曼假扮夫妻來沈陽工作。

沈陽卷煙廠

趙一曼對孫星五說：“我得到煙廠車間看看工人是怎么做工的。”于是，孫星五以工會負責人身份，把《申報》記者趙一曼要來煙廠采訪的消息轉告給廠方。廠方很重視，特派主管行政的副廠長接待趙一曼，陪同參觀車間、工人飯堂。副廠長非常小心，恭恭敬敬地對趙一曼的提問進行回答，很怕《申報》曝光煙廠的壞事。

次日，孫星五來到浩然里見趙一曼，趙一曼說：“我一進煙廠車間，煙味嗆得我呼吸很困難，眼睛流淚，經常在那里工作的工人怎么能不得病呢？咱們從這個惡劣環境下手，爭取改善工人的做工條件。”當晚，孫星五立刻到家屬宿舍串聯。隨后，黨支部和工會研究了一個合理辦法，工人以哮喘病為由請假去看病，都說胸悶、呼吸困難做不了工。3月下旬開始，卷煙包裝車間請假看病的工人日漸增多，致使卷煙工和包裝工嚴重缺員，煙廠損失很大，廠方趕忙請來工會調解。孫星五代表工人提出改善生產條件的要求，并說趙一曼要寫報道，廠方也害怕《申報》曝光，因此決定在車間安裝大型排風裝置，工人每天補助1角錢保健費，夜班發1張免費飯卡，重點崗位配發口罩和眼鏡。

30年代，東亞煙草株式會社雇傭的女工在手包卷煙

4月中旬，孫星五陪同趙一曼到撫順煤礦采訪。趙一曼持有《申報》記者證，煤礦很配合，讓趙一曼看到了礦工惡劣的開采環境和非人的待遇。趙一曼立刻聯絡工人代表，召集撫順反日會積極分子等十幾人開會，向大家宣講日寇侵華的罪行和全國的抗日形勢，提出煤礦工人如何開展抗日斗爭、如何同炭礦當局進行斗爭的方法和策略。

遼東義勇軍缺少軍火，趙一曼叫他們在鐵路上搶奪日軍從丹東下船運往沈陽的軍火。遼東義勇軍扒掉100多米鐵軌，埋伏在附近，最終炸翻日本軍列，消滅了幾十個日本兵，奪下大批槍支彈藥等軍用物資。

不久，趙一曼接到上級黨組織通知，讓她赴哈爾濱接受新的工作。孫星五記錄了送別情景：“五一”前，奉天特委派一輛馬車來送趙一曼去火車站。當時煙廠女工友給趙一曼織了一條圍脖和一副手套，說北滿很冷，留給她御寒。趙一曼含著淚說：“奉天的工人真是太好了，我永遠記住。”小心地將這些東西收在包里。

趙一曼參與領導的哈爾濱電車工人大罷工遺址

帶領趙一曼走上革命道路的人是她大姐夫鄭佑之（曾任中共四川省委委員），1924年他介紹趙一曼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趙一曼原名李坤泰，又名李一超，字淑寧，從四川宜賓白花鎮的一個富紳家庭走出來。1926年2月28日考入宜賓女子中學（今宜賓第二中學）。讀書時，被選為女中學生會常委兼交際股股長、宜賓婦聯常委會主席。同年，宜賓特別支部成立時，她即由團員轉為共產黨員，同時擔任宜賓婦聯和學聯黨團書記。然后東下武漢投考黃埔軍校，成為黃埔軍校“黃埔女四杰”之一。“黃埔四女杰”是指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第一批女學員中最為突出的四個人物，分別是“神槍手”胡筠、民族英雄李坤泰（趙一曼）、參加廣州起義的游曦、少將胡蘭畦。李坤泰又北上蘇聯中山大學留學，成為杰出的特科人員，其間與同學陳達邦在1928年結婚，次年生下兒子陳掖賢，小名寧兒，從蘇聯回到上海后做特科工作；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種滿高粱大豆的東北，擠滿了前來掠奪的日軍。1932年，李坤泰受黨的委派，以《申報》記者的身份從上海來東北，幼子留在陳達邦哥哥家寄養，開始使用趙一曼的名字。

1927年3月5日，女生大隊合影（標記處為趙一曼）

大眾對趙一曼的了解，都來自1950年上映的電影《趙一曼》。電影中并沒有交代趙一曼的身世，而是著重講述她在黑龍江哈爾濱、珠河領導抗日聯軍和當地農民抗擊日寇直至犧牲的過程。原來不是電影不交代她的出身，而是趙一曼特科人員出身的本能，讓她對自己身世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當時的編劇和導演都不知情。電影的最后：一群手持武器的日軍，竟然無法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個體生命屈服。趙一曼在生命被日軍剝奪的最后關頭，毅然寫下了悲壯感人的詩句：“未惜頭顱新故國，甘將熱血沃中華。白山黑水除敵寇，笑看旌旗似紅花。”在人間的最后一刻，一個日軍軍官期望她在死亡面前有所改變，走到趙一曼跟前問：“你還有什么話要講嗎？”趙一曼怒視著，把手中的紙卷遞過去說：“把這些話傳給我家鄉的兒子！”這一刻，她為國捐軀的形象令人肅然起敬又扼腕長嘆，嘆的是她臨終交給劊子手的那封信，仍然沒有寫出家鄉的地址，也沒有寫出來親人是誰。

在到達沈陽的那一刻，李坤泰和趙一曼這兩個名字一分為二，李坤泰的名字靜默在關里，趙一曼的名字活躍在東北，成為抗聯英雄中的頂流。她的丈夫只知道妻子是李坤泰，不知道她改名趙一曼了，在沈陽跟她扮假夫妻的“老曹”，知道假媳婦是趙一曼，不知道是原來的李坤泰。在此后的幾十年里，趙一曼是誰、她從哪里來，沒人知曉。

陳掖賢（寧兒）抄寫的母親趙一曼的遺書

中共滿洲省委路南是奉天郵務管理局，這座建于1927年的歐洲古典風格的建筑至今保存完好，高聳的鐘樓仍是北市場地標。經常會有拍攝婚紗照的新人用這個紅色的大樓當背景。這上面凝聚了趙一曼多少渴望的目光啊！她多想給丈夫、姐姐、兒子寫信哪！通過這里，她的思念就能抵達親人，她的身世可能就早已大白于天下。可是，她沒寫，至少，她沒有寄出去，在東北四年，家人沒有接到她的只字片語。

也是在電影上映后，已在北京工作的假扮趙一曼丈夫“老曹”，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尋找趙一曼，碰到了趙一曼的姐姐也在四處尋找她的妹妹李坤泰，“老曹”拿到了趙一曼抱著寧兒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了趙一曼，但是，時間已過十幾年，他為了穩妥，又帶著照片到哈爾濱找趙一曼的同事，甚至在山西的監獄里找到了當初毒打趙一曼的日本戰俘，確認了趙一曼就是李坤泰。1957年，電影公映了7年之后，趙一曼的丈夫陳達邦和兒子陳掖賢才知道他們日夜牽掛的親人，就是電影里的英雄趙一曼。這時候，趙一曼已經去世21年了。

如今，趙一曼雕塑由魯迅美術學院張英超教授創作完成，安放在遼寧卷煙工業史館（沈陽卷煙廠原址）內，紀念曾經在沈陽留下英雄足跡的趙一曼。

（作者王梅芳系遼寧老年報社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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