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閱山海】渤海的晨霧還未散盡,我已站在老龍頭的入口處。潮聲如遠古的鼓點,隱約傳來,混著海風(fēng)特有的咸腥氣息。這座橫亙在山海關(guān)城南四公里處的海上長城,此刻正像一條剛從沉睡中蘇醒的巨龍,將蒼勁的頭顱探入萬頃碧波。"天開海岳"的古碑在晨光中泛著青石的冷光,傳說為唐代薛仁貴東征時所立,四個字筆力遒勁,仿佛要將這片山海交融的天地重新鐫刻一次。(李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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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海石城:鐵水澆筑的龍首。沿著青石板路前行,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戚繼光督建的入海石城。這座建于明萬歷七年的海上堡壘,巧妙地借松嶺高地的脈巖為基,重達兩三噸的花崗巖塊被鑿出燕尾形凹槽,以白礬、松香與鐵末熔液澆灌凝固,將巨石們牢牢咬合在一起,任憑海浪沖刷四百年而不倒。落潮時裸露的墻基盡頭,能清晰看到石塊間熔融后冷卻的鐵水痕跡,像巨龍筋骨間凝結(jié)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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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白發(fā)老者正俯身觸摸城墻,他指尖劃過的地方,恰好有一道深淺不一的凹痕。"這是八國聯(lián)軍的炮彈留下的。"老者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你看這城墻,明代是防騎兵的,清末卻要擋洋槍洋炮。"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斑駁的石墻上,軍事防御的箭孔與炮彈坑交錯共存,仿佛一頁被反復(fù)揉搓的歷史書頁,記錄著不同時代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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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海樓:樓高海闊的詩行。拾級而上,便到了老龍頭的制高點——澄海樓。這座高達10米的樓閣,檐角飛翹如振翅欲飛的海燕,樓上"長城連海水連天"的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憑欄遠眺,渤海灣的壯闊與長城的雄渾盡收眼底:東面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漁船如葉;西面是蜿蜒起伏的長城,直插云霄;北面山海關(guān)古城的輪廓隱約可見,南面則是無盡的深藍。
樓內(nèi)四壁題滿了歷代文人墨客的詩詞,其中乾隆皇帝的御筆最為醒目:"襟山帶海古雄關(guān),地扼遼金鎖鑰間。"筆鋒間滿是帝王的豪邁,卻也難掩對這片疆土的珍視。導(dǎo)游指著一幅泛黃的老照片說,這座樓曾在八國聯(lián)軍侵華時被焚毀,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是1987年按原貌修復(fù)的。修復(fù)時在地基下發(fā)現(xiàn)了明代的兵營遺址,出土的鐵鍋、箭鏃與酒壺,無聲訴說著守關(guān)將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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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海城:烽火遠去的營壘。從澄海樓下來,便進入了寧海城。這座明代的海防兵營,如今仍保留著校場、營房與軍械庫的遺跡。操場上的旗桿石依舊穩(wěn)固,只是不再飄揚軍旗;營房的土炕殘留著煙火痕跡,仿佛昨夜還有將士在此抵足而眠。最令人動容的是城墻上的幾門明代大炮,炮身上的龍紋雖已模糊,但炮口依然倔強地指向大海。
在一處被玻璃罩保護起來的遺址前,我看到了幾處深淺不一的坑洞。"這是長城抗戰(zhàn)時日軍炮彈留下的。"導(dǎo)游的聲音低沉,"1933年,宋哲元將軍率領(lǐng)的二十九軍就在這里與日軍激戰(zhàn)。"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坑洞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人想起那些在烽火中逝去的英魂。城角的老槐樹上,掛著許多游客系的紅綢帶,風(fēng)一吹,紅綢飛舞如火焰,像是對先烈的致敬,也像是對和平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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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廟:潮聲中的祈愿。暮色漸濃時,我來到了海神廟。這座由海神廟、北海神廟、媽祖廟和龍王廟組成的建筑群,靜靜地矗立在海邊。廟前的香爐里香煙裊裊,幾位漁民模樣的人正在虔誠跪拜,祈求出海平安。廟內(nèi)的壁畫描繪著海神庇佑眾生的故事,色彩鮮艷如初。
站在海神廟前回望老龍頭,暮色中的長城如一條金色的巨龍,龍頭在海中遨游,龍身隱入群山。潮聲依舊,只是不再有烽火狼煙;海風(fēng)依舊,卻多了幾分溫柔。從戚繼光督建的軍事要塞,到如今的文化遺產(chǎn),老龍頭見證了太多的滄桑巨變。它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著這片山海,也守著一個民族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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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最后一縷陽光落在"天開海岳"的古碑上。我忽然明白,老龍頭不僅是一段長城的起點,更是一種精神的象征——它像巨龍一樣,在歷史的浪潮中昂首挺立,從未低下過高貴的頭顱。潮聲依舊,龍魂永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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