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過那種“一腳踩進歷史”的瞬間?上周我去甘肅禮縣,出縣城往東北走,出租車師傅把車窗降下來,指著遠處一座平平無奇的山頂說:“看見沒?那就是四角坪,去年評上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的地方。”我當時探頭瞅了一眼,就覺得是個普通的土坡頂,直到后來我站在那1867米的山頭上,風裹著霧吹過來,夯土臺基的輪廓在霧里忽明忽暗,手指碰到那些沒清理完的碎瓦時,突然就破防了——這可不是普通的土和瓦啊,兩千多年前,秦國人就是在這兒搭起了大房子,用最莊重的禮儀告訴天地:我們要建一個統一的大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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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坪
禮縣這地方特別有意思,你走在街上隨便問個當地人,他們都能跟你嘮兩句“我們這兒是秦人的老家”。不是那種空泛的“歷史悠久”,是真能指著山、指著河給你說故事的。有條西漢水從城邊繞過去,注意啊,這不是咱們課本里長江支流的那個漢水,是專屬于隴南的“西漢水”。當年秦人的老祖先,就是靠著這條水種地、養馬,慢慢從一個小部落,攢出了后來掃六合的家底。我住的酒店離秦人廣場不遠,晚上散步過去,老遠就看見一座仿秦漢風格的大房子亮著燈,飛檐翹角跟電視里的宮殿似的,那就是甘肅秦文化博物館——第二天我才知道,這里面藏著能讓你“穿越”回大秦的鑰匙。
晚上在秦人廣場晃悠:博物館的燈,像給歷史留的一盞夜燈
第一天到禮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順著導航往秦人廣場走,路上還買了個當地的甜醅子,邊走邊吃。剛拐進廣場,就被眼前的建筑驚了一下——甘肅秦文化博物館就坐在這里,灰磚紅柱,屋頂是那種層層疊疊的歇山頂,晚上燈光一打,比白天看著更有勁兒,像從歷史書里走出來的一樣。
廣場上有幾個老人在遛彎,我湊過去跟一位大爺搭話,大爺一聽我是來逛遺址和博物館的,立馬來了精神:“你算來對了!我們禮縣人都知道,博物館里的東西,好多都是從大堡子山、西山還有四角坪挖出來的,那都是老秦人的真家伙!”他指著博物館的窗戶說:“里面有個編磬,上次有專家來敲過,那聲音,聽著就跟兩千年前一樣,能把人耳朵聽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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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就站在博物館門口,看著里面透出的暖光,腦子里已經開始腦補了:玻璃柜里會不會擺著秦人的兵器?瓦當上的花紋是不是跟電視劇里演的一樣?那些陶罐里,是不是還留著當年裝糧食的痕跡?越想越著急,恨不得第二天早點來開門——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期待感,比去游樂園還讓人興奮。
進博物館半小時:我對著一塊瓦當看了十分鐘,比手機壁紙還精致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踩著博物館開門的點就進去了。剛推開門,一股涼絲絲的氣息就裹了過來,不是空調的冷,是那種老物件特有的、帶著點土味的清爽。大廳正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遺址模型,講解員小姐姐說這是四角坪遺址的復原模型,我湊過去一看,好家伙,整個山頂被削平了,中間是個大臺子,周圍還有一圈小建筑,跟個縮小版的宮殿群似的。
“咱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模型,是根據考古發掘的痕跡復原的,實際的四角坪遺址面積有2.8萬平方米,差不多三個足球場大。”講解員指著模型上的夯土臺基說,“秦國人建這個臺子的時候,用的是‘版筑夯土’的辦法,就是用木板把土夾起來,一層一層夯實,現在咱們去遺址現場,還能看到土層里的夯窩,跟指紋似的,特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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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講解員往里走,第一個展廳就擺著我最期待的瓦當。玻璃柜里的云紋瓦當,巴掌大一塊,上面的云紋刻得特別細,每一縷線條都特別流暢,沒有一點毛刺。我盯著看了十分鐘,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兩千多年前沒有機器,全靠工匠用手刻,怎么能刻得這么均勻?講解員說:“這瓦當不是普通房子用的,是四角坪祭祀建筑上的,秦國人對祭祀特別重視,所以每一件構件都做得特別講究,這就是‘國家級別’的工藝。”
不光有瓦當,旁邊的柜子里還擺著繩紋筒瓦、回紋地磚,還有幾塊空心磚。我蹲下來看地磚上的回紋,一圈一圈的,跟現在家里鋪的仿古磚有點像,但比現在的磚厚多了,拿在手里(當然只能看不能碰)得有好幾斤重。“這些磚都是從四角坪遺址挖出來的,你看這塊空心磚,中間是空的,既省材料又輕便,秦人的智慧,在這些小細節里都能看出來。”講解員笑著說。
再往里走,就到了青銅器展廳。玻璃柜里擺著一個青銅鼎,不算特別大,但鼎身上的獸面紋特別清晰,眼睛、鼻子、嘴巴都刻得很立體。“這個鼎是早期秦人的禮器,用來裝祭品的,你看它的造型,已經有后來秦代青銅器的風格了——簡潔、大氣,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裝飾,透著一股實在勁兒。”講解員說,博物館里現在藏著七千多件文物,一級文物就有近150件,二三級文物超過800件,“好多文物都是獨一無二的,比如有個秦公簋,上面刻著銘文,記載了秦人的歷史,現在是鎮館之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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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印象深的是編磬展區。一排石制的編磬掛在架子上,大小不一,顏色是那種淡淡的青灰色。講解員說:“上次有音樂專家來,用木槌敲了一下,聲音特別清透,能傳很遠。秦國人在祭祀的時候,會用編磬、編鐘一起奏樂,那種場面,想想就覺得隆重。”我當時站在編磬前面,閉著眼睛腦補了一下:兩千多年前的四角坪,祭祀的官員穿著禮服,編磬的聲音在山頂回蕩,風把樂聲吹到西漢水邊,那時候的秦人,是不是已經在心里規劃著統一全國的藍圖了?
去四角坪遺址:站在秦代“祭祀大平臺”上,風里都是歷史的味道
從博物館出來,我打了個車去四角坪遺址。路不算遠,也就2.5公里,十多分鐘就到了。下車的時候,司機師傅說:“上去的時候慢點,山頂風大,小心吹亂頭發。”我點點頭,拿著手機就往山上走。
通往山頂的路是新修的石階,旁邊有護欄,走起來不算累。越往上走,風越大,吹在臉上有點涼。快到山頂的時候,我就看見一片用圍欄圍起來的區域,里面就是四角坪遺址——跟博物館的模型不一樣,實地看的時候,更能感受到那種“宏大”。整個山頂被削得特別平,就像有人用刀把山尖切了下來,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夯土臺基,周圍還有一圈小的臺基,雖然大部分都埋在土里,但能清楚看到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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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址旁邊有個小亭子,里面擺著幾塊出土的建筑構件,有筒瓦、板瓦,還有一塊殘缺的地磚。我湊過去看,瓦上的繩紋用手摸能感覺到凹凸不平,地磚上的回紋跟博物館里的一模一樣。旁邊的牌子上寫著:“四角坪遺址以建筑遺存為主,已采集完整瓦當30余件,筒瓦板瓦(含殘破)500余件。”我算了一下,光瓦就有五百多件,那當年這座建筑得有多大?
“您是來旅游的吧?”旁邊突然有人說話,我回頭一看,是遺址的看守師傅。師傅說他在這里守了兩年了,看著考古隊一點點把遺址挖出來,“剛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山頂上會有這么大的建筑,挖著挖著就發現了夯土臺基,還有這么多瓦當,后來專家一來,才確定是秦代的祭祀建筑——這可是全國第一次發現這么大規模、這么規整的秦代祭祀建筑,太少見了!”
師傅指著遠處的兩座山說:“你看那邊,那個是大堡子山遺址,那個是西山遺址,加上咱們站的四角坪,正好是三點一線,遙相呼應。專家說,這三個地方合起來,就是禮縣秦文化遺址的核心區,當年秦國人在這兒生活、祭祀,把根基扎得特別穩。”我順著師傅指的方向看過去,三座山在群山里特別顯眼,中間隔著開闊的田野,西漢水在山腳下繞了個彎,像一條絲帶把它們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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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四角坪的夯土臺基上,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渺小。風從耳邊吹過,帶著土里的氣息,好像能聽到兩千多年前的聲音:工匠們夯土的號子、祭祀時的樂聲、官員們說話的聲音……師傅說,這座建筑的風格特別獨特,既不是宗廟,也不是普通的畤祭建筑,是一種新的祭祀形式,后來漢代的德陽廟、王莽的九廟,甚至咱們現在的天壇、地壇,都受了它的影響。“你別小看這夯土臺基,它可是秦國人‘大一統’思想的體現——不光要在軍事上統一,還要在禮儀上統一,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是一個整體。”
我蹲下來,摸了摸旁邊的夯土,土特別緊實,比普通的土硬多了。師傅說:“秦國人夯土有講究,一層土夯實了再鋪下一層,所以這些臺基能保存兩千多年,就算經歷了這么多風雨,還是這么結實。這就跟秦人的性格一樣,做事踏實,不搞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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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禮縣的時候:指尖還留著文物的溫度,風里藏著千年的故事
在禮縣待了三天,最后一天離開的時候,我又去了一次秦人廣場。那時候是下午,夕陽把博物館的屋頂染成了金色,廣場上的孩子們在跑鬧,老人們坐在長椅上曬太陽,特別熱鬧。
我站在博物館門口,想起這三天看到的一切:博物館里精致的瓦當、厚重的青銅器、清透的編磬,四角坪上結實的夯土臺基、吹不散的霧靄、遠眺時的三點一線,還有當地人說起秦文化時驕傲的眼神。突然覺得,禮縣的歷史不是封在書本里的文字,也不是博物館里冷冰冰的文物,是活在這山山水水里、活在當地人生活里的——你走的路,可能是秦國人走過的;你喝的水,可能是秦國人喝過的;你踩的土,可能埋著秦國人用過的瓦當。
上車的時候,司機師傅問我:“下次還來不來?”我笑著說:“肯定來!下次我要帶著孩子來,讓他也摸摸這秦代的夯土,聽聽這兩千年前的故事。”車子開出禮縣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四角坪的山頂在夕陽里閃著光,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守著秦人的秘密,也守著華夏文明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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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回到家,手里還留著從禮縣帶回來的一小袋土(當然是在允許的地方拿的,不是遺址里的),每次摸的時候,都能想起在四角坪上吹過的風,想起博物館里編磬的聲音。原來歷史從來都不遙遠,它就在我們腳下,在我們指尖,在每一陣吹過的風里——只要你愿意停下來,仔細聽,就能聽到那些跨越千年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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