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瑞是賈府遠房子弟,二十多歲,父母早亡,由祖父賈代儒教養。
對這個人物,讀者的印象除了“大鬧家學”那一回表現得很慫樣外,就是“貪淫好色”了。
從一個二十多歲青年的生理心理來看,賈瑞時常春情勃發其實是很正常的。像賈府那些年輕的爺們,未娶親之前都先放兩個人服侍的,倒像是一種成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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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賈寶玉當年不過十多歲,也早已跟襲人、碧痕等不只一個丫環試過云雨的。
但賈瑞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他自小父母雙亡,祖父賈代儒是賈氏家學的老師,學問甚好,受到賈府上下的尊重,但畢竟不能憑此發財,連給賈瑞娶媳婦也力有不逮。
同時,賈代儒對賈瑞言行的管教是嚴的,但也是“中國式家長”的基本路子,只管外在言行的教育管束,對孩子心里怎么想、有什么需求是不去關心的;再加上隔代,跟父母的管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賈瑞一方面是青年的饑渴,另一方面又得不到正當途徑的解決,偶爾偷偷去嫖,卻反而是增強饑渴感的;且更是增強了對不用花錢(免得引起祖父注意)的非分情事的念想。
這時他看到了鳳姐王熙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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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的外貌,有一段很經典的描寫: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確實是一個令人艷羨的美人。
不過,全面一點地看,這鳳姐漂亮是漂亮,但“三角眼”、“吊梢眉”加上“威不露”等等,大致上會讓人覺得,就像李娜唱的那首《女人是老虎》一樣,一不留神,她是會吃人的,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但賈瑞顯然只看到了“苗條”、“風騷”和“含春”,一心想往近湊。所以他完蛋了。
鳳姐利用閑暇時間,輕輕松松設了“相思局”,玩兒似的,就讓賈瑞丟了小命。
豈不可憐可嘆!當然,也屬咎由自取。在我看來,賈瑞的“不得好死”(平兒語),實出在兩個“沒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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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沒有自知之明
在戰爭中,攻的要想取勝,至少也得差不多兵力均等,不然再有謀略,那也是贏面很小的,像官渡之戰之類以少勝多的事例,不要說史書記載有水分,就算完全是真的,也是只可一不可再的。
感情也是戰爭。要追求愛情,得先把自己和對方的實力都搞清楚。
賈瑞的情況,前面已經提到了,盡管也姓賈,卻不是寧榮二府里的子弟,放到社會上來看或還可以“拉大旗作虎皮”,但放到賈氏宗族位置來看,就屬于要錢沒錢,要勢沒勢,是沒什么地位和資本的。并且從小伙子身體素質來看恐怕也不咋的,不是那種可以亮八塊腹肌的小鮮肉,被王熙鳳捉弄了兩回就一病不起了,身體也做不了本錢。
而王熙鳳呢?
她的娘家,是“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她的姑媽,是榮國府二老爺賈政的夫人;她的丈夫,是榮府大老爺賈赦的兒子賈璉,夫妻倆感情不錯;她自己呢,是賈母除掉寶玉外的最寵愛的孫輩人物,是榮國府的“總管”,秦可卿暴死那一陣子她還“協理寧國府”,在寧榮二府都是風光無兩的。
這樣一比較,賈瑞想搭上鳳姐實在是缺乏自知之明啊!
也許,他是覺得王熙鳳平常就愛跟年輕男子牽扯,特別是寧國府的賈蓉和賈薔,他們與王熙鳳的關系是很親近的,后來鳳姐就是安排他們來捉弄賈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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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賈府內外應該有不少這樣的風言風語,賈璉就曾因為鳳姐管他太緊,抱怨說:
她防我象防賊的,只許她同男人說話,不許我和女人說話,我和女人略近些,她就疑惑,她不論小叔子侄兒,大的小的,說說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許她見人!
說明鳳姐平常大大咧咧、打情罵俏之類的情形是不少的,也有不少話傳入賈璉的耳中,當然也會傳入賈瑞的耳朵。
況且鳳姐自己面對賈瑞時也是背后一套、當面一套。
背后聽平兒說起賈瑞有心打她的主意,說“這畜生合該作死”,要讓他吃苦頭,當面卻哄他比賈璉好,“象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里也挑不出一個來”;比賈蓉賈薔也要好,“比賈蓉兩個強遠了,我看他那樣清秀,只當他們心里明白,誰知竟是兩個胡涂蟲,一點不知人心”。
一派赤裸裸勾引的樣子。
而實際上,王熙鳳只是性格外向,有點“女漢子”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都來得,但底線卻是守的。
正如平兒跟賈璉說的:“她醋你使得,你醋她使不得。她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動便有個壞心,連我也不放心,別說她了。”
平兒是最了解鳳姐的人,鳳姐的行動逃不過平兒的目光,她知道鳳姐看似跟“不論小叔子侄兒,大的小的,說說笑笑”,無所忌諱,卻也正好表明她光明正大,不曾背叛賈璉;也正因此,她可以理直氣壯把賈璉管得很嚴(事實上沒管住),甚至連平兒也不讓多沾。
試想,她如果跟賈蓉、賈薔有染,又怎么會公開說他們“一點不知人心”?再放得開,畢竟也是關乎倫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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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賈瑞把鳳姐哄他的話都當了真,“心內以為得手”。同時卻又不想想,即使是鳳姐與賈蓉賈薔哥兒倆有關系,他們是寧國府的公子哥(賈薔自幼父母雙亡,由賈珍養大),鳳姐又不是女海王,可能輪得到他嗎?
還是幼稚啊!
02沒有見事之智
王熙鳳跟平兒講到賈瑞的那番心思時,平兒說了一句話:“癩蛤蟆想天鵝肉吃,沒人倫的混帳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為后來賈瑞的死埋一伏筆;不過,從“設相思局”的全程來看,鳳姐倒并不是想真的讓賈瑞“不得好死”,而是叫他好好吃點苦頭,領教領教她的手段。
她的“相思局”是先后兩個,或者說是分兩個階段,一輕一重。
第一局(第一階段):
鳳姐假意約賈瑞晚上到西邊穿堂,結果兩邊門都上了鎖,他在里面凍了一晚。原文是這樣寫的:南北皆是大房墻,要跳亦無攀援。這屋內又是過門風,空落落,現是臘月天氣,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
總算盼到早上,仆婆來開門,他伺機跑回家,又受了祖父賈代儒一頓責罰:賈瑞直凍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餓著肚子,跪著在風地里讀文章,其苦萬狀。
這番苦頭,我們隔著書本也能感受到;鳳姐大概也是這么個意思,讓他有數,就此息了淫心。
但賈瑞偏偏就是個缺乏見事之智的,凍了一夜,居然還沒把色心凍掉,“前心猶是未改,再想不到是鳳姐捉弄他”,事情過去沒幾天,得了空,又來找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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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鳳姐就不客氣了,實施了“第二局(第二階段)”,目的仍是“令他知改”,只是手段就更狠了:
她先是故意抱怨他失信,把賈瑞急得賭身發誓;然后約賈瑞當天晚上到她房后小過道子里那間空屋里等她。接著,她安排賈蓉、賈薔去捉弄他。
書中那一個片段,是真叫人又好笑又可憐:在漆黑的屋子里,賈瑞“不管皂白,餓虎一般,等那人剛至門前,便如貓兒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親嫂子,等死我了。’說著,抱到屋里炕上就親嘴扯褲子,滿口里‘親娘’‘親爹’的亂叫起來”……
這時賈薔來抓現行,賈瑞卻發現他抱著的卻是賈蓉!完了!賈瑞被賈蓉、賈薔脅迫著各寫了一張五十兩欠契,還被潑了一桶尿糞,“滿頭滿臉渾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戰”。
這下他再無知,再色膽包天,也知道是鳳姐捉弄他,盡管還是滿心想著鳳姐,卻是不敢去找的了。
但他已不能回頭,賈蓉賈薔常常來索要銀子,又不能讓祖父知道,又免不了要想鳳姐并有“指頭告了消乏”之事,加上本身體質又不強,于是生起病來,“心內發膨脹,口中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晝常倦,下溺連精,嗽痰帶血.諸如此癥,不上一年都添全了”就此一病不起了(最后風月寶鑒的機會他也沒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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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自知之明,又乏見事之智,賈瑞就這樣丟了性命;不用說這種不正當的事情,做任何事情恐怕都值得吸取教訓。
以上淺見,歡迎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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