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媽媽的名字不叫瘋婆娘,不叫死瞎子。
她的名字叫郁婉寧。
這么好聽。
原來,我媽媽不是傻子。
她是天才。
她是可以拯救無數生命的科學家。
她本該站在世界之巔,卻被困在這個骯臟的山溝里,被當成生育工具。
被打罵,被囚禁了十五年。
十五年。
她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看著媽媽。
她還是那個渾濁著眼睛,看不清東西的“傻子”。
但我知道,她不傻。
她只是被困住了。
被這副看不清的眼睛困住了,被這個封閉的山村困住了,被十五年的折磨困住了。
“媽。”我叫她。
“嗯?”她轉過身,朝我的方向望過來,眼睛對不上焦。
“你想跑嗎?”
她的身體猛地一顫。
我知道她想跑。
這十五年,她一直想跑。
但她有了我。
她不能丟下我。
所以她從來不敢跨出村口那棵老槐樹。
所以她寧愿裝傻、裝瞎,也要活下去。
因為她還有一個女兒。
“老師說了,母親跑得遠,女兒才能跑得更遠。”
我握住她的手。
“媽,我不想一輩子都困死在這片山溝里。”
“但如果你也困在這里,我就永遠跑不遠。”
“所以媽媽,你要先跑。跑得遠遠的。”
“然后我才能跑。”
那天晚上,媽媽哭了很久。
她抱著我,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念念......”她顫抖著說,“媽媽對不起你......”
“不,媽媽。”我說,“是我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早就逃走了。”
“現在,讓我幫你逃。”
媽媽看著我,鄭重點點頭:
“念念,你放心,如果媽媽能逃走,媽媽一定會來接你!”
現在,躺在這個發霉的柴房里,我不后悔。
我聽到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聲音。
爸爸他們回來了
突突突。
越來越近。
然后停下了。
“媽的,那賤人跑哪去了?”
大伯的聲音傳來。
“我去鎮上找了一圈,車站也問了,都沒人見過。”
三叔說。
“我去縣城方向也是,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爸爸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我躺在稻草上,虛弱地笑了。
太好了。
媽媽真的跑掉了。
可是,我可能等不到她來接我了。
肋骨插入肺里,我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沫。
我覺得,我應該撐不下去了。
“老二,那五百塊錢呢?”
大伯突然問。
“什么五百塊?”
“你不是說那死丫頭偷了你五百塊錢嗎?”
“哦,那個......”爸爸的聲音頓了頓,“那是我收的張家的定金。”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張家?村東老張家?”
“對,我把二丫定給他家做童養媳了。五百塊定金,等她十五歲就送過去。”
爸爸說得理所當然。
“誰知道這死丫頭把錢偷走了,還放跑了她媽。”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涼。
原來那五百塊錢,是爸爸賣我的錢。
我用賣我的錢,買了媽媽的自由。
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柴房的門被踹開了。
刺眼的陽光照進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爸爸的聲音充滿了意外:
“還活著?命真硬。”
他走過來,一腳踢在我身上。
我本就斷掉的肋骨,再次被踢中。
我感覺整個肺都被戳穿了,呼吸越來越困難。
“老二,別踢了,真踢死了你還得賠錢。”
大伯說。
“賠什么賠?這死丫頭把我老婆放跑了,我不找她算賬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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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也進來了,她看著我,滿臉都是厭惡。
“造孽啊,怎么養了這么個白眼狼。”
“早知道當年生下來就該溺死。”
“現在好了,老二媳婦跑了,這賠錢貨又廢了,咱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他們就這樣站在我面前,一句一句地罵。
沒有人問我疼不疼,沒有人送我去醫院。
在他們眼里,我只是一件值五百塊錢的貨物。
現在貨物壞了,他們只是在心疼錢。
我的傷越來越重。
呼吸越來越困難,咳出的血越來越多。
我躺在稻草上,想象著媽媽現在在哪里。
她應該已經到城里了吧?
她應該已經報警了吧?
她應該已經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吧?
她會重新戴上眼鏡,看清這個世界。
她會重新穿上白大褂,回到實驗室。
她會繼續她的研究,拯救無數人的生命。
她會活成她本該有的樣子。
而我,幫她做到了。
這就夠了。
就這樣,我半睡半醒。
天亮的時候,太陽升起來,我身上卻更冷了。
我的眼睛已經睜不開,呼吸也感覺不到了。
我死了嗎?
大概還沒有吧,因為我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很多車子的聲音。
不是村里那種破舊的拖拉機,是那種很貴重的轎車的聲音。
然后是村民們驚呼的聲音。
“天啊,這是什么車?”
“好多車啊!”
“這是誰家來了貴客?”
院子外面越來越吵。
我聽到爸爸的聲音:
“你們是誰?來這里干什么?”
然后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很冷,很有威嚴:
“我妹妹的女兒在哪里?”
“你妹妹?”爸爸的聲音有些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郁婉寧的女兒。”
“我妹妹說,她的女兒還在這個村子里。”
我的心狂跳起來。
是舅舅!媽媽回來了。
她回來接我了。
我居然真的撐到了媽媽來接我的時候!
“那個賠錢貨......”爸爸結結巴巴,“她......她偷了錢,和她媽一起跑了!我正要去找呢!”
“你在撒謊。”舅舅的聲音更冷了,“我已經查過所有路口的監控,那個孩子根本沒有離開村子。”
“帶我們去。”
我聽到腳步聲,很多腳步聲,朝著我們家的方向走來。
爸爸在前面帶路,聲音里全是恐懼。
我想喊,想告訴他們我在這里。
但我發不出聲音。
我只能躺在稻草上,等待。
等待那扇門被打開。
等待光照進這個黑暗的柴房。
院子里傳來更多聲音。
“李老二,你女兒在哪?”
“郁先生是全國首富,你可千萬不能得罪他,給我們村招來禍患!”
那是村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和惶恐。
“我......我......”
爸爸支支吾吾,再也沒有了以往頤指氣使的氣場。
奶奶突然喊:
“在柴房里!那死丫頭在柴房里!但是她病了,病得很重!”
“不是我們不管她,是她自己偷錢放跑了她媽,她爹氣不過才教訓了她幾下!”
“她現在這樣,跟我們沒關系!”
我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朝柴房跑來。
然后是一聲巨響。
門被一腳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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