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晉升后：女政府辦主任的教育堅守與民心答卷

2010年的攻堅任務落幕時，家電下鄉、園區建設等工作交出了亮眼成績單，但調研中發現的農村教育問題，始終在我腦海里盤旋——教師留不住、校舍破舊，這些比基礎設施短板更影響縣域長遠發展。2011年的重點是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這個任務剛下來，我就主動請纓牽頭，因為我心里清楚，農村教育的痛點在哪里。

之前跑鄉鎮調研時，我就聽說全縣五所農村高中師資流失嚴重，最遠的固城高中問題最突出。那年春天，我帶著教育局的人跑了四趟固城高中，第一次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教學樓的墻皮大面積脫落，教室的窗戶玻璃有好幾塊是用塑料布糊的，一刮風就嘩嘩響，校長老楊拿著本泛黃的師資名冊，翻到最后幾頁嘆氣：“王主任，你看，去年招的三個師范畢業生，今年就走了兩個，剩下的那個也在考外地的事業編。”

我坐在教室的課桌上，看著墻面上用紅漆寫的“走出大山”四個大字，字跡已經有些模糊，桌角還刻著“努力學習”的小字。下課鈴響了，一群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孩子跑出來，看見我們就怯生生地躲到一邊，有個小男孩手里拿著個用塑料瓶做的筆筒，里面插著幾支斷了頭的鉛筆。我拉住小男孩問：“你們的老師好不好？”他小聲說：“李老師很好，就是他要走了，我們舍不得他。”后來我才知道，小男孩說的李老師是去年招的師范畢業生，因為在縣城沒房子，女朋友不愿意過來，只能考回老家。

那天晚上，我在固城高中的宿舍住了下來，和幾個年輕教師座談。李老師紅著眼圈說：“王主任，我也不想走，這里的孩子太可愛了，可是我總不能讓女朋友一直住在娘家吧？”其他幾個老師也跟著附和：“是啊，我們每個月工資就那么點，在縣城買房根本不可能。”我把老師們的訴求一條條記下來，心里有了主意。

回到縣城后，我先去找住建局局長，跟他說“農村教師留不住，教育均衡就是空話”，軟磨硬泡爭取到了十套公租房作為“教師周轉房”；又去找財政局局長，申請了每月500元的“農村教師生活補貼”；還跟縣一中商量，搞“城鄉教師輪崗”，讓縣城的優秀教師去農村支教，農村教師去縣城學習。

這事剛有眉目，小宇的升學問題又冒了出來。他要上初中了，一心想進縣實驗中學，那是全縣最好的初中，報名需要家長去學校提交材料并參加面談。面談那天，我剛好要陪人大調研組考察農村學校，沒辦法請假，只能讓愛人去。晚上回家，愛人跟我說，面談時老師問小宇“你媽媽是做什么的”，小宇挺著胸脯說：“我媽媽是政府辦主任，她在幫農村的哥哥姐姐們蓋教室、留老師，她特別厲害！”老師聽了笑著說：“你媽媽確實很厲害，我們都知道她推進農村教育的事。”

2011年新農合籌資標準提高，從每人每年100元提高到150元，很多村民不理解，說“交這么多錢，不知道能不能報銷”。我帶著衛生局的人去各鄉鎮宣傳，在集市上擺咨詢臺，給村民發宣傳冊，還請了享受過新農合報銷的村民現身說法。李寨鄉的李大娘拿著報銷單說：“我去年住院花了5萬多，新農合報了3萬多，要是沒有新農合，我這病就沒法治了！”村民們聽了都紛紛交了錢，那年我縣的新農合參保率達到了98%，農民住院報銷比例提高了15%，重癥慢性病報銷范圍也擴大了。

為了豐富鄉村文化生活，2010年國慶節，我們組織了全縣首屆“農民運動會”，設置了拔河、跳繩、掰手腕等適合農民的項目，還請了市里的裁判來執裁。運動會那天，各鄉鎮的農民都穿著新衣服來參加，賽場上喊聲震天，看臺上坐滿了觀眾。固城鄉的拔河隊拿了冠軍，隊員們抱著獎杯哭了：“我們從來沒想過，農民也能參加運動會，還能拿冠軍！”運動會結束后，很多鄉鎮都成立了農民體育隊，農閑時就在一起訓練，鄉村的賭博現象都少了很多。

這兩年多里，我辦公室的燈，常常是全縣政府大樓最后熄滅的那一盞；抽屜里的餅干和方便面，換了一批又一批，小李跟我說：“王主任，我幫你統計過，你這兩年吃了不下400盒方便面。”手機里的通訊錄，從幾百人刪改到上千人，每個名字后面都記著他們的職責和聯系方式；家里的日歷上，畫滿了紅色的圈，那是小宇的家長會、生日和親子活動，我能參加的寥寥無幾。有次小宇問我：“媽媽，你什么時候能陪我去一次游樂園啊？”我抱著他說：“等媽媽忙完這陣就去。”可這陣忙完，又有下一陣，游樂園的門票買了三次，都過期了。

2011年底述職時，我站在發言臺上，看著臺下坐著的領導和同事，手里的匯報材料上記著一串串數據：家電下鄉銷售金額1200萬元，補貼兌付率100%；工業園區一期引進企業15家，解決就業800人；新農合參保人數32萬人，報銷金額8000萬元；農村高中師資流失率下降60%，固城高中新增教師10人。

我想起小宇作文里的那句話“媽媽的辦公室燈比星星還亮”，突然哽咽了，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這些成績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政府辦全體同事和各局委辦一起努力的結果，更要感謝我的家人，是他們的理解和支持，讓我能安心工作。”

散會時，趙縣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小王，你這兩年熬的夜、受的累，全縣百姓都記著。雖然晉升的線錯過了，但你做的這些事，比任何職務都金貴。”我笑著點頭，眼里卻濕了，想起了那個雪夜踩雪探路的自己，想起了防汛時在辦公室沙發上醒來的自己，想起了小宇趴在餐桌上睡著的樣子。

走出會議室，夕陽正落在政府大樓的國徽上，金光閃閃，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響了，是愛人發來的微信，配著一張照片：小宇站在陽臺的向日葵花叢中，手里舉著一張畫，畫上是我、他和愛人，還有一棟寫著“政府辦”的房子，房子的燈亮著。愛人的信息說：“小宇今天在學校畫的，說要送給媽媽。他種的向日葵開花了，花盤一直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說這樣媽媽就能看見回家的路。”

我掏出手機，給愛人回了條信息：“今晚一定早點回家，給你們做紅燒肉，明天我們去游樂園！”發完信息，我加快了腳步，心里想著小宇看到游樂園門票時的開心樣子，想著愛人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想著那些被板栗香、熱面條和向日葵包圍的日子。

雖然這兩年錯過了很多陪伴小宇的時光，雖然錯過了晉升的機會，但我不后悔，因為我知道，我手中的這份工作，連接著全縣百姓的幸福，連接著農村孩子的未來，這份責任，比任何東西都重要。而那些在崗位上堅守的日夜，那些百姓的笑容與孩子的期盼，終將成為最堅實的腳印，指引著我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