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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剛駛入河北的山地峽谷,風里就裹著花崗巖的涼潤與松針的清苦 —— 不是攻略里 “華北屋脊” 的空泛標簽,是清晨白石山的云纏著峰林,露著巖柱的尖頂;是正午野三坡的溪繞著嶂谷,帶著苔蘚的濕意;是暮色壩上的風漫過草甸,混著奶酒的醇香;是星夜小五臺的星映著花海,沾著龍膽草的甜香。五日的漫游像展開一幅浸著山水靈氣的卷軸:一卷是白石山的灰,藏著峰林與云海的對話;一卷是百里峽的綠,凝著峽谷與溪流的共生;一卷是壩上的金,刻著草原與牧民的默契;一卷是小五臺的紫,裹著山巒與花草的交融。
白石山:晨霧里的峰林與護林巡跡
河北的晨霧還沒散,我已跟著護林員老楊往白石山的玻璃棧道走。他的膠鞋踩過帶露的石階,手里的巡山杖敲著巖壁,杖頭纏著防滑布 —— 那是他用了十二年的老工具,桿身刻著 “護山日志” 的字樣。“要趁日出前巡山,霧才肯‘讓’出巖縫,” 老楊的聲音裹在霧里,帶著保定口音的厚重,“2016 年玻璃棧道剛修時,我還怕游客踩壞植被,現在你瞧,云杉要護著北坡的土,苔蘚要留著巖壁的潮,都是山水傳的門道,霧里看更清楚。” 他的指節粗糲,沾著常年翻山越嶺的泥垢,那是在山里守了二十年的印記。
晨光像慢流的蜜漫過峰林,霧開始慢慢 “退”—— 不是一下子消散,是順著花崗巖的紋路往下滑,露出半截直指蒼穹的巖柱,再往下,就能看見懸空的玻璃棧道,在云浪里若隱若現,像條銀帶纏在山腰。“你看那幾座峰,” 老楊突然停步,指向遠處的 “仙人曬靴”,“億萬年風化水蝕才磨出這形狀,棧道修的時候特意繞開了巖縫里的老松,去年臺風來,我們還幫那棵松綁了支撐繩。” 他踮腳摸了摸巖壁上的苔蘚:“這東西比溫度計準,發綠就說明濕度夠,要是發黃,就得留意森林防火了,跟我老家看莊稼旱澇一個理 —— 得懂山水的脾氣。”
走到山腰的護林房,老楊給我倒了杯自己晾的黃芩茶。護林房是石砌的,窗欞爬著山葡萄藤,屋里的木架上擺著本泛黃的巡山日志,2022 年的字跡里畫著小圖:“今日霧大,西坡發現受傷雉雞,已送救助站,棧道旁松枝需修剪。”“這是我記的,” 老楊摩挲著紙頁,“以前總擔心游客亂扔垃圾,后來發現只要立塊‘山水是家’的牌子,大家都愿意手下留情 —— 你看這棧道,每年來幾百萬人,巖縫里的草還照樣長。”
野三坡百里峽:正午的嶂谷與溪聲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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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石山驅車兩小時,就到了野三坡百里峽。峽谷向導阿麗正蹲在溪邊,檢查竹杖上的防滑紋。她的藍布衫沾著水漬,褲腳卷到膝蓋,手里的竹杖根部包著鐵皮 —— 那是她用了八年的舊篙,每道紋路都是磨出來的印記。“要趁日頭最烈時進谷,光照斜著進峽,能看見‘金線懸針’的景,” 阿麗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這峽谷是太行與燕山擠出來的,最窄處就一步寬,21 度的恒溫,夏天比空調房還涼快,我們這些‘峽谷人’,靠的就是這根杖。” 她的手上滿是老繭,指節處還有幾道劃傷,那是在谷里走了十六年的印記。
順著溪流往谷深處走,能看見絕壁如斧劈刀削,溪水在石縫里跳蕩,偶爾有陽光透過裂隙,在水面投下亮線,就是老輩人說的 “金線懸針”。“你聽,” 阿麗突然說,竹杖插進溪底的卵石,發出 “篤篤” 的響,“這聲音我聽了十六年,哪天沒聲了反而不踏實。” 她指著巖壁上的 “回首觀音”:“上周有游客爬棧道時崴了腳,我順著這巖縫繞上去扶他,石縫里的泉水能直接喝,比礦泉水還甜。” 說話間,前方傳來游客的驚嘆聲,原來是 “一線天” 到了,抬頭望去,僅見窄窄一道天光,云影在上面慢慢移過。
走到峽谷中段的休息亭,阿麗給我拿了塊剛烤的玉米餅。餅是她母親早上烙的,帶著粗糧的香氣,亭柱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常年跑峽谷的向導。“這餅要就著溪水解渴,” 阿麗掰了塊遞給我,“以前峽谷里沒有休息亭,我們都是坐在石上啃干糧,現在修了亭,還加了避雨的棚,游客舒服,我們也踏實。” 墻上掛著張十年前的合影,那時的阿麗還是個小姑娘,跟著父親學認峽谷的路,照片里的溪水比現在淺些,因為近幾年生態好了,植被蓄水多了。“這是 2013 年拍的,那年暴雨沖壞了棧道,我們全村人一起修了半個月,現在的棧道加了鋼筋,再大的雨也不怕。”
正午的陽光照在溪面上,波光順著巖壁的紋路跳進來,落在阿麗的草帽上。阿麗摸出個小布包,里面裝著幾塊磨圓的溪石,每塊都有不同的紋路:“這是從不同河段撿的,有的像楓葉,有的像星星。” 她挑了塊帶水紋的遞給我:“留著,記著峽谷與溪水的味道。” 我捏著冰涼的溪石,忽然懂了百里峽的美 —— 不是 “天下第一峽” 的噱頭,是竹杖的推力、溪流的清響、向導手里的玉米餅,是人類與峽谷在日常中達成的共生。
壩上草原:暮色的草甸與牧歌輕吟
從百里峽驅車三小時,就到了壩上草原。牧民老張正蹲在蒙古包旁,給剛產崽的母牛添草料。他的羊皮襖沾著草屑,手里的牧鞭柄磨得發亮 —— 那是他父親傳下來的,用了三十年,鞭梢系著紅綢。“要趁日落前喂牛,夜里冷,得讓母牛有奶水,” 老張的聲音很輕,怕驚著剛出生的小牛,“這壩是華北平原和內蒙古高原的臺階,地勢一高一低,草長得密,以前養羊,現在改養牛,游客來了能看牧群,我們也能多份收入。” 他的腳上滿是泥點,那是在草原上走了四十年的印記。
順著牧道往草原深處走,能看見草甸順著地勢鋪展開,遠處的風車慢慢轉著,羊群像散落在綠毯上的白云,蒙古包的炊煙在暮色里裊裊升起。“你看那片白樺林,” 老張指著西邊的山崗,“是十年前種的,以前草原沙化,刮起風來睜不開眼,后來種了樹,沙就固住了,去年電力隊還來裝了光伏板,發電能賣錢,夜里照明也方便。” 他彎腰拔起一根草,根須上帶著濕土:“這針茅要長三年才開花,牛羊愛吃,我們都舍不得多放,輪著片吃草,跟種地輪作一個理。”
走到草原中央的敖包旁,老張給我倒了杯剛熬的奶茶。奶茶里加了炒米,咸香醇厚,旁邊的銅壺還溫著奶酒,是去年秋天釀的。“這奶茶要熬夠一刻鐘,奶才出味,” 老張抿了口酒,“以前草原上沒電,冬天接生小牛全靠燒牛糞取暖,現在有了‘小太陽’,小牛成活率高多了,電力隊的小郭每周都來巡線,下雪天也不耽誤。” 蒙古包里掛著張老照片,是三十年前的老張和父親,那時的草原沒有風車,牧群比現在小,照片里的父親正揮鞭趕羊,笑容憨厚。“這是我剛成親時拍的,現在兒子在城里上學,放假回來還幫我喂牛,說要學草原生態保護。”
小五臺山:星夜的花海與山語私語
從壩上驅車四小時,就到了小五臺山。登山向導老周正坐在山腳下的木屋旁,整理著登山裝備,手里的頭燈閃著微光 —— 那是他用了五年的工具,燈帶上刻著 “河北屋脊” 的字樣。“要趁夜里準備好行囊,明天一早沖東臺,2882 米的頂,得趕在日出前到,” 老周的聲音帶著張家口口音的爽朗,“這山有五座峰,像五根柱子插在天上,原始森林里藏著不少珍稀植物,我們當向導的,既要帶游客看景,更要護著花草。” 他的手上滿是劃痕,那是與山路打交道三十年的印記。
順著登山步道往上走,能看見植被一層層變化,千米以下是茂密的松林,千米以上是頎秀的白樺林,再往上,就是大片的高山草甸,開滿了金蓮花、龍膽草,紫的、黃的、白的,像鋪了層花毯。“你看這杜鵑,” 老周指著路邊的灌木叢,“四月下旬還頂著雪開花,先開花后長葉,跟南方的杜鵑不一樣,這是小五臺獨有的冰川杜鵑。” 他彎腰撥開草叢,露出一株細小的龍膽草:“這草嬌貴,踩了就活不了,去年有游客想摘,我跟他說這是山水的‘眼睛’,他就放回去了。”
走到海拔 1800 米的宿營地,老周給我泡了杯剛采的金蓮花茶。茶碗是粗瓷的,帶著山里的樸拙,帳篷外傳來松濤聲,遠處的峰巒在夜色里只剩剪影。“這金蓮花能清熱,爬山喝最解渴,” 老周掀開帳篷簾,指著天上的星星,“小五臺的星空特別亮,沒有光污染,能看見銀河,我常跟游客說,這是山給我們的禮物。” 墻上掛著張老照片,是二十年前的老周和幾位山友,那時的登山步道還是土路,現在修了木棧道,既方便游客,又保護了植被。“這是 2005 年拍的,那年我們救了只受傷的斑羚,養好了放歸時,它還回頭看了我們好幾眼。”
五日的河北行程,像讀一本浸著山水墨香的古籍,頁頁都寫著自然與人文的共生篇章。白石山的霧里,藏著護林人對峰林的守護;百里峽的溪聲,映著向導對峽谷的眷戀;壩上草原的暮色,載著牧民對草甸的深情;小五臺的星夜,盛著登山人對山巒的敬畏。這里沒有過度商業化的包裝,沒有千篇一律的打卡套路,只有山水的本真肌理,和人與山水相處的樸素日常。若你想讀懂河北,不妨放慢腳步,去摸一摸白石山的巖縫,聽一聽百里峽的溪聲,嘗一嘗壩上的奶茶,聞一聞小五臺的花香。你會發現,冀山冀水的美,從來都藏在自然與人心的相擁里,在每一縷風、每一滴水、每一寸土中,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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