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面向未來的審計成熟度模型

在第五次工業革命（5IR）掀起的數字風暴重塑商業格局之際，內部審計若想保持其價值與相關性，就必須主動轉型。過去那種僅聚焦歷史、被動響應的審計模式，亟需被一種更具前瞻性的新模式所取代——這種新模式不僅能預見未來風險，更能推動創新和數字化轉型。

這一轉變得到了最新版《國際內部審計實務框架》（IPPF）的有力支持。新版IPPF重新定義了內部審計的角色，強調其應助力組織創造并持續實現價值。具體而言，審計服務的范疇不再局限于傳統的“確認”職能，而是擴展到提供咨詢建議、深度洞察與前瞻性預判。這一理念也與ISACA發布的《IT審計框架》（ITAF）高度契合——該框架明確指出，IT審計人員可承擔顧問角色，參與項目評審、方案設計乃至實施評估等工作。

通過融合這些理念以及先進的管理方法和技術能力，內部審計部門能夠探索新的戰略路徑，將技術專長融入日常實踐，從而提升主動性，放大對組織的整體影響力。

當前已有多種戰略方法和技術手段，旨在幫助組織在審計職能中培育前瞻性思維。采用這些做法，意味著告別紙上談兵式的理論建議，轉而聚焦于交付切實可行、價值導向的解決方案。這些實踐按“主動性成熟度”劃分為不同層級，構成了本文提出的審計主動性成熟度模型（APMM）。該模型不僅為審計部門向“變革推動者”轉型提供了實用路線圖，也為董事會評估內部審計的前瞻性水平提供了清晰標尺。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APMM最初是為內部審計量身打造，但其核心原則同樣適用于風險管理、合規及內控等相關職能。

重新定義內部審計

新版IPPF在“第一領域：內部審計的宗旨”中明確指出，內部審計應成為組織明智決策和長期價值創造的關鍵推手。這意味著審計人員不能止步于傳統確認服務，而應主動提供咨詢、洞察與前瞻判斷，以增強組織持續創造價值的能力。

其中，“咨詢服務”（或稱“顧問服務”）指審計人員在不執行正式確認程序的前提下，就新政策、流程、系統、產品或服務的設計與實施提供建議，并參與有關風險與控制的討論。

此外，《IT審計框架》（ITAF）第2001.2.3、2003.5.2和2003.8條進一步細化了IT審計的顧問職責：IT審計師可作為臨時顧問或評審人參與IT項目，也可受邀加入項目指導、實施或評估團隊。

然而，無論角色如何拓展，獨立性與客觀性始終是審計工作的基石。IPPF第二領域“職業道德與專業精神”中的第二條原則，以及ITAF第2008.3.1條均強調：審計人員在提供服務和作出專業判斷時，必須始終保持獨立、客觀、無偏。

傳統確認活動對新產品、流程或服務的影響有限，對獨立性的威脅相對較小；而咨詢服務則更具前瞻性，直接影響未來決策，可能引發客觀性質疑。為此，必須建立有效的風險緩釋機制，確保兩者相輔相成而非相互沖突。

主動審計的戰略路徑

成熟度模型用于衡量某一職能在流程、目標或能力方面的成熟程度，并為改進提供清晰路徑與愿景。在主動審計的語境下，APMM構建了一個結構化框架，幫助審計職能逐步提升前瞻性能力。

如圖1所示，APMM將主動性劃分為五個成熟度等級：

圖1：審計主動性成熟度模型（APMM）

第一級：初始級 —— 被動響應，零散行動

此階段的內部審計主要應對既成事實，偶爾開展一些臨時性的主動舉措。由于缺乏系統性、持續性的前瞻性方法，審計的整體影響力十分有限。

第二級：可重復級 —— 系統化、實時審計

審計開始具備系統思維，雖仍以確認為主，但已能通過實時介入，在決策關鍵節點提供及時建議。這種“趁早干預”的方式，使建議能在客戶尚未固化方案、修改成本尚低時落地，大幅提升采納率與實際成效。

第三級：已定義級 —— 數據分析與概念驗證（POC）能力

審計在此階段系統性地運用數據分析與人工智能（AI）技術，通過構建可運行的概念驗證（Proof of Concept, POC），直觀展示自動化控制的可行性，并推動基于數據的決策。

一個成功的POC必須是完整、可獨立運行的解決方案。否則，若客戶還需額外投入大量資源（如開發系統接口、部署新基礎設施或升級平臺），很可能因實施成本過高而拒絕采納。

例如，若審計發現客戶在填寫數字貸款合同時存在識別錯誤的控制漏洞，可設計一個包含SQL腳本的POC，自動執行輸入驗證（如范圍、格式、數據類型檢查），并交叉比對內外部數據庫（如資產抵押記錄）。通過在樣本數據上應用這套自動化方案，不僅能發現現有控制未覆蓋的問題，還可結合投資回報率（ROI）指標，清晰證明新方案在實際運營中的價值。

當然，審計建議并不總局限于數據處理。許多情況下，還需涉及功能設計、用戶體驗、技術架構乃至新技術融合等更廣泛的領域。此時，POC的價值不僅在于技術驗證，更在于搭建起審計與業務之間的信任橋梁，讓前瞻性建議真正轉化為組織行動力。

第四級：已定義級 —— 基于技術的概念驗證（POC）能力

盡管數據分析極具價值，但許多審計建議不可避免地超越了常規數據處理范疇，涉及功能設計、用戶體驗、技術基礎設施乃至新技術整合等更復雜的領域。在這些情況下，內部審計若想有效證明方案的可行性，往往需要借助額外的工具與技能——例如，構建一個具體、可運行的技術型POC，以直觀展示其實際價值與落地潛力。

為此，審計部門必須具備在受控環境中開發、部署并運行應用程序或技術組件的能力。為提升POC的真實性和相關性，該審計專屬的IT環境最好能與組織現有的應用系統、工具和數據實現有限交互。值得慶幸的是，近年來人工智能（AI）以及低代碼/無代碼平臺的快速發展，為審計團隊提供了成本可控、易于上手的技術支持。

仍以前述貸款申請為例，假設客戶填寫的是紙質表單而非電子文檔，需人工審核。此時，審計團隊可利用先進的AI驅動工具，對非結構化的紙質文件執行光學字符識別（OCR），將其轉化為結構化數據表格，并同步開展自由文本分析。除了自動校驗輸入內容、交叉比對數據庫外，還能精準捕捉手寫信息在錄入業務系統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偏差或遺漏。

然而，即便客戶認可某項POC切實可行且價值顯著，其最終落地仍受限于組織的優先級排序與預算安排。為提升影響力，內部審計可考慮以下兩種機制，主動推動建議轉化：

• 專項預算配額（“審計錢包”）

即為審計職能預留一筆專用預算額度（以“代金券”形式），用于支持基于POC的審計建議實施。該額度可覆蓋全部或部分實施成本，有效緩解因資金限制導致的采納阻力，從而放大審計的實際成效。 鑒于資源有限，審計部門應建立一套結構化流程，依據風險等級、組織影響程度及與戰略目標的契合度，科學分配這些預算資源。

• 項目組合中的預置優先級席位

在組織整體項目管理框架中，為審計預留若干“優先實施通道”。審計可利用這些席位，將源自POC的關鍵建議直接納入高優先級項目清單，避免因排期競爭而被擱置，進一步提升建議落地率。

為確保這些機制持續有效，審計部門需通過關鍵績效指標（KPI）進行常態化追蹤與優化。但必須警惕：此類深度介入可能對審計的獨立性與客觀性構成潛在挑戰。因此，應同步設置關鍵風險指標（KRI）作為早期預警機制——例如，監控“審計支持預算占全組織創新投入的比例”，或“審計優先項目在整體高優項目中的占比”，防止角色越界。

達到第四級成熟度的內部審計，已不僅限于數據層面的驗證，而是能構建包含真實業務流程、完整用例和技術驅動邏輯的綜合性POC。此時，審計實質上扮演了“類IT驅動者”的角色——在一個貼近實戰的沙盒環境中，對新概念與解決方案進行全流程驗證與演示。

這種技術賦能的POC能力，極大拓寬了審計價值的呈現維度，不僅顯著提升了主動性，也增強了業務部門的參與意愿與協作深度，最終放大審計的整體影響力。

第五級：戰略優化級 —— 塑造思維，驅動變革，持續進化

在第五級成熟度下，內部審計已深度融入組織的戰略肌理，其核心使命不僅是提供建議，更是主動塑造組織的決策思維與文化范式。這種參與不再是偶發或被動的，而是制度化、常態化的戰略行為，旨在實現雙重價值：一方面提升組織決策質量，另一方面增強管理層對審計所驗證理念的接受度與行動意愿。

更重要的是，審計在此階段持續尋找推動變革的機會，不斷拓展自身在組織中的影響力邊界。這種“永不停歇的改進精神”，確保審計的貢獻始終與組織發展同頻共振，實現影響力最大化。

第四級與第五級所積累的綜合能力，使審計人員能夠完整驗證并演示端到端的數據與技術驅動方案。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為即便業務方認同某項建議的價值，其落地仍常受制于僵化的組織心智模式。這些根深蒂固的思維定式，往往源于既有的流程架構、工作習慣和決策機制。例如：

• 群體思維（Groupthink）：決策團隊過度追求共識，壓制異議，導致判斷失真；

• 權威主導（Overshadowing）：強勢個體主導討論，抑制多元聲音；

• 異見污名化：持不同觀點者被視為“阻礙者”，久而久之，團隊成員傾向于附和主流（尤其是高層）意見。

此類現象嚴重削弱心理安全感，阻礙知識融合與創新涌現，最終拖累數字化轉型進程。

要真正釋放審計價值，就必須在決策發生的地方、發生的時刻主動介入。這意味著審計應常態化出現在定義組織未來的關鍵節點——如戰略研討會、項目指導委員會、高管會議乃至董事會。理想情況下，可通過正式章程賦予審計“常設觀察員”身份，使其有權參與文化與戰略塑造的核心場域。

更進一步，審計可制度化地扮演“紅隊”（Red Team）或“魔鬼代言人”角色：專門負責挑戰既有計劃、提出對立視角與替代方案。建議在會議中設立固定時段，由審計紅隊系統闡述其洞察與依據；隨后由管理層提問、反饋，審計再予以回應。這一結構化對話機制，不僅能豐富決策的信息維度，更能培育一種尊重多元、擁抱變革的組織文化——在這種文化中，一線與二線員工敢于安全地表達不同聲音，創新才真正有了土壤。

結語

審計主動性成熟度模型APMM的實踐，將徹底重塑內部審計的角色定位——從回溯性的審查者，轉變為面向未來的價值共創者與變革催化劑。隨著審計團隊逐級躍升，他們將越來越靠近決策中心、價值源頭與影響力核心。

當組織真正擁抱APMM，內部審計便不再只是“指出問題的人”，而是“共建解決方案的伙伴”，其相關性、話語權與戰略價值將獲得質的飛躍。最終，審計將成為推動組織韌性、創新與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引擎。

來源：ISACA微信公眾號

編輯：孫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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