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你跟誰走?"
法官的話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我十四歲的心上。
爸爸牽著弟弟小石的手,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媽媽拿著離婚證,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
"我不要她,養不起。"媽媽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石頭一樣重。
"我也不要,我帶著小石就夠了。"爸爸在門口停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我站在法庭中間,十四歲的我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天塌下來的感覺。
法官皺著眉頭正要開口,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狗都不理的東西,跟我走吧。"
我回頭,看到一個佝僂的老頭站在門口,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里拿著一根拐杖。
那是我姥爺,媽媽的爸爸,一個我只在春節見過幾面的陌生老人。
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等著我去握住。
那一刻,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會改變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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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回想起來,我的童年其實挺普通的。
爸媽開著一家小飯店,生意不算太好,但也能維持一家四口的生活。
我記得小時候最開心的事,就是放學后跟弟弟小石一起在飯店里寫作業,媽媽會給我們做好吃的小菜,爸爸偶爾心情好了還會講笑話逗我們開心。
那時候的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小石比我小兩歲,從小就特別聰明,數學題總是比我做得快,老師們都夸他腦子好使。
我雖然學習成績一般,但性格比較細心,總是照顧弟弟的生活起居,幫他整理書包,提醒他寫作業。
"姐姐真懂事。"鄰居們總是這樣夸我,我心里美滋滋的,覺得自己確實是個好姐姐。
爸媽雖然偶爾會為了店里的事情爭吵,但我覺得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的,沒有什么大不了。
我甚至還天真地想過,等我長大了,要幫爸媽把飯店開得更大,讓全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
那時候我最大的煩惱,就是數學考試總是及不了格,會被媽媽訓幾句。
現在想想,那些都是多么奢侈的煩惱啊。
轉折點是在我上初一的那個春天。
爸媽的爭吵變得越來越頻繁,從最初的小聲嘀咕,變成了歇斯底里的互相指責。
"你看看人家老王,生意做得多好,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媽媽的聲音尖銳刺耳。
"你以為開飯店那么容易?客人不來我有什么辦法?"爸爸總是這樣回應,然后摔門而出。
我和小石縮在房間里,聽著客廳里傳來的摔東西聲音,心里害怕得不得行。
"姐姐,爸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小石有一次紅著眼睛問我。
"不會的,爸媽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我拍拍他的肩膀,其實自己心里也沒底。
那段時間,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飯店的生意確實越來越差,附近新開了幾家連鎖快餐店,我們家的客人流失了大半。
爸爸開始酗酒,經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媽媽的脾氣也變得特別暴躁,動不動就沖我們發火。
"都是因為你們兩個拖累,要不是養你們,我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媽媽有一次這樣說,當時我正在廚房洗碗,手一抖,碗摔在地上碎了。
我蹲在地上撿碎片,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媽媽說我們是拖累。
從那以后,我變得特別小心翼翼,生怕再做錯什么事情惹父母生氣。
我開始承擔更多的家務,每天早早起床給全家人做早餐,放學后主動幫忙照看飯店,晚上還要輔導小石寫作業。
我以為只要我足夠乖,足夠懂事,就能讓這個家重新變得和諧。
但我錯了,有些裂痕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愈合了。
02
初二開學的那個秋天,家里的戰爭徹底爆發了。
那天我放學回家,剛走到飯店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王秀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爸爸的聲音充滿了憤怒。
"陳大海,你少血口噴人,我只不過是找朋友幫忙聯系工作而已!"媽媽也不甘示弱。
我推開門,看到爸媽正在客廳里對峙,桌子上散落著一些照片和紙條。
小石躲在沙發后面,看到我回來,眼睛里滿是恐懼。
"小雨回來了,正好,你問問你媽媽,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爸爸指著桌子上的照片,臉色鐵青。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照片上是媽媽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餐廳里吃飯,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
"媽,這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了。
"這只是普通的朋友聚餐,你爸爸疑神疑鬼的毛病又犯了!"媽媽的臉漲得通紅,明顯是在強詞奪理。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爸媽徹底冷戰,飯店也無心經營,客人來了都是我在招呼。
我一邊要上學,一邊要照顧生意,還要安慰受驚的小石,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那段時間我的成績一落千丈,班主任找我談話,問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師,沒事的,我只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不敢告訴她實情,害怕同學們知道后會看不起我。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房間里做作業,突然聽到客廳里傳來重重的摔門聲。
我跑出去一看,爸爸正在往行李箱里塞衣服,臉上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爸,你要去哪里?"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要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女人。"他頭也不抬地說。
"那我們呢?"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時候小石也從房間里跑出來,抱住了爸爸的腿:"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爸爸停下手里的動作,看了看小石,然后轉向我:"小石跟我走,你留下陪你媽吧。"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留下?"我大聲問道,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爸爸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說了一句:"因為你是女孩子,應該跟媽媽。"
就這樣,爸爸帶著小石走了,留下我和媽媽面對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我以為媽媽至少會安慰我幾句,但她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傳來媽媽的哭聲,心里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孤獨。
我開始明白,我可能真的失去這個家了。
第二天早上,媽媽告訴我她要出去找工作,讓我自己照顧自己。
"媽,那飯店怎么辦?"我問。
"關了吧,反正也沒什么客人。"她的語氣很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就這樣,我們家的飯店關門了,我也從一個有家有業的孩子,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接下來的幾個月,媽媽經常早出晚歸,說是在找工作,但我知道她其實是在和那個照片上的男人約會。
我變得越來越安靜,在學校里也不愛說話,同學們都覺得我很奇怪。
有時候我會想念小石,想知道他在爸爸那里過得怎么樣,但我不敢打電話問,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03
真正的噩夢是從媽媽正式提出離婚開始的。
那天她坐在客廳里,面前放著一張離婚協議書,表情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堅決。
"小雨,我和你爸決定離婚了。"她的話說得很輕松,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我手里的水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熱水濺了我一腿,但我感覺不到痛,只感覺到心在往下沉。
"離婚可以,但是孩子的問題得說清楚。"我聽到媽媽在電話里和爸爸商量,"小石你帶走,小雨我也養不起。"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不只是失去了爸爸,連媽媽也不要我了。
"媽,我是你女兒啊!"我哭著喊,但她只是煩躁地擺擺手:"別鬧了,我自己都活不下去,哪有能力養你?"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眼睜睜地看著家里的東西一點點被收拾打包。
媽媽把我的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裝了一個小行李箱,其他的東西都準備扔掉或者賣掉。
"我找到工作了,要去省城,那里不適合帶孩子。"她這樣解釋,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她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我嘗試過反抗,哭過,鬧過,甚至跪下來求過她,但都沒有用。
"小雨,你已經十四歲了,應該學會獨立了。"這是她最常說的話,好像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寄宿在她家的陌生人。
學校的老師們開始注意到我的異常,班主任幾次找我談話,詢問家里的情況。
"我爸媽要離婚了,他們都不想要我。"我終于忍不住告訴了她實情。
班主任聽了之后,眼里閃過一絲同情:"孩子,你還有其他的親戚嗎?"
我搖搖頭,在我的印象里,爸爸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媽媽這邊只有一個姥爺,但我和他并不熟悉。
每年春節的時候,媽媽會帶著我們去姥爺家拜年,但他總是坐在角落里抽煙,很少和我們說話。
我記得他住在城郊的一個老院子里,房子很舊,院子里種著一些蔬菜。
媽媽和姥爺的關系似乎不太好,每次去都是匆匆忙忙地坐一會就走,從來不過夜。
"那個老頭子脾氣怪得很,你們少去招惹他。"媽媽總是這樣叮囑我們。
所以在我心里,姥爺一直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存在,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依靠他。
離婚的日子定在了春節后的第一個星期。
那幾天我幾乎沒怎么睡覺,心里一直在想,如果爸媽都不要我,我該去哪里,該怎么活下去。
我想過去找同學求助,但又覺得太丟人;我想過去社會福利院,但又害怕那里的生活。
十四歲的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離婚那天早上,媽媽穿了她最好的衣服,化了妝,看起來心情不錯。
"走吧,去把手續辦完,然后我就要去省城了。"她催促著我,好像這只是一件普通的差事。
我們到了法院,爸爸已經帶著小石在那里等著了。
小石看到我,眼睛紅紅的,想過來抱我,但被爸爸拉住了。
"今天辦完手續,大家就各走各的路了。"爸爸的話很冷漠,沒有一點不舍。
辦手續的過程很快,爸媽簽字,法官蓋章,一個家庭就這樣正式解散了。
最后的最后,就是決定我的去處。
04
"小雨歸誰?"法官問了這個我最害怕的問題。
爸爸和媽媽對視了一眼,然后幾乎同時開口:
"我不要她。"
"我也帶不了她。"
法庭里突然安靜下來,我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疑惑,還有一種我不敢細想的厭惡。
法官皺起了眉頭:"孩子總得有個去處,你們作為父母,總不能都不管不問。"
"法官同志,實在是沒辦法,我要去外地工作,帶著孩子不方便。"媽媽的聲音里帶著哀求,但不是求法官讓她帶著我,而是求法官別讓她帶著我。
"我帶著一個兒子已經夠辛苦了,實在是養不起兩個孩子。"爸爸的理由聽起來很充分,但說出來的時候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站在他們中間,感覺自己就像一件沒有人要的破爛家具,被人嫌棄著,推來推去。
"小雨,你自己想跟誰?"法官溫和地問我,眼神里滿是憐憫。
我看了看爸爸,他正在低頭給小石整理衣服,好像我的答案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我又看了看媽媽,她正在看手表,顯然在擔心時間耽誤太久會影響她的其他安排。
"我……"我剛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這話說出來,法庭里的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爸爸終于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很快又移開了。
媽媽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小雨,別任性了,現在這種情況,你必須選擇一個。"
"可是你們都不要我!"我終于爆發了,聲音在法庭里回蕩,"我是你們的女兒,不是什么累贅,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小石也哭了,掙脫爸爸的手跑過來抱住我:"姐姐,我不想和你分開。"
"小石,過來!"爸爸嚴厲地喝了一聲,小石嚇得松開了手,但還是不停地回頭看我。
法官看不下去了,嚴肅地說:"作為父母,你們有撫養孩子的法律義務,不能因為離婚就推卸責任。"
"那就讓她媽媽養吧,女孩子跟著媽媽比較合適。"爸爸第一個開口。
"我真的養不起,而且我要去外地……"媽媽還在找理由。
就在這個時候,法庭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就聽見你們在這里鬼哭狼嚎。"
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姥爺。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手里拄著一根拐杖,佝僂的身體倚在門框上,臉上的表情很不高興。
"爸,您怎么來了?"媽媽顯然很吃驚。
"我怎么來了?你們把事情鬧成這樣,整個街道都知道了,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姥爺的聲音很大,一點也不在乎這里是法庭。
法官連忙起身:"老先生,您是孩子的外祖父是吧?"
姥爺點點頭:"沒錯,這個不爭氣的女兒是我養大的,現在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真是丟人現眼。"
媽媽的臉漲得通紅:"爸,這事情很復雜,不是您想的那樣……"
"復雜個屁!"姥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不就是嫌棄孩子是累贅嗎?說那么多廢話干什么?"
然后他轉向我,那雙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暖。
05
姥爺在法庭里站定,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雨是吧?"他看著我,聲音比剛才溫和了許多。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從小到大,我和這個老人說過的話加起來可能都不超過十句。
"法官同志,這孩子我要了。"姥爺直接對法官說道。
法官顯然松了一口氣:"老先生,您確定嗎?撫養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一個人把這個不爭氣的女兒養大,現在再養個外孫女又能怎么樣?"姥爺瞥了媽媽一眼,眼神里滿是失望。
媽媽低下了頭,不敢和姥爺對視。
爸爸似乎想說什么,但被姥爺一個眼神給鎮住了。
"陳大海,你也別在那里裝模作樣了,既然不想要這孩子,就別在這里假惺惺的。"姥爺的話很直接,但每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在我心上。
小石又哭了,拉著爸爸的手:"爸爸,我不想和姐姐分開。"
爸爸蹲下來抱住小石:"兒子,姐姐會過得很好的,我們以后常去看她。"
但我知道,這樣的承諾就像水面上的泡沫,很快就會破滅的。
法官開始辦理相關手續,確定我的監護權轉移給姥爺。
整個過程中,我就像一個局外人,聽著他們討論著我的未來,而我卻沒有任何發言權。
辦完手續,媽媽終于走過來,想要抱抱我。
"小雨,媽媽對不起你,但是媽媽真的沒有辦法……"她的眼圈紅了,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擁抱:"媽媽,既然您選擇了不要我,那就請不要假裝不舍得。"
媽媽的手僵在空中,臉上的表情很復雜。
爸爸也走過來,伸手想摸摸我的頭:"小雨,爸爸以后會經常來看你的。"
我又退了一步:"不用了,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
爸爸的手也僵在了空中,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后,他們帶著各自的行李離開了法庭,小石在爸爸懷里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法庭門口,心里突然變得很平靜,平靜得讓我自己都覺得害怕。
法庭里只剩下我和姥爺兩個人。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那只滿是老繭的手:"走吧,跟我回家。"
我看著他的手,那是一只經歷了太多風霜的手,皮膚粗糙,青筋突起,但不知道為什么,讓我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姥爺……"我剛開口,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哭什么哭?"他嘴上這么說,但握著我的手卻很溫暖,"那些狗都不理的東西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
我們走出法庭,春天的陽光灑在身上,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也許,姥爺就是我生命中的那扇窗。
但我不知道的是,當我正要踏進姥爺家門口的那一刻,我將發現一個改變我對整個家族認知的驚天秘密——
我剛抬腳要跨進院門,突然看到門框上貼著一張發黃的老照片,我的身體瞬間僵住了…
06
照片上的人讓我徹底愣住了。
那是一張全家福,拍攝時間看起來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照片已經發黃,但上面的人臉還能看得很清楚。
最讓我震驚的是,照片里除了年輕時候的姥爺和姥姥,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的小男孩。
而那個小男孩,長得和我弟弟小石幾乎一模一樣。
"姥爺,這照片上的小男孩是誰?"我指著照片問道,心里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姥爺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臉色瞬間變了,原本平靜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
"那是……那是你的舅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舅舅?"我完全蒙了,"媽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還有兄弟啊。"
姥爺沉默了很久,然后嘆了一口長氣:"有些事情,是該讓你知道了。"
他領著我走進屋子,那是一間很簡陋的平房,家具都很老舊,但收拾得很干凈。
墻上掛著更多的照片,我仔細一看,發現其中有好幾張都有那個神秘的舅舅。
"小雨,你坐下,姥爺慢慢跟你說。"姥爺給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我對面。
"你媽媽確實有個弟弟,叫王小石,比你媽媽小五歲。"姥爺的眼神變得很遙遠,好像在回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王小石?"我重復著這個名字,總覺得在哪里聽過。
"對,你弟弟的名字,就是你爸爸按照你舅舅的名字起的。"姥爺的話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我。
我的手開始顫抖:"姥爺,您的意思是說……"
"你爸爸陳大海,就是你的舅舅王小石。"姥爺一字一句地說道,每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在我心上。
這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倒過來了。
"不可能!"我跳了起來,"這不可能!如果爸爸是舅舅,那我和小石……那我們……"
"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但同時也是表姐弟。"姥爺的聲音很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我癱坐在椅子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原來我一直叫的爸爸,其實是我的舅舅。
原來我和小石的關系,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原來我們家的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上。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我哭著問道,"為什么要騙我這么多年?"
姥爺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我開始講述這個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二十年前,你舅舅王小石和你媽媽王秀珍相愛了。"
"但他們是兄妹,這種關系是不被世俗接受的,甚至是違法的。"
"當時你媽媽已經懷孕了,懷的就是你。"
"為了讓你能夠正常出生,不被人指指點點,他們編造了一個身份。"
"王小石改名叫陳大海,對外聲稱是從外地來的,然后和你媽媽正式結了婚。"
"后來又生了小石,也就是你現在的弟弟。"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為他們保守這個秘密,因為我不想讓你們兩個孩子受到傷害。"
聽完姥爺的話,我徹底崩潰了。
原來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原來我的存在違背了世間的倫理道德。
原來我以為的溫馨家庭,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所以他們才不要我,因為我是這個錯誤關系的證據,是讓他們感到羞恥的存在。"我哭著說道。
姥爺轉過身來,眼里也滿含著淚水:"孩子,你不是錯誤,你是無辜的。"
"錯的是那兩個大人,不是你。"
但我已經聽不進去任何安慰的話了,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要面對這個殘酷的真相。
07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像行尸走肉一樣生活著。
姥爺很細心地照顧我的起居,做飯、洗衣服、陪我說話,但我的心已經完全封閉了。
我不停地想著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試圖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很多異常的地方。
比如,爸爸從來不提他自己的家人,說是早就去世了,現在想來這顯然是在撒謊。
比如,每次去姥爺家過年,氣氛總是很尷尬,姥爺對爸爸的態度也很復雜。
比如,媽媽和爸爸長得確實有些相似,當時我以為是夫妻相,現在才知道原來是血緣關系。
最讓我痛苦的是,我開始理解為什么他們最后都不要我了。
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當年犯下的錯誤。
我的臉龐,混合著他們兩個人的特征,是他們罪惡關系的活證據。
所以當他們的關系出現裂痕時,第一個想擺脫的就是我這個"證據"。
而小石不同,雖然他也是這個錯誤關系的產物,但他長得更像爸爸,而且是個男孩,在爸爸心中更有價值。
"小雨,你已經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姥爺端著一碗粥坐在我床邊。
"姥爺,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我終于開口說話了。
"你問吧,姥爺什么都告訴你。"
"您當年為什么不阻止他們?"我看著姥爺的眼睛,"您明明知道這樣做是錯的。"
姥爺沉默了很久,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孩子,有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根本來不及阻止。"
"當我發現你媽媽懷孕的時候,已經晚了。"
"那時候你舅舅跪在我面前,說他真的愛你媽媽,愿意用一輩子來保護你們。"
"而你媽媽也哭著求我,說她不想打掉孩子。"
"我一個老頭子,面對兩個孩子的哀求,心軟了。"
"現在想想,也許我當時應該更堅決一些。"
我聽了姥爺的話,心情更加復雜了。
我不知道該恨他們,還是該同情他們。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生活了。
"姥爺,我能改名字嗎?"我突然問道。
"為什么要改名字?"
"陳小雨這個名字,是他們給我起的,我不想再用他們的姓。"
姥爺想了想,點點頭:"可以,你想改成什么?"
"王小雨,跟您姓王。"
"好,從今天起,你就叫王小雨。"
改了名字之后,我感覺輕松了一些,好像擺脫了過去的枷鎖。
姥爺為了讓我開心起來,開始教我種菜,教我做飯,教我一些生活技能。
慢慢地,我開始適應新的生活。
雖然物質條件比不上從前,但姥爺給了我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
他從來不嫌棄我,從來不覺得我是累贅,反而把我當成寶貝一樣疼愛。
"小雨,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姥爺都會保護你。"他經常這樣對我說。
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澆菜,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跑到門口一看,竟然是小石。
他瘦了很多,衣服也臟兮兮的,看到我的時候眼里滿含著淚水。
"姐姐!"他撲過來抱住我,哭得像個淚人。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雖然我們的關系比我想象的要復雜,但在我心里,他永遠是我的弟弟。
"小石,你怎么來了?爸爸呢?"我關心地問道。
"姐姐,我偷偷跑出來找你的,我想你了。"小石哭著說,"爸爸最近總是喝酒,有時候還打我,我害怕。"
聽到這話,我的心都碎了。
原來爸爸帶走小石之后,并沒有好好照顧他。
"小石,你先別哭,告訴姐姐,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記得以前春節的時候來過這里,所以就一路問過來的。"小石擦擦眼淚,"姐姐,我能和你一起住在這里嗎?"
這時候姥爺也出來了,看到小石的樣子,眉頭皺了起來。
"這孩子怎么搞成這樣?"
我把小石的情況告訴了姥爺,姥爺聽了之后很生氣:"那個混蛋,連自己的兒子都照顧不好!"
"姥爺,能讓小石留下來嗎?"我懇求道。
姥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石,最后點點頭:"留下吧,反正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
就這樣,小石也住進了姥爺家。
雖然房子很小,條件很艱苦,但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08
小石留下來的第三天,爸爸找上門來了。
那天下午,我和小石正在院子里幫姥爺收菜,突然聽到有人在拍門。
"開門!陳小石,我知道你在里面!"是爸爸的聲音,但聽起來已經喝了酒,聲音很大,很憤怒。
小石嚇得躲在我身后,渾身發抖:"姐姐,我不想回去。"
姥爺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門口但沒有開門:"陳大海,你少在我門口撒酒瘋!"
"老頭子,把我兒子交出來!"爸爸在門外大喊,"他是我兒子,必須跟我走!"
"你兒子?"姥爺冷笑一聲,"你要真把他當兒子,會讓他餓著肚子跑出來?"
"你們不要管!這是我的家事!"
姥爺氣得臉都紅了:"家事?陳大海,你還有臉說家事?"
"你忘了你是怎么進我們王家門的了嗎?"
"你忘了你當年是怎么跪在我面前保證會照顧好我女兒和孩子的嗎?"
"現在女兒被你傷透了心,兩個孩子也被你拋棄了,你還有什么臉來這里要人?"
門外突然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爸爸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但這次明顯底氣不足了:"老爺子,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但小石畢竟是我兒子……"
"是你兒子你就好好照顧!"姥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孩子餓得皮包骨頭,衣服臟得像個小乞丐,這就是你所謂的照顧?"
"我……我最近工作不順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打孩子?心情不好就不管孩子死活?"姥爺越說越氣,"陳大海,我告訴你,這兩個孩子我收下了,你要想帶走他們,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
門外又安靜了。
我偷偷從窗縫往外看,看到爸爸一個人站在門口,神情很復雜。
他看起來確實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眼神里滿是疲憊和無奈。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涌起一絲同情。
畢竟,不管怎么說,他都曾經養育過我十四年,在我心里,他依然是我的爸爸。
我走到門口,隔著門對他說:"爸爸,您回去吧,我和小石在這里挺好的。"
"小雨?"爸爸的聲音帶著驚喜,"小雨,你還愿意叫我爸爸?"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不管發生什么事,您都是我爸爸,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但是,我們不能回去了,我們在姥爺這里很好,您不用擔心。"
"小雨……"爸爸的聲音里帶著哭腔,"爸爸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
"我們知道,我們都知道。"我哽咽著說,"但是已經過去了,我們都要向前看。"
"爸爸,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門外傳來了爸爸的啜泣聲,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堅強的男人哭泣。
過了很久,他的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從那以后,爸爸再也沒有來打擾過我們。
我們偶爾會在街上遠遠地看到他,每次他看起來都比上次更加憔悴。
后來聽鄰居說,他一個人住在一間小出租屋里,白天去工地干活,晚上就喝酒,生活過得很艱難。
我心里有時候會難過,但我知道,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而我和小石,在姥爺的保護下,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姥爺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還算硬朗,他每天早上會去菜市場買菜,然后回來給我們做飯。
我和小石重新回到了學校,雖然同學們都知道我們家里出了事,但在姥爺的堅持下,我們的學習沒有落下。
"不管多困難,書一定要讀。"這是姥爺經常說的話,"只有讀書,你們才能有出息,才能不重蹈你們父母的覆轍。"
我們都很聽姥爺的話,學習特別努力。
小石的成績一直很好,我雖然不如他聰明,但也在慢慢進步。
最重要的是,我們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覺。
雖然這個家很小很簡陋,但充滿了溫暖和愛。
每天晚上,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姥爺會給我們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我們也會跟他分享學校里發生的有趣事情。
那些日子雖然清貧,但卻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五年后,我考上了師范大學,小石也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重點中學。
在我即將離家上大學的前一天,姥爺把我叫到身邊,給了我一個存折。
"這里面有五萬塊錢,是姥爺這些年攢的,你拿去交學費。"
我看著存折上的數字,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我知道姥爺為了攢這些錢有多不容易,他省吃儉用,舍不得給自己買一件新衣服,就是為了供我和小石讀書。
"姥爺,我不要這些錢,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別傻了,貸款是要還利息的。"姥爺摸摸我的頭,"姥爺就這么一個愿望,希望看到你們兩個孩子有出息。"
"小雨,你要記住,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記自己是誰,不要忘記姥爺教給你的做人道理。"
"還有,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照顧好小石。"
我緊緊抱住姥爺,那個瘦小的身軀承載著我全部的感激和愛。
十年后,我成了一名教師,小石也考上了大學,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但每個周末,我們都會回到那個小院子,陪姥爺吃飯聊天。
姥爺雖然頭發全白了,走路也不如從前利索了,但精神依然很好。
他經常說:"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就是把你們兩個孩子帶回家。"
"你們是我的驕傲,也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而我想對姥爺說的是:謝謝您當年在法庭上說的那句話——"狗都不理的東西,跟我走吧。"
正是這句看似粗魯卻充滿溫暖的話,拯救了我的人生,給了我一個真正的家。
有時候,血緣關系并不能決定一切,真正的愛與關懷才是最珍貴的。
姥爺用他的行動證明了,家人不一定是生你養你的人,而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愿意伸出手拉你一把的人。
如今我也為人師表,每當看到班上那些家庭有問題的孩子,我都會想起自己的經歷,然后用更多的耐心和愛心去對待他們。
因為我知道,一個人的溫暖可能改變另一個人的一生。
就像姥爺改變了我的一生一樣。
那句"狗都不理的東西,跟我走吧",至今仍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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