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六點,當這個城市的大多數(shù)人還在沉睡,我已經(jīng)蹲在浴室冰涼的地磚上。
面前是兩個碩大的塑料盆,一個盛著清水,一個泡著全家人的內(nèi)衣褲。
水的涼意透過指尖蔓延到全身,洗衣液的氣味混雜著浴室特有的潮濕,構(gòu)成了我婚后三年每個早晨的起點。
這個習慣始于嫁入傅家的第一個月。
婆婆謝琦某天輕描淡寫地說,洗衣機洗不干凈貼身衣物,還是手洗讓人放心。
從那天起,這份“讓人放心”的差事就落在了我肩上。
起初只是公婆和丈夫的,后來小姑子傅欣瑜也自然而然地把她那些真絲、蕾絲的昂貴內(nèi)衣放進待洗籃。
我曾試著用溫和的語氣提議買個小型內(nèi)衣洗衣機,傅欣瑜當時就笑了:“嫂子,機器哪有手洗得仔細?你就適合干這種細活。”
她說這話時,正對著玄關(guān)的鏡子涂著新買的口紅,語氣輕快得像在討論天氣。
而我,只是默默地把那件標價相當于我半個月工資的真絲睡衣浸入水中,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嬰兒的肌膚。
直到那個周六的下午,我端著洗好的水果去陽臺,無意間聽見傅欣瑜在客廳和閨蜜視頻。
“...我哥娶她不就是圖個省心嘛,洗衣做飯樣樣拿手。”
傅欣瑜的笑聲透過門縫傳來,“再說了,嫂子就適合干這種細活,她娘家條件那樣,能嫁到咱們家已是高攀了...”
我站在門后,果盤邊緣硌得指腹生疼。
陽臺外陽光正好,樓下孩子們在嬉笑追逐,而我的世界在那一刻突然安靜得可怕。
轉(zhuǎn)身回到浴室時,那件淡紫色的真絲睡衣正優(yōu)雅地搭在洗衣籃邊沿,泛著絲綢特有的光澤。
我盯著它看了很久,久到腿都有些發(fā)麻。
然后,我做出了一個讓自己都驚訝的決定——拿起傅欣瑜那條新買的、標簽上明確標注“可能褪色”的深藍色牛仔褲,和那件真絲睡衣一起,緩緩浸入了兌好冷水的盆中。
水面先是泛起細小的氣泡,隨后,一抹詭異的藍紫色開始無聲地蔓延開來。
![]()
01
清晨六點的鬧鐘準時響起,聲音很輕,是那種只會驚醒淺眠人的柔和鈴音。
我伸手按掉鬧鐘,動作熟練得無需睜眼。
身側(cè)的傅俊茂翻了個身,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窗簾縫隙透進微弱的天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
我輕手輕腳地下床,踩著冰涼的地板走進浴室。
兩個淺藍色的塑料盆已經(jīng)擺在慣常的位置,一個空著,另一個則堆滿了待洗的衣物。
最上面是傅欣瑜那件淡紫色真絲睡衣,光滑的材質(zhì)在昏暗光線下像一灘流動的月光。
我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嘩地注入空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睡衣前襟。
手指觸到水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這種涼意,無論經(jīng)歷多少次都無法完全適應(yīng)。
就像這個家里某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規(guī)矩,三年過去了,依然讓我感到格格不入。
“智慧啊,”婆婆謝琦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剛醒時的沙啞,“欣瑜那件新買的真絲睡衣記得單獨洗。”
她的腳步聲在門外停頓,“要用冷水,洗衣液不能太多,搓的時候要輕一點。”
我應(yīng)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門外腳步聲漸遠,我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嫁入傅家前,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員,每天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明天的午飯該帶什么。
而現(xiàn)在,我需要記住每個人對衣物清洗的特殊要求:公公的棉質(zhì)內(nèi)衣要用開水燙過。
婆婆的真絲圍巾不能用力擰干。
傅俊茂的運動服要反過來洗。
傅欣瑜的各種昂貴內(nèi)衣更是需要像對待文物般小心翼翼。
洗衣盆旁邊放著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這些細則。
這是傅欣瑜在我過門三個月后送給我的“禮物”,當時她笑得甜美:“嫂子,我怕你記不住,特意幫你寫下來了。”
我至今記得她說話時眼底閃爍的光芒,像是做了件多么體貼的事。
浴室門被輕輕推開,傅俊茂穿著睡袍走進來,下巴上還帶著剃須膏的清香。
他看了一眼洗衣盆,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今天公司有個早會,我可能不回來吃晚飯。”
他邊說邊拿起牙刷,目光在鏡子里與我相遇。
我點點頭,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他的視線在我浸在水中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見過太多次了。
最初還會期待他能說點什么,比如“別洗了”或者“交給洗衣機吧”。
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學會不去期待。
當他俯身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例行公事的吻時,我聞到了他常用的古龍水味道,清爽而疏離。
大門開合的聲音傳來,整個房子又恢復了安靜。
我擰干最后一件內(nèi)衣,準備開始最耗時的部分——傅欣瑜的那些真絲制品。
這時,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我擦干手,接起電話,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快:“媽,這么早?”
02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背景音里夾雜著菜市場的喧鬧。
“智慧啊,吃早飯了嗎?俊茂呢?”
我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往盆里兌溫水:“吃過了,俊茂剛?cè)ド习唷!?/p>
手指試了試水溫,剛好是傅欣瑜要求的“手感覺不到?jīng)鲆獾膊粻C”的程度。
母親在電話里絮絮叨叨說著家長里短,說爸爸的老寒腿又犯了。
說鄰居家的女兒考上了公務(wù)員。
說最近豬肉漲價得厲害。
我嗯嗯地應(yīng)著,心思卻飄到了別處。
上周回娘家,母親偷偷塞給我一個信封,里面是三千塊錢。
“拿著,買幾件好衣服。”她壓低聲音,“別讓傅家人覺得我們寒酸。”
我當時推拒不得,只能收下,心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嫁入傅家三年,娘家始終覺得我是高攀了,每次回去都要反復叮囑我好好表現(xiàn)。
“...你婆婆對你好嗎?”母親突然問。
我頓了頓,看著水中漂浮的泡沫:“挺好的。”
這句話說出口時,浴室門被推開了。
傅欣瑜穿著睡裙倚在門框上,睡眼惺忪地看著我:“嫂子,我的那件黑色蕾絲內(nèi)衣洗了嗎?”
我捂住話筒,輕聲道:“馬上洗。”
她點點頭,視線落在我手上的電話上,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又在跟阿姨打電話啊?”
沒等我回答,她轉(zhuǎn)身離開了,睡裙裙擺劃出一個優(yōu)雅的弧度。
電話那頭的母親顯然聽到了動靜,聲音變得小心翼翼:“是欣瑜嗎?那你先忙,媽掛了。”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我久久沒有放下手機。
傅欣瑜那句話里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她又在我婆婆面前說我經(jīng)常往娘家打電話了。
上一次她這么做后,婆婆謝琦整整一周沒給我好臉色看,話里話外暗示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把手機放回口袋,深吸一口氣,開始處理那件黑色蕾絲內(nèi)衣。
這是傅欣瑜最貴的幾件內(nèi)衣之一,法國品牌,價格標簽上的數(shù)字讓我咋舌。
洗護說明上明確寫著必須干洗,但她堅持要我手洗:“干洗店的化學劑傷皮膚,還是手洗放心。”
她說這話時表情真誠,仿佛真的在為我考慮。
泡沫在指尖破碎,水溫漸漸變涼。
我盯著水中蕩漾的黑色蕾絲,突然想起兩個月前的那件事。
那天我發(fā)燒到38度5,渾身酸痛得像散了架。
傅俊茂難得在家,看見我臉色不對,主動說今天的衣服他來洗。
婆婆當時沒說什么,但下午我退燒后起來喝水,聽見她在書房打電話:“...一點小感冒就嬌氣,我們俊茂的手是簽合同的,哪能用來洗內(nèi)衣...”
我站在門外,手里的水杯越來越沉。
最后默默回到房間,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那天晚上,我還是強撐著洗完了所有衣物。
傅俊茂發(fā)現(xiàn)后,只是嘆了口氣:“何必這么勉強自己。”
我當時多么希望他能說點別的,比如“明天我來說服媽”,或者“以后不要再手洗了”。
但他沒有。
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額頭,確認退燒后,就轉(zhuǎn)身去看文件了。
陽光透過浴室窗戶照進來,在水面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我擰干最后一件內(nèi)衣,準備拿到陽臺晾曬。
經(jīng)過客廳時,看見傅欣瑜正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腿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
她抬頭瞥了我一眼,突然說:“嫂子,我那條真絲睡裙好像有點松了,你晾的時候用夾子夾緊點,別讓肩帶變形。”
我點點頭,繼續(xù)往陽臺走。
她的聲音從身后追來:“對了,明天我閨蜜要來住兩天,你記得把客房的被子曬一曬。”
![]()
03
陽臺朝東,清晨的陽光斜斜灑進來,在晾衣繩上投下細長的影子。
我一件件抖開濕漉漉的衣物,熟練地用衣架撐好。
這個動作重復了太多次,已經(jīng)成了肌肉記憶。
傅欣瑜的那件真絲睡衣在陽光下幾乎透明,水珠順著衣角滴落。
在瓷磚上暈開小小的深色圓點。
我按照她的要求,用特制的寬肩帶衣架,避免留下褶皺。
這時,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喇叭聲,拖著長音:“舊報紙、舊家電回收——”
這個聲音每天準時在七點半響起,像這個社區(qū)的背景音。
我剛嫁過來時,傅欣瑜曾抱怨過這個聲音太吵。
建議物業(yè)禁止收廢品的進小區(qū)。
婆婆當時笑著說:“這是老小區(qū),難免的。”
然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不比你們新婚房那邊清凈。”
我知道她指的是傅俊茂婚前的公寓,位于市中心的高檔小區(qū)。
那是傅俊茂自己買的,我們婚后本來住在那里。
但不到半年,婆婆就以“大房子空著浪費”為由,讓我們搬回了這個老小區(qū)。
真正的理由,我心知肚明。
她不放心兒子和“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單獨住。
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我回到廚房準備早餐。
婆婆已經(jīng)坐在餐桌前看報紙,金邊眼鏡滑到鼻尖。
“俊茂早上說今晚不回來吃飯?”她頭也不抬地問。
我把煎蛋盛進盤子:“嗯,他說有應(yīng)酬。”
傅欣瑜打著哈欠走進來,身上穿著另一件真絲睡袍,淡粉色,襯得她皮膚格外白皙。
“媽,我今天約了莉莉做SPA,中午不回來吃了。”
她撒嬌地摟住婆婆的脖子,“晚上可能去看電影,晚點回來。”
婆婆寵溺地拍拍她的手:“去吧,記得帶外套,晚上涼。”
這種親昵自然的互動,是我永遠無法融入的。
我默默把煎蛋和培根擺好,又給每人倒了一杯牛奶。
公公傅軍這時也下樓了,手里拿著今天的報紙。
他朝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在這個家里,公公是相對沉默的存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待在書房。
但我知道,這個家真正做主的,其實是看似溫和的他。
吃過早餐,婆婆和傅欣瑜各自出門。
公公也去公司了。
我收拾完碗筷,開始每天的清潔工作。
這棟三層的小洋樓,每個角落都需要打掃。
雖然每周有鐘點工來兩次,但日常維護還是落在我身上。
擦到傅欣瑜房間時,我格外小心。
她的梳妝臺上擺滿了昂貴的護膚品,隨意放著的首飾都價值不菲。
床頭柜上擺著她和傅俊茂的合影,照片上兄妹倆笑得燦爛。
傅俊茂比妹妹大五歲,從小對她極其寵愛。
這一點,從我第一次來傅家就感受到了。
當時傅欣瑜大學剛畢業(yè),當著我的面讓傅俊茂給她系鞋帶。
傅俊茂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去。
婆婆在一旁笑著解釋:“他從小就慣著妹妹。”
那時我覺得這是兄妹感情好,還暗自慶幸遇到了和睦的家庭。
現(xiàn)在想來,這種無條件的寵溺,早已為今天的局面埋下了伏筆。
打掃到書房時,我發(fā)現(xiàn)角落里有一個快遞盒子,收件人寫的是傅俊茂。
看日期是前天送到的,還沒來得及拆。
我本想把它放到顯眼處,卻不小心碰掉了盒子。
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是一個微型攝像頭,包裝上寫著“家用監(jiān)控”字樣。
我愣了一下,趕緊把東西收好放回原處。
傅俊茂買這個做什么?是公司用還是家里用?
沒時間多想,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看去,是快遞員。
簽收后,我發(fā)現(xiàn)是傅欣瑜的包裹,里面又是一件真絲睡衣,這次是香檳色的。
標簽上的價格讓我倒吸一口冷氣,相當于我婚前一個月的工資。
我把睡衣拿到傅欣瑜房間,小心地掛進衣柜。
衣柜里已經(jīng)掛了十幾件類似款式的睡衣,大多是傅俊茂出差時給她買的。
有一次我無意中提起自己也喜歡真絲材質(zhì)。
傅俊茂當時說:“下次給你帶一件。”
但那個“下次”始終沒有到來。
04
下午三點,我照例去超市采購。
購物清單是婆婆列的,詳細標注了品牌和規(guī)格。
推著購物車在貨架間穿梭時,我遇到了以前的同事小陳。
她驚喜地拉住我:“智慧!好久不見,聽說你嫁入豪門當闊太了?”
我尷尬地笑笑,不動聲色地把手從她手中抽出來。
目光掃過購物車里的東西——婆婆指定的進口橄欖油。
小姑子愛吃的日本零食,公公習慣喝的普洱茶。
沒有一樣是我自己的偏好。
“還好嗎?”小陳打量著我,“看起來瘦了不少。”
“挺好的。”我熟練地重復這個答案,“就是家里事情多一點。”
小陳壓低聲音:“聽說你婆婆不太好相處?”
我搖搖頭,拿起一包傅欣瑜指定的海苔:“傳言而已,她對我很好。”
這話說出口的瞬間,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心。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這種日復一日的自我欺騙,讓我開始厭惡自己。
小陳似乎看出了什么,體貼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們聊了會以前的同事,約了下次喝茶,就分開了。
結(jié)賬時,收銀員多刷了一瓶洗發(fā)水,我耐心地等她更正。
身后排隊的人不耐煩地咂嘴,我卻莫名享受這短暫的等待。
至少在這一刻,我不是趕著回去準備晚餐的傅家兒媳。
而是可以慢慢排隊的普通顧客。
這種微不足道的自由,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罕見的奢侈品。
回到家已經(jīng)四點多,我趕緊開始準備晚餐。
今天婆婆囑咐要做紅燒肉,因為傅欣瑜昨天說想吃。
我正在切五花肉時,手機響了。
是傅俊茂發(fā)來的短信:“晚上回家吃飯。”
短短六個字,讓我切菜的動作頓住了。
他早上明明說不回來的。
我回復:“好的,媽不知道你要回來,我現(xiàn)在多加兩個菜。”
他很快回復:“不用麻煩,吃一樣的就行。”
話是這么說,我還是從冰箱里拿出他愛吃的蝦,解凍準備白灼。
婆婆散步回來,看見我在處理蝦,挑了挑眉:“俊茂要回來?”
我點點頭,心里奇怪她怎么猜到的。
“他給你打電話了?”婆婆狀似隨意地問,眼睛卻緊緊盯著我。
“發(fā)了個短信。”我老實回答。
婆婆的眼神緩和了些:“以后這種小事,跟我說一聲就行。”
我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手上的活。
這句話的潛臺詞再明白不過——不要和她的兒子有太多直接聯(lián)系。
即使我們是夫妻。
五點半,傅俊茂準時到家。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領(lǐng)帶松松地掛著。
我把他的拖鞋擺好,接過公文包。
這些動作已經(jīng)成了本能,不需要思考。
他低頭換鞋時,突然說:“你手上怎么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小的裂口。
是今天洗衣服時被傅欣瑜內(nèi)衣上的裝飾物劃傷的。
“沒事,不小心劃了一下。”我輕描淡寫。
他握住我的手仔細看了看,眉頭微皺:“去買支藥膏擦擦。”
這時傅欣瑜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哥!你回來啦!”
她像只蝴蝶般飛過來,親熱地挽住傅俊茂的手臂:“我昨天看中一個包...”
晚餐時,傅欣瑜一直在說新包的事,婆婆偶爾插話給出建議。
公公安靜地吃飯,偶爾問傅俊茂一兩個公司的問題。
我像往常一樣,最后一個上桌,最早一個離席——去廚房準備水果。
端著果盤回到餐廳時,正好聽到傅欣瑜在說:“...莉莉還說呢,她嫂子整天就知道逛街美容,哪像我們嫂子這么能干。”
婆婆淡淡地說:“人和人不一樣。”
傅俊茂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
我假裝沒看見,把果盤放在桌子中央。
傅欣瑜戳起一塊芒果,突然說:“嫂子,我明天帶莉莉回來住兩天,你記得把客房收拾一下。”
我點點頭:“好,我明天早上就收拾。”
“還有,”她補充道,“莉莉?qū)τ鸾q過敏,客房的被子換成蠶絲被吧。”
婆婆接口:“蠶絲被在儲藏室最上面的柜子里,你記得拿下來曬曬。”
我應(yīng)了一聲,心里計算著明天的工作量——要洗全家的衣服。
要打掃整個房子,要準備招待客人的東西,還要抽空曬被子。
傅俊茂突然開口:“明天讓鐘點工來幫忙吧。”
餐桌上安靜了一瞬。
婆婆放下筷子:“鐘點工后天才來,提前叫要多加錢的。”
“多加的錢我來出。”傅俊茂的聲音很平靜。
傅欣瑜笑起來:“哥真是體貼嫂子。”
這話聽著是夸獎,但她的眼神卻帶著幾分譏誚。
我低頭收拾碗筷,假裝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氣氛。
這種看似體貼的解圍,往往會在事后帶來更多的麻煩。
上一次傅俊茂在婆婆面前維護我。
第二天婆婆就“不小心”把我最喜歡的花瓶打碎了。
![]()
05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比平時還早半小時。
儲藏室在三樓閣樓,需要爬一個窄窄的樓梯。
蠶絲被果然放在最上面的柜子里,需要踩凳子才夠得著。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灰塵在清晨的光線中飛舞。
拿下被子時,一個舊相冊從柜子里滑落,照片散了一地。
我趕緊爬下凳子收拾,卻發(fā)現(xiàn)這些是傅俊茂大學時的照片。
有一張是他和幾個朋友的合影,其中一個女孩親密地摟著他的肩膀。
兩人笑得都很開心。
我認得這個女孩,是傅俊茂的前女友,婆婆曾經(jīng)無意中提過。
說對方是某集團千金,和傅俊茂“很般配”。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娟秀的字:“祝前程似錦。”
日期是傅俊茂畢業(yè)那年。
我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直到閣樓的小窗戶透進的陽光有些刺眼。
才猛地回過神來,把照片收好放回相冊。
抱著蠶絲被下樓時,心情莫名沉重。
那種熟悉的、不屬于這里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踏入傅家時。
婆婆指著玄關(guān)的油畫說:“這是俊茂前女友送的,不好退回去,就掛著了。”
當時傅俊茂什么都沒說,后來那幅畫確實不見了。
但我始終記得婆婆說那句話時意味深長的眼神。
晾好被子,我開始洗衣服。
傅欣瑜的那件新睡衣也在待洗籃里,標簽還沒拆。
淡紫色的絲綢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
我按照慣例先洗其他人的衣物,把傅欣瑜的留到最后。
這是她要求的——“避免和其他衣服串色”。
盡管我每次都分開洗,但她堅持這樣更保險。
上午十點,我正在打掃客房,傅欣瑜帶著她的閨蜜莉莉來了。
莉莉是個打扮時髦的女孩,一進門就夸張地贊嘆:“欣瑜,你們家真漂亮!”
傅欣瑜得意地笑:“還行吧,就是老房子了。”
她看見我在擦窗戶,提高聲音:“嫂子,莉莉?qū)覊m過敏,你擦仔細點。”
莉莉打量著我,眼神里帶著好奇:“這就是你嫂子啊,真賢惠。”
我朝她點點頭,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她們倆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聊天,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傳到我耳朵里。
“...你嫂子真不錯,還會做家務(wù)。”莉莉說。
傅欣瑜輕笑:“是啊,我哥娶她就是圖個省心。”
“不過,”她壓低聲音,“就是娘家條件差了點,有時候挺尷尬的。”
我的抹布在窗框上停頓了一秒,然后繼續(xù)移動。
這種話聽過太多次,已經(jīng)麻木了。
打掃完客房,我去廚房準備午餐。
今天有客人,婆婆特意吩咐要做幾個拿手菜。
我正在處理魚,傅欣瑜和莉莉走進來拿飲料。
“嫂子,莉莉喜歡吃辣,你多放點辣椒。”傅欣瑜吩咐道。
莉莉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煩你了。”
我點點頭:“好的。”
她們拿著飲料出去了,廚房又恢復安靜。
油鍋熱了,我把魚放進去,油花四濺。
有一滴熱油濺到手背上,瞬間紅了一小片。
我打開水龍頭沖冷水,看著那片紅色慢慢消退。
這種輕微的疼痛,反而讓我感到一絲真實。
午餐時,傅欣瑜和莉莉聊得熱火朝天。
婆婆也難得地健談,不時發(fā)出笑聲。
我照例在廚房和餐廳間忙碌,等她們吃得差不多了才上桌。
“嫂子手藝真好,”莉莉禮貌地說,“這個水煮魚很地道。”
傅欣瑜接口:“那當然,我嫂子可是專門學過烹飪的。”
這話聽著是夸獎,但我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
“當初我哥相親時,介紹人特意強調(diào)了她會做飯這個優(yōu)點。”
莉莉?qū)擂蔚匦α诵Γ瑳]接話。
我低頭吃飯,假裝沒聽見。
事實是,我和傅俊茂是自由戀愛,根本不是相親認識的。
但傅家人始終對外宣稱是經(jīng)人介紹。
好像這樣就能抹去我們曾經(jīng)相愛過的事實。
吃完飯,我收拾碗筷,她們移到客廳喝茶。
水聲嘩嘩中,我隱約聽到莉莉問:“...那你嫂子不上班了嗎?”
傅欣瑜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上什么班啊,她那份工作一個月才幾千塊。”
“在我家?guī)兔ψ鳇c家務(wù),我媽給她的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shù)。”
我關(guān)掉水龍頭,碗碟在池子里輕輕碰撞。
這些話像細小的針,扎在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婚前我在那家小公司做了五年,雖然工資不高。
但同事和睦,工作也有成就感。
是婆婆以“傅家媳婦不需要拋頭露面”為由,讓我辭了職。
當時傅俊茂也說:“我也不想你這么辛苦。”
現(xiàn)在想來,或許他和其他傅家人一樣。
覺得我的工作不值一提。
06
下午兩點,傅欣瑜和莉莉出門做SPA了。
婆婆約了朋友打麻將,也出去了。
家里突然安靜下來,這種安靜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
我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慢慢削著晚上要用的土豆。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磚上畫出菱形的光斑。
這一刻的寧靜難得而珍貴。
電話鈴聲打破了寂靜,是奶奶袁秀文打來的。
奶奶是婆婆的母親,但性格截然不同。
她獨居在城西的老房子里,偶爾會來傅家小住。
“智慧啊,就你一個人在家?”奶奶的聲音慈祥。
“嗯,他們都出去了。”
“那正好,我過來坐坐,給你帶點我做的醬菜。”
奶奶知道我喜歡她做的醬菜,每次來都會帶一些。
半小時后,奶奶到了。
她今年八十了,但精神矍鑠,眼神清亮。
我給她泡了茶,她拉著我的手坐下:“又瘦了。”
我笑笑:“沒有,體重沒變。”
奶奶嘆了口氣:“別太累著自己,該讓鐘點工做的就讓她做。”
我點點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在這個家里,奶奶是唯一會關(guān)心我累不累的人。
她環(huán)顧四周,壓低聲音:“欣瑜那丫頭,沒少使喚你吧?”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奶奶拍拍我的手:“委屈你了孩子,琦琦那個性子,隨她爸,好強了一輩子。”
她喝了口茶,突然說:“俊茂那孩子,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工作忙。”
奶奶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你們倆...還好嗎?”
這個問題讓我愣住了。
好還是不好?我也說不清。
傅俊茂每天早出晚歸,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
即使在一起,話題也僅限于家常瑣事。
奶奶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婚姻啊,就像穿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她頓了頓,“但無論如何,別失去自己。”
這句話戳中了我的心事。
這三年,我確實在一點點失去自己。
從穿著打扮到言談舉止,都在努力符合傅家的期望。
甚至連笑容的弧度,都要拿捏得恰到好處。
奶奶坐了一會就走了,說是不打擾我干活。
我送她到門口,她突然回頭說:“下周三我生日,他們肯定要出去吃。”
“你要是懶得應(yīng)付,就來奶奶家,我給你下長壽面。”
我眼眶一熱,趕緊點頭:“好。”
關(guān)上門,屋里又剩下我一個人。
奶奶的話在耳邊回響:“別失去自己。”
可是,那個叫葉智慧的女孩,還在嗎?
我開始準備晚飯,心思卻飄遠了。
想起婚前和傅俊茂約會時,他會陪我去吃路邊攤。
記得我愛吃辣,會把辣椒挑到自己碗里。
記得我怕冷,總會多帶一件外套。
那些細小的體貼,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呢?
是從搬進這個家開始?還是從我辭職當全職主婦開始?
或許,是從我一次次忍讓。
逐漸變成這個家里最不起眼的背景板開始。
傅欣瑜和莉莉回來時,我正在炒最后一個菜。
莉莉一進門就吸著鼻子:“好香啊!”
傅欣瑜得意地說:“我嫂子別的不說,做飯確實有一手。”
這話聽著像夸獎,但“別的不說”四個字格外刺耳。
晚餐時,莉莉好奇地問:“嫂子以前是學烹飪的嗎?”
傅欣瑜搶著回答:“她哪有專門學啊,就是自己琢磨的。”
“不過也夠用了,反正我們家對吃的要求不高。”
婆婆淡淡地補充:“家常便飯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
我低頭吃飯,味同嚼蠟。
這道蔥燒海參我練習了整整一個月。
才做到婆婆要求的“入味而不爛”的標準。
但現(xiàn)在,它只是一般的“家常便飯”。
飯后,傅欣瑜和莉莉上樓看電影了。
我收拾完廚房,發(fā)現(xiàn)傅俊茂站在陽臺抽煙。
這很少見,他平時很少抽煙。
我走過去:“怎么了?”
他回頭看我,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公司有點事。”
沉默了一會,他突然問:“你今天見到奶奶了?”
“嗯,她來坐了一會。”
“她跟你說什么了?”
我猶豫了一下:“就聊了聊家常。”
傅俊茂深吸一口煙,煙霧在夜色中散開:“奶奶一直很喜歡你。”
這話不知為何帶著一絲惆悵。
我正想說什么,他的手機響了。
接完電話,他掐滅煙頭:“我出去一趟,公司有點急事。”
他匆匆離開的背影,莫名有些倉皇。
我站在陽臺,夜風吹得有些冷。
樓下,那輛收廢品的三輪車正好經(jīng)過。
喇叭聲在夜空中回蕩,莫名凄涼。
![]()
07
三天后的周末午后,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客廳。
我正在插花,婆婆吩咐的,說下周有客人來。
傅欣瑜在樓上睡午覺,公婆出去訪友了。
傅俊茂在書房處理工作。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剪刀修剪花枝的細微聲響。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
是傅欣瑜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帶著驚恐和憤怒。
我放下剪刀,還沒來得及上樓。
就見她舉著一件衣服沖了下來,臉色鐵青。
“葉智慧!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她把那件衣服摔在沙發(fā)上——是那件淡紫色的真絲睡衣。
但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變成了斑駁的藍紫色。
像是被人隨意潑了顏料,深淺不一,慘不忍睹。
我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這一刻終于來了,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傅欣瑜的聲音尖利得刺耳:“我這件睡衣是限量版!你知道多少錢嗎?”
“你是不是故意的?就因為我說了你幾句?”
這時,婆婆和公公正好進門,見狀愣住了。
“怎么回事?”婆婆皺眉問。
傅欣瑜撲過去,帶著哭腔:“媽!你看我的睡衣!”
“嫂子把它洗成這樣了!肯定是故意的!”
婆婆拿起睡衣看了看,臉色瞬間沉下來。
以下內(nèi)容為付費內(nèi)容30% 據(jù)平臺數(shù)據(jù),付費轉(zhuǎn)化率高的內(nèi)容付費比例設(shè)置主要在50%~80%,可結(jié)合您內(nèi)容的實際情況,將付費線設(shè)置在合適位置,以獲得更高收益
她轉(zhuǎn)向我,眼神冷得像冰:“解釋一下。”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盡管這個場景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shù)次。
“說話!”婆婆提高了聲音。
“我...我不小心...”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傅欣瑜冷笑:“不小心?我明明告訴過你要分開洗!”
“你是不是把我的睡衣和牛仔褲一起洗了?”
我低下頭,默認了。
婆婆猛地揚起手,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痛感瞬間炸開,耳朵嗡嗡作響。
“窮酸貨!就是故意的!”婆婆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嫉妒欣瑜有好東西是不是?我早就看透你了!”
第二個巴掌落下時,我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傅俊茂不知何時出了書房,擋在了我身前。
他握住婆婆再次揚起的手腕,聲音冷沉:“媽,夠了。”
婆婆氣得渾身發(fā)抖:“你護著她?她把欣瑜的睡衣毀成這樣!”
傅欣瑜在一旁抽泣:“哥,那件睡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傅俊茂松開婆婆的手,轉(zhuǎn)身面對妹妹,語氣平靜:“那件睡衣,是我買的。”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
婆婆愣住了,傅欣瑜也停止了抽泣。
“什...什么意思?”婆婆問。
傅俊茂沒有回答,而是走向書房。
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個手機和一個微型投影儀。
我開始注意到,那個投影儀很眼熟——和前幾天我在書房看到的那個一樣。
他把投影儀連接到電視,屏幕亮起。
傅欣瑜不安地問:“哥,你要干什么?”
傅俊茂操作著手機,頭也不抬:“給大家看些東西。”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像是積蓄了很久的力量。
終于要爆發(fā)出來。
08
投影儀在電視上投出清晰的畫面,看角度是從浴室天花板拍攝的。
畫面中,我正蹲在地上洗衣服,背影單薄。
傅欣瑜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嫂子,我那條蕾絲內(nèi)褲要手搓,別用刷子。”
接著她入鏡,把一件內(nèi)衣扔進盆里,動作隨意。
日期顯示是三個月前。
婆婆皺起眉:“俊茂,你這是什么意思?”
傅俊茂沒有回答,快進了視頻。
畫面快速閃動,都是不同日期的監(jiān)控記錄。
無一例外,都是我洗衣服的場景。
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深夜。
傅欣瑜頻繁出入鏡頭,時而吩咐注意事項。
時而把待洗的衣物直接扔進盆里。
“你在家里裝監(jiān)控?”公公第一次開口,聲音嚴肅。
傅俊茂點點頭:“裝了半年了。”
他看向我,“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
我怔怔地看著屏幕,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個攝像頭,是用來做這個的。
傅欣瑜的臉色開始發(fā)白:“哥,你太過分了!這是侵犯隱私!”
傅俊茂淡淡地說:“比起你對你嫂子做的,這不算什么。”
他點開另一個視頻片段。
畫面中,傅欣瑜正和莉莉坐在客廳沙發(fā)上。
日期顯示是莉莉來住的那天。
傅欣瑜的聲音清晰傳來:“...嫂子就適合干這種細活。”
“她娘家條件那樣,能嫁到咱們家已是高攀了。”
莉莉?qū)擂蔚卣f:“別這么說...”
傅欣瑜笑得更響:“實話而已,我哥娶她不就是圖個省心嘛。”
畫面外的我正端著果盤走過,腳步停頓了一下。
然后又繼續(xù)往前走。
看著屏幕上的自己,我的心揪緊了。
原來當時的猶豫和難過,在鏡頭下如此明顯。
婆婆試圖打圓場:“欣瑜就是口無遮攔,沒有惡意...”
傅俊茂打斷她:“還有更過分的。”
他點開最后一個視頻。
日期是半個月前,畫面中只有傅欣瑜一個人。
她拿著一條明顯帶著血漬的內(nèi)褲,站在洗衣盆前。
猶豫了一下,直接把內(nèi)褲扔進盆里。
自言自語道:“反正她生不出孩子,就該干這種臟活。”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
傅欣瑜的臉瞬間慘白:“哥!你...你怎么能...”
傅俊茂關(guān)掉投影,轉(zhuǎn)向妹妹,眼神冰冷:“這句話,你說了不止一次。”
他又看向婆婆,“媽,您也聽過好幾次,從沒制止過。”
婆婆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傅俊茂走到我身邊,輕輕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而我的指尖冰涼。
“智慧嫁給我三年,受了多少委屈,我都知道。”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一直在等,等你們自己能意識到過分。”
“但我等不到了。”
傅欣瑜突然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習慣性地...”
“習慣性地羞辱你嫂子?”傅俊茂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
“習慣性地把她當傭人?習慣性地提醒她娘家不如我們家?”
這些話,他憋了太久太久。
![]()
09
公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夠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很少發(fā)火,但此刻臉色鐵青。
“俊茂,拆掉監(jiān)控。”他命令道,“傅家不該有這種東西。”
傅俊茂站著沒動:“爸,如果沒有監(jiān)控,你們會相信智慧受的委屈嗎?”
婆婆試圖辯解:“我們對她不錯了,吃穿用度哪樣虧待她了?”
“除了基本的尊重,什么都給了,是嗎?”傅俊茂反問。
這句話刺痛了婆婆,她的臉色變得難看。
傅欣瑜還在抽泣:“我就是說話不過腦子...嫂子,對不起...”
這句道歉輕飄飄的,毫無分量。
我看著這場鬧劇,突然覺得很累。
三年來的隱忍和委屈,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卻又迅速冷卻成深深的疲憊。
傅俊茂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是生怕我消失。
“我和智慧會搬出去住。”他宣布。
婆婆驚叫:“什么?不行!”
“我們已經(jīng)決定了。”傅俊茂的語氣不容置疑。
“婚房一直空著,我們搬回去住。”
婆婆激動起來:“你是不是被這個女人迷昏頭了?”
“她挑撥我們家人關(guān)系,現(xiàn)在又要帶你離開這個家!”
傅俊茂搖頭:“媽,您還不明白嗎?是你們的所作所為逼走了我。”
他環(huán)顧客廳,“這個家,早就沒有溫暖了。”
公公沉聲開口:“俊茂,有事好好說,搬出去解決不了問題。”
“那什么能解決問題?”傅俊茂問,“繼續(xù)讓智慧每天手洗全家的內(nèi)衣?”
“繼續(xù)聽欣瑜冷嘲熱諷?繼續(xù)看您和媽視而不見?”
這些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我輕輕抽出手:“俊茂,別說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
這是我今晚第一次主動開口。
傅俊茂看著我:“智慧,我們搬出去,好嗎?”
他的眼神里帶著懇求,還有深深的愧疚。
我該高興的,不是嗎?他終于站出來維護我了。
但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傅欣瑜突然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嫂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別讓哥搬走!這個家不能散啊!”
婆婆也紅了眼眶:“智慧,媽以后一定改,你們別搬走。”
這場面戲劇性得可笑。
三年來的忽視和輕蔑,因為一個監(jiān)控視頻就徹底扭轉(zhuǎn)。
我看著他們,突然明白了奶奶那句話——
婚姻如穿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這雙鞋,我穿了三年,終于磨破了皮,流了血。
10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立即搬走。
傅俊茂說給我時間考慮。
那件染花的真絲睡衣被扔進了垃圾桶。
像是一個隱喻,象征著這個家庭表面和諧的終結(jié)。
監(jiān)控拆掉了,但陰影留了下來。
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平靜。
傅欣瑜變得出奇地乖巧,甚至主動要幫我做家務(wù)。
婆婆也不再對我指手畫腳,態(tài)度客氣得近乎疏遠。
只有傅俊茂,似乎松了口氣。
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一周后,奶奶生日,全家去酒店吃飯。
宴席間,傅欣瑜主動給我夾菜,語氣親熱:“嫂子,嘗嘗這個。”
婆婆也笑著附和:“智慧最近瘦了,多吃點。”
這種刻意的討好,比之前的輕視更讓人窒息。
傅俊茂似乎很滿意這種變化,在桌下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卻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這種靠威脅換來的尊重,能維持多久?
去洗手間時,奶奶跟了進來。
她看著鏡子里的我:“聽說最近家里不太平?”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都過去了。”
奶奶洗手,慢條斯理地說:“俊茂那孩子,像他外公。”
“看起來溫和,其實骨子里倔得很。”
她擦干手,“他裝監(jiān)控的事,我早就知道。”
我愣住了。
奶奶笑了笑:“他半年前就跟我說了,問我該怎么辦。”
“我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但做人要有底線。”
她看著我,“智慧,你太能忍了,這不是好事。”
回到包廂,宴席還在繼續(xù)。
傅欣瑜正在說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氣氛看似融洽,卻透著刻意。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婚禮。
傅欣瑜是我的伴娘,忙前忙后,笑容真誠。
婚宴上,她舉杯祝我們白頭偕老。
眼里有淚光閃爍。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份善意變成了惡意?
是因為我始終融不進這個家?還是因為傅俊茂對我的愛護讓她嫉妒?
或許,就像那件真絲睡衣。
本來潔白無瑕,卻在一次次錯誤的洗滌中變了顏色。
晚餐后,傅俊茂開車,我坐在副駕駛。
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
他輕聲問:“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搖頭:“沒有。”
“那為什么不愿意搬出去?”
我看著窗外飛逝的燈火,沒有回答。
真正的答案,或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是舍不得這個經(jīng)營了三年的家?
還是害怕改變后的未知?
或者,是潛意識里知道。
問題從來不在住在哪里,而在人心。
車停在紅燈前,傅俊茂轉(zhuǎn)過頭看我。
“智慧,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我愣住了。
三年未孕,一直是這個家的敏感話題。
婆婆明里暗里提過多次,甚至帶我去看過中醫(yī)。
檢查結(jié)果雙方都沒問題,醫(yī)生只說放松心情。
但在傅家人眼里,這成了我的原罪。
傅俊茂握住我的手:“不要有壓力,順其自然。”
他的掌心很暖,眼神真誠。
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戀愛時的那個他。
會因為我皺眉而緊張,會因為我微笑而開心。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啟動。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女人,眼神疲憊,嘴角下垂。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心笑過了。
回到家,傅欣瑜破天荒地在廚房熱牛奶。
看見我們,她笑著舉杯:“給你們也熱了一杯。”
這種刻意的討好,讓人無所適從。
我接過牛奶,道了謝。
上樓時,聽見傅欣瑜在身后說:“嫂子,明天開始衣服我來洗吧。”
我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
有些傷害,不是事后彌補就能愈合的。
有些裂痕,會永遠留在那里。
就像那件染花的真絲睡衣。
即使用再強的漂白劑,也回不到最初的純白。
深夜,我躺在床上,聽著傅俊茂均勻的呼吸聲。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細長的光帶。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在腦海中回放。
傅俊茂的維護,傅欣瑜的道歉,婆婆的轉(zhuǎn)變。
這應(yīng)該是個勝利的時刻,為什么我卻感到如此空虛?
那個會默默反抗、把真絲睡衣和牛仔褲泡在一起的我。
現(xiàn)在去了哪里?
我輕輕起身,走到浴室。
兩個洗衣盆還放在老地方,空空如也。
明天,里面又會堆滿待洗的衣物。
但洗衣服的人,或許不再是我了。
這個認知沒有帶來喜悅,只有深深的疲憊。
婚姻這場戲,每個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而我的角色,可能需要重新定義了。
窗外,收廢品的喇叭聲由遠及近。
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聽起來格外清晰。
像是在提醒著什么,又像是在告別什么。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