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樓市走了將近30年。如果從1998年商品房開始算,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往上走的,很多階段都是一飛沖天。期間也有過挫折,但是我們有4萬億計劃、有貨幣化棚改,總之一推出,這火又旺了一把。
從哪兒開始踩剎車的呢?2020年的“三道紅線”。剎車到現在,還沒有看到明確的止跌點,但我覺得,樓市的結局越來越清晰,大家普遍都有共識。
包括最近,瑞銀的John Lam——這個哥們兒曾經是所有投行里最敢于、最樂于唱多中國樓市的,最近突然改口,態(tài)度極為悲觀,給出了極為負面的預測。
我們做一個回顧,這么多年下來,怎么造成當前這個局面的呢?泡沫是如何累積的呢?
回到1998年,第一階段,房地產是經濟增長的發(fā)動機。1998年商品房上市,那時候只有1/3的人住在城鎮(zhèn)里,可到現在將近2/3。也就是說,這近30年城鎮(zhèn)化了5億人口。他們要住房、要投資,上下游各種產業(yè)也隨之發(fā)展,大家共同打造了所謂的“時代紅利”。
大資金、小資金全往樓市里進,房價在15年間漲了大概6倍,而且普遍有共識:房子是最安全、最能增值的投資品。
地方怎么樣?靠賣地。地產商怎么樣?高杠桿。在這種大家環(huán)環(huán)相扣、共同賺錢、共同增值的情況下,樓市一度直接和間接貢獻了GDP的將近1/4,家庭資產里將近80%都壓在房子上。開發(fā)商靠高杠桿、高周轉放大收益,加上預售制度、境內外融資——大家知道,最近爆雷的,首先有風險的全都是境外債。
境內外都能融資,影子負債不單跟大銀行借,還自己發(fā)債、跟小機構借,各種疊加。房子越漲,負債越多。土地呢?得賣啊,不賣地就沒有收入,這套賺銀子的手段不能停,來得快。這個階段的關鍵特征是什么?所有參與者都相信,只要房價繼續(xù)漲,債務就不是問題。
轉折點就是2020年。房企房價高企,金融風險不斷累積——這應該是最關鍵的一點,金融風險全都積壓到金融系統里面了。還有住房負擔不平等,很多普通民眾反饋房價過高,跟自己的收入水平遙不可及。于是開始踩剎車:“三道紅線”限制債務擴張,收緊開發(fā)商的貸款融資,給它掐斷了,希望給泡沫擠一擠、放放氣。
再疊加口罩期間,施工停擺、銷售受阻。本來資金鏈就挺緊,這些高杠桿的企業(yè)借新還舊轉不開了,首先爆雷的就是恒大。恒大這種高度依賴借新還舊的大型房企最先失速。2021年,恒大3000億美元(約2.1萬億人民幣)債務違約,拉開了房地產危機的序幕。
此后,大家耳熟能詳的大牌,如融創(chuàng)、碧桂園這些民營龍頭相繼陷入困境。恒大幾輪重組都失敗了,最終2024年香港法院下令破產清盤,國內的子公司也進入清算階段,股票今年8月份正式摘牌。這個市值曾經超過500億美金、創(chuàng)始人是亞洲第二富的企業(yè),就此畫上句號。
這是房產行業(yè)本身,宏觀層面和其他行業(yè)呢?也發(fā)生了逆轉或受到打擊。曾經,我們把購房需求一部分歸為“剛需”——要結婚、要成家,到了年齡必須買套房;另一類是“改善”。但這種敘事邏輯受到了壓力,因為有一部分人開始無法實現,收益預期下降,口罩之后形成的節(jié)儉文化,把這種敘事打斷了。
2022年開始,房價全面回調,2024年8月錄得了九年來最大的年度跌幅。市場另一端是供應端的爛尾樓,現在也少有人提起。2024年5月,全國仍舊有4億平米新完工住房無人消化——這些都是蓋完了還沒賣出去的。
居民部門的杠桿率在2023年底已經升到了可支配收入的145%,各位,這跟很多發(fā)達國家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說是負的。得借錢去還這個杠桿,這就是一批人出現違約斷供的主要原因。逾期率升到了四年來的新高,很多業(yè)主被迫打折賣房,因為現金流撐不住了,一個勁兒往里填,填到什么時候是頭?眼看著價格往下走,進一步壓低價格。
原本有信心、有共識,認為資產保值,只要買房子就不會虧,而且能賺,這個故事編不下去了,還開始反向侵蝕居民的家庭資產負債表,消耗你的現金流、拉低你的資產價格。
在這個局面下,政策方也出現了180度轉彎。2022年起,監(jiān)管層意識到過度收緊可能會觸發(fā)類似于“雷曼時刻”,于是開始救火:放寬房企的融資渠道(咱們不是有白名單嗎),給房企放錢;提高預售資金的可用比例,定向提供2000億專項貸款保交樓(針對爛尾樓項目,這是具體舉措,現在仍在執(zhí)行且產生了效果);央行降利率、用再貸款工具給房企提供支持,保按揭,對優(yōu)質房企的信貸給予支持。
居民端呢?一二線放開限購,降首付比例,減免交易稅費,鼓勵換房升級。2025年,北京、上海、深圳進一步放開外圍限購,你可以買多套,鼓勵你買。
結局怎么樣?效果不太理想,即便經歷了多輪扶持,市場整體還在下行。最新的討論是什么?有小道消息說,買新房給你貼利息——現在利息夠低了,不貴,還能貼;官方掏銀子,你還利息的錢可以抵充個人所得稅的應納稅額;交易稅費也降低,重新把需求請回市場。
我認為有效果,但是比較有限,不太持久,這也不算大動作。他說,這一系列政策之所以見效有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現在不僅僅是資金鏈的問題,而是預期發(fā)生了結構性的逆轉。
剛才提到的瑞銀中國房地產首席分析師,這一點在他身上體現得尤為典型。他曾經被視為少數仍對中國樓市保持相對樂觀的國際投行分析師,今年年中還判斷一線房價有望在2026年左右企穩(wěn),但最新采訪中,他承認自己轉為悲觀。
在他看來,我們的住宅市場至少還要再跌兩年才能真正觸底,奔著2027年底去。他給出的關鍵判斷是:過去十年入市買房的人,可能整體都是虧損的。這話聽起來有點極端,但我相信,大多數人指向的是同一個事實:當整體購房者或一代人買房致富的信念,變成房子讓他虧錢,信心就徹底喪失了,房子單邊上漲的共識就被打碎了。
看具體數據,他認為,在沒有極大刺激的前提下(他也很嚴謹,做預測要設定前提才能給出有理論依據的結論)——剛才提到的貼息、抵充個人所得稅,那都毛毛雨,不算極大刺激——一線二手房在2026年還會再跌10%,2027年再跌5%。
而且,全國大多數城市的二手價格相對高點已經跌了將近1/3。他還觀察到一個重要的行為變化:越來越多的潛在買家選擇觀望,并且轉向租賃。為什么?
因為在一線城市里,平均租金回報率大概只有1.8%,而全國平均房貸利率是3.07%左右,租金遠遠小于房貸利率,租房更合適。很多家庭現在預期悲觀,就省著點花。所以他認為,租金走勢反而是更干凈的需求指標,最有指向性和代表性。租金止跌穩(wěn)定,才意味著真正的需求觸底,之后房價才有機會穩(wěn)定下來。
如果把這些線索、以往的發(fā)展歷程綜合到一起,可以看到現在這個理不清的爛攤子,有幾個關鍵點:1998年起,經濟對地產過度依賴;2020年嚴監(jiān)管,高杠桿、高預期的快速擴張;口罩沖擊導致集中違約。原來是政策主動剎車,現在是反向托底,防止系統性風險。機構、政策、房企、居民的狀態(tài)是:居民之前對房產有信仰,認為只漲不跌,到現在連少數專職看多樓市的投行分析師,預期都根本轉變,徹底改變了觀點。
表面上看,好像是對資產價格、銷售、庫存這些細節(jié)的糾纏,但更深層次,這是人口結構、收入預期、金融風險和政策取舍之間的長期博弈,也在探索一個精妙的平衡。
所以我在視頻一開始講,樓市的結局越來越清晰,主要就是:當前的樓市不是簡單一套救市組合拳就能救過來、完成任務的,不管怎么加碼、怎么刺激,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讓市場出清。而且政策方需要在穩(wěn)增長、防風險、保就業(yè)、控通縮等多方考慮下,進行精妙操控和反復權衡。這不是速效藥能解決的。
所以對于很多參與者來說,最直觀的感受是:住宅不再是那個一勞永逸、投進去不用管就能身價暴漲的答案了。但是,我想跟很多朋友聊天時說,咱們作為這近30年房產市場的親歷者、深度參與者,有很多朋友是獲益者,這是我們傳給下一代,或者傳給不太了解這方面的朋友的重要一課和寶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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