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你馬上把你的行李拿走！"妻子王曉芳的聲音在客廳里炸響。
我剛推開門，就看到她雙手叉腰，滿臉怒火地站在沙發前。叔叔陳天明坐在沙發上，手里的茶杯還沒放下，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
"曉芳，你這是..."我話還沒說完，妻子已經轉身朝臥室走去。
幾秒鐘后，她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出來了。那是叔叔11年前搬來時帶的行李箱，現在看起來更加破舊，邊角都磨損了。
"11年！整整11年！"妻子的眼眶紅了，"現在還想讓你女兒也搬來？當我們家是收容所嗎？"
叔叔放下茶杯，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
我站在門口，感覺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這個場面，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卻又似乎早就注定會發生。
妻子又拖出了一個編織袋，里面裝滿了叔叔的衣服。她的動作很用力，好像要把11年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01
11年前的那個雨夜，我永遠不會忘記。
父親的葬禮剛結束三天，叔叔就拖著那個破舊的行李箱出現在我家門口。他渾身濕透了，頭發貼在額頭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十歲。
"小銘，叔叔沒地方去了。"他的聲音很小，眼睛不敢看我。
我心里五味雜陳。母親三年前就走了，現在父親也去了，叔叔確實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長輩了。父親生前常說，一家人就要互相扶持，血濃于水的道理不能忘。
"叔叔，進來吧。"我接過他的行李箱，沉甸甸的。
曉芳當時剛生完小宇不久，正在坐月子。她聽到動靜，從臥室里出來，看到叔叔的樣子，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去廚房給他熱了碗面條。
那時候我們的房子不大，三室一廳，本來剛剛夠用。小宇還小，需要單獨的房間，我和曉芳一間，剩下的那間書房就讓給了叔叔。
叔叔把行李收拾好后，拉著我的手說："小銘，叔叔不會白住的。我還能干活，工地上的活我都能做。等我攢夠錢，就搬出去。"
我拍拍他的肩膀："叔叔，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干什么。"
曉芳抱著小宇站在一旁，笑著點頭。那時候的她，眼里還沒有后來的疲憊和無奈。
第二天一早，叔叔就出門找工作了。他年紀雖然大了，但是身體還算硬朗，很快就在附近的工地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干的都是體力活。
曉芳看在眼里，心里也挺心疼的。"你叔叔這么大年紀了，還干這么重的活。"她經常這樣跟我說。
那段時間，叔叔每個月都會給我一千塊錢，說是伙食費。我不愿意要，他就偷偷塞到我的抽屜里。
"這是應該的。"他總是這樣說。
晚上的時候，叔叔會幫曉芳帶孩子，讓她能休息一下。小宇很喜歡叔叔，總是纏著他要聽故事。叔叔雖然文化不高，但是很會哄孩子，經常編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逗小宇開心。
那時候我覺得，家里多了個長輩，也挺好的。至少小宇有了爺爺一樣的人疼愛，曉芳也有人幫忙帶孩子。
可是我沒想到，時間會把這些美好的東西慢慢磨損掉。
02
叔叔在我們家住下來的前幾年，日子過得還算和諧。
小宇一天天長大，叔叔就像他的爺爺一樣，每天接送他上幼兒園。其他家長都以為叔叔是小宇的爺爺，叔叔也不解釋，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那時候叔叔還在工地干活，雖然辛苦，但有固定的收入。他把工資的一大半都交給我，自己只留很少的錢用。曉芳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我能看出來她心里是認可的。
周末的時候，叔叔會做一些家務，拖地、洗衣服、買菜，樣樣都干。他做飯的手藝也不錯，經常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吃的。
"叔叔，你歇著吧，這些我來做。"曉芳有時候會這樣說。
"沒事，沒事，我閑不住。"叔叔總是擺擺手。
那幾年，我們家就像一個真正的大家庭。三代人在一起，雖然有時候會有小摩擦，但總體上還是很溫馨的。
小宇上小學了，叔叔每天準時接送。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都認識這個慈祥的老人。小宇的成績也很好，叔叔比我們還高興。
"我們小宇真聰明，將來一定有出息。"叔叔經常這樣夸小宇。
曉芳那時候工作也不太忙，下班后還有時間和叔叔聊天。他們經常在客廳里看電視，討論電視劇的劇情。
我有時候加班回來晚了，看到這樣的場景，心里很溫暖。覺得這就是家的感覺，有老人，有孩子，有笑聲，有溫度。
可是好景不長，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問題開始慢慢顯現出來。
首先是房子的問題。小宇長大了，需要更多的學習空間。原來的房間有點小了，放不下書桌和書柜。
"要不我們換個大一點的房子？"我跟曉芳商量。
"房價漲得這么厲害，我們哪有那么多錢？"曉芳皺著眉頭。
確實，這幾年房價漲了很多，我們的收入雖然也有增長，但是遠遠跟不上房價的漲幅。而且家里多了叔叔一個人，各種開銷也增加了不少。
其次是生活習慣的問題。叔叔年紀大了，一些習慣跟我們年輕人不太一樣。比如他喜歡早睡早起，晚上九點就要睡覺，早上五點就起床。
而我和曉芳都喜歡晚睡，經常要到十一點才睡。叔叔雖然不說什么，但是我們在客廳看電視或者聊天的時候，總覺得會打擾到他。
還有就是飲食習慣。叔叔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喜歡吃軟爛的食物。而小宇正在長身體，需要營養豐富的食物。曉芳每天做飯都要考慮三代人的口味，經常覺得很為難。
不過這些問題當時看來都不算大事，我們都在努力適應和磨合。
直到叔叔出了工傷。
03
叔叔的工傷發生在他搬來的第六年。
那天晚上，我剛到家，就看到曉芳坐在沙發上哭。小宇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個勁地問媽媽怎么了。
"叔叔受傷了。"曉芳一邊哭一邊說。
我心里一緊："嚴重嗎？在哪個醫院？"
"市人民醫院。腿骨折了，還挺嚴重的。"
我趕緊換了衣服，和曉芳一起去醫院。小宇太小，讓鄰居幫忙照看了一下。
到了醫院，看到叔叔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石膏，臉色很蒼白。
"小銘，讓你們擔心了。"叔叔看到我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醫生說，叔叔的傷比較嚴重，至少要住院一個月，之后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康復。而且以后可能會留下后遺癥，不能再干重體力活了。
這意味著叔叔失去了收入來源。
住院期間，我每天都要到醫院照顧叔叔。醫藥費、護理費、營養費，加起來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雖然工地有一些賠償，但是遠遠不夠。
曉芳每天下班后也要到醫院，給叔叔送飯，陪他聊天。小宇的學習就只能靠我們輪流輔導了。
那段時間，我們家的生活節奏完全被打亂了。
叔叔出院后，在家養傷。他的腿雖然愈合了，但是走路還是有點瘸，不能干重活了。
"小銘，叔叔成了你們的累贅。"他經常這樣說，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愧疚。
"叔叔，您別這樣說。家人之間哪有什么累贅不累贅的。"我安慰他。
但是心里的壓力確實越來越大。家里的經濟支柱就是我一個人，要養活四個人，還要還房貸，壓力可想而知。
曉芳的脾氣開始變得有些急躁。
"小宇的鋼琴課停了吧，我們沒那么多錢。"她有一天突然這樣說。
"為什么要停？小宇很有天賦的。"我不理解。
"你看看我們的銀行卡余額！"曉芳把手機扔給我。
我看了一眼，心里涼了半截。確實，存款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小宇的英語補習班呢？"我問。
"也停了。"曉芳的聲音很堅決。
小宇聽到我們的對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那么小，就要承受這些他不應該承受的東西。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聽到叔叔在隔壁房間翻來覆去，顯然也沒睡。
我知道他心里比我們更難受。
從那時候開始，家里的氣氛就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松愉快，總是籠罩著一種壓抑的感覺。
曉芳話變少了，經常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呆。小宇也變得很懂事，不再像以前那樣任性，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大人的臉色。
叔叔盡量不給我們添麻煩，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吃飯時間很少出來。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理智告訴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是感情上又舍不得讓叔叔搬出去。
畢竟，他已經60多歲了，身體又不好，能去哪里呢？
04
時間一晃，又過了幾年。叔叔在我們家已經住了十年了。
這幾年來，我努力工作，收入有了一些提高，家里的經濟狀況稍微好轉了一些。小宇也上了初中，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叔叔的身體基本恢復了，雖然不能干重體力活，但是做一些輕松的工作還是可以的。他在小區附近的超市找了份工作，當保安，雖然工資不高，但是至少有了固定收入。
看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曉芳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十年來，她從一個年輕的媽媽變成了中年女人，臉上的皺紋多了，頭發里也有了幾根白發。
"我們什么時候能過上真正的二人世界？"她有時候會這樣問我。
我總是回答："等小宇再大一點，等叔叔的情況再穩定一些。"
但是心里也知道，這只是一種拖延的借口。
去年，叔叔到了退休年齡。超市的工作也不做了，又變成了在家里的狀態。
每天早上，他會出去散步，買菜，然后回來做午飯。下午會接小宇放學，晚上看看電視，就這樣度過一天。
表面上看，他的生活很規律，也沒有給我們添什么麻煩。
但是曉芳的怨氣越來越重。
"你看看別人家，哪有叔叔在侄子家住十年的？"她經常這樣抱怨。
"鄰居們都在背后議論我們家。說我們是在給叔叔養老。"
"小宇都15歲了，正是青春期，需要隱私空間。可是我們家連個真正屬于他的房間都沒有。"
這些話，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知道曉芳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又能怎么辦呢？讓叔叔搬出去嗎？他一個65歲的老人，能去哪里？
就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上個月，叔叔的女兒陳思思大學畢業了。她在外地上的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后本來在那邊找了工作，但是薪水不高，房租又貴，生活壓力很大。
叔叔開始經常和她通電話。
"思思啊，要不你回來吧。爸這邊有地方住。"我聽到叔叔這樣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會吧？
"我和你哥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讓你也住過來。反正房間還是夠的。"
聽到這句話，我感覺天都塌了。
曉芳當時也在客廳，她聽到了叔叔的話，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叔叔打完電話后，看到我們的表情，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
"小銘，思思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他有些尷尬地解釋。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曉芳直接起身回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那天晚上，我們大吵了一架。
"陳銘，我告訴你，我忍了十年了！十年！"曉芳哭著說。
"我為了這個家，放棄了多少？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的興趣愛好，全都為了照顧這個家！"
"現在你叔叔還想讓他女兒也搬來？我們家是收容所嗎？"
我試圖解釋："思思她是我堂妹，血濃于水..."
"血濃于水？那我呢？我和小宇呢？我們算什么？"曉芳打斷了我。
那一夜，我們誰都沒有睡好。
05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曉芳不再和叔叔說話，連點頭都沒有。她每天下班后就直接回房間，連晚飯都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吃。
小宇夾在中間很難受，他能感覺到大人們之間的緊張氣氛，但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叔叔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他主動找我談話。
"小銘，要不叔叔還是搬出去吧。"他嘆著氣說。
"叔叔，您別這樣說。"我心里很矛盾。
"我看得出來，曉芳對我很有意見。我住在這里，你們夫妻關系都要出問題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可是您搬到哪里去呢？"我問。
"我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去養老院吧。"叔叔的眼神黯淡下來。
養老院？我想象著叔叔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養老院里的場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陳思思突然來了。
那天是周六的上午，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叔叔在廚房做飯。門鈴響了，我去開門，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站在門外，拖著一個行李箱。
"堂哥，我是思思。"她笑著說。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這是我堂妹，叔叔的女兒。上次見面還是幾年前，那時她還是個高中生，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大學生。
"思思？你怎么來了？"我讓她進來。
"爸爸不是說可以讓我住一段時間嗎？我想著與其在外面租房子，不如回來和家人住在一起。"她說得很自然。
叔叔聽到聲音，從廚房跑出來，看到女兒，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思思，你真的回來了！"他激動地說。
"爸，我想你了。"思思擁抱了叔叔。
這本來是很溫馨的父女重聚場面，但是我心里卻很緊張。
就在這時，曉芳下班回來了。
她推開門，看到客廳里的場景，整個人都愣住了。
"曉芳，這是思思，我女兒。"叔叔介紹著。
"嫂子好。"思思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曉芳看看思思，又看看思思身后的行李箱，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她這是..."曉芳看著我。
"思思想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我硬著頭皮說。
曉芳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怒火，但是她沒有當場發作。
"是嗎？"她的聲音很冷。
接下來的幾分鐘，客廳里的氣氛非常尷尬。思思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笑容有些僵硬。
"那個...我去收拾一下房間。"叔叔想要緩解氣氛。
"收拾什么房間？"曉芳突然開口。
"思思可以住我的房間，我打個地鋪就行。"叔叔說。
"不行！"曉芳的聲音很大，嚇了大家一跳。
思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嫂子，是我不合適住在這里嗎？"
曉芳看著她，然后看著叔叔，最后把目光轉向了我。
"陳銘，我們需要談談。"她說。
我知道，暴風雨要來了。
曉芳轉身走向了臥室，我跟了過去。
房門一關上，她就爆發了。
"你看看！就這樣不打招呼直接住進來了！把我們家當什么了？"
"曉芳，你冷靜一點..."我試圖安撫她。
"冷靜？我怎么冷靜？十年了，陳銘！十年！我一句怨言都沒有！現在還要來一個？"
"思思她是客人..."
"客人？客人會帶著行李箱來嗎？客人會說要住一段時間嗎？"
我無言以對。
"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得商量！"曉芳的眼睛紅了。
"要么她走，要么我們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叔叔的聲音。
"小銘，曉芳，你們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說。"
我和曉芳走出臥室，看到叔叔和思思都站在客廳里。
"我剛才和思思商量了一下。"叔叔說，"我們覺得...她可以住我的房間，我住客廳就行。"
"不行！"曉芳幾乎是脫口而出。
"為什么不行？"思思有些不解。
"因為這里不是你家！"曉芳終于忍不住了。
思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嫂子，我知道你不歡迎我，但是你不用這樣說話吧？"
"我不歡迎你？"曉芳冷笑，"我不歡迎的何止是你！"
這句話一出，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叔叔的臉色變得很蒼白，思思也愣住了。
我想要說點什么緩解一下氣氛，但是曉芳又開口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忍受夠了！"她的聲音顫抖著。
"現在還想住進來一個？你們把我們家當什么了？慈善機構嗎？"
說著，她走向了叔叔的房間。
我感覺不對，趕緊跟過去。
只見曉芳打開了叔叔的衣柜，開始往外拿衣服。
"曉芳，你干什么？"我拉住她。
"我要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她的眼淚掉下來了。
"今天，要么他們走，要么我們走！"
她拿出一個編織袋，開始往里面塞叔叔的衣服。
叔叔和思思站在門口，臉色都很難看。
"曉芳，你別這樣..."我想要阻止她。
但是她已經完全失控了。她拖出了叔叔的那個老行李箱，就是十年前他搬來時帶的那個。
然后開始往里面裝東西。
"這是我的家！我的家！"她一邊裝一邊哭。
"十年了！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憑什么要我繼續忍受？"
我看著她瘋狂的樣子，心里又心疼又無奈。
叔叔走過來，想要說什么，但是曉芳根本不給他機會。
"您別說話！"她抬頭看著叔叔，"我不想聽任何解釋！"
"十年前您說住一段時間就搬走，現在呢？"
"現在又帶來了您女兒，是不是以后還要帶來孫子孫女？"
叔叔張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曉芳繼續收拾著東西，動作越來越用力。
我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她，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突然，曉芳停下了動作，直起身子，看著我。
"陳銘，今天你必須做個選擇。"她的聲音很冷靜，但是眼神很堅決。
"要么他們走，要么我和小宇走。"
"沒有第三種選擇。"
說完，她拖起行李箱，準備往外走。
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這一刻，我必須做出選擇了。
06
曉芳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很堅決。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我心里的撕裂聲。
"曉芳，你先冷靜一下..."我追過去。
"我已經很冷靜了！"她回過頭看著我，"十年了，陳銘！我給過你足夠的時間冷靜了！"
叔叔和思思站在客廳里，兩個人都愣住了。
"堂哥..."思思想要說什么。
"你不用說話！"曉芳打斷了她，"這不是你的錯，但也不是我的錯！"
"是他的錯！"她指著叔叔，"一個成年人，沒有邊界感，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
叔叔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曉芳，我..."
"您別解釋了！"曉芳的聲音在顫抖，"我不想聽！"
她把行李箱拖到門口，然后回頭看著我："陳銘，你想好了嗎？"
我感覺喉嚨里像卡了什么東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小宇從樓上跑下來。他被樓下的聲音吵醒了，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的。
"媽媽，你要去哪里？"他看到曉芳拖著行李箱，眼睛里滿是恐懼。
曉芳看到兒子，眼淚瞬間涌出來。她蹲下身子，抱住小宇。
"媽媽要離開一段時間。"她的聲音很輕。
"為什么？"小宇問。
曉芳看著小宇，然后又看看我，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絕望。
"因為媽媽累了。"她說。
我走過去，蹲在他們旁邊："小宇，爸爸媽媽在談話，你先回房間好嗎？"
"不！"小宇緊緊抱著曉芳，"我不要媽媽走！"
這時，叔叔走了過來。
"小宇，是叔爺爺不好。"他的聲音很沙啞，"都是叔爺爺的錯。"
小宇看著叔叔，眼淚掉下來："叔爺爺，你做錯什么了？"
叔叔蹲下來，和小宇平視："叔爺爺在你們家住得太久了，讓媽媽很累。"
"那你搬走就行了啊，為什么媽媽要走？"小宇很困惑。
這個問題問得我們所有人都無法回答。
是啊，為什么？
曉芳站起來，擦干眼淚："因為媽媽不相信了。"
"不相信什么？"小宇問。
"不相信爸爸會選擇我們。"她看著我說。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終于明白了，這不僅僅是關于叔叔住在我們家的問題。這是關于我的選擇，我的態度，我的立場。
十年來，每一次矛盾，每一次爭執，我都在和稀泥，都在試圖兩邊不得罪。
我以為這是智慧，是包容，是善良。
但在曉芳看來，這是軟弱，是逃避，是對她的不公平。
"曉芳..."我開口。
"你不用說了。"她搖搖頭，"你的態度我已經很清楚了。"
說著，她又要拖行李箱。
就在這時，叔叔突然開口了。
"等等！"他的聲音很大。
所有人都看著他。
叔叔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我走。"
"爸..."思思想要拉住他。
"思思，我們走。"叔叔的聲音很堅決，"現在就走。"
他走向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思思跟在后面："爸，我們能去哪里？"
"先去找個賓館住下，然后我們想別的辦法。"叔叔說。
他的動作很快，把衣服一件件裝進那個老舊的行李箱里。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
"叔叔..."我想說什么。
"小銘，別說了。"叔叔沒有抬頭，"是我錯了。"
"我不應該住這么久，更不應該讓思思也來。"
"我一直以為，血濃于水，一家人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但我忘了，曉芳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份子。"
"我住在這里十年，讓她受委屈了。"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哽咽了。
"其實我早就應該走了。身體好了以后，我就應該走。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小宇，舍不得這個家的溫暖。"
"我以為我可以永遠待下去，以為你們會永遠接納我。"
"但我錯了。"
他把最后一件衣服裝進箱子，拉上拉鏈。
"爸，我們真的要走嗎？"思思的眼眶紅了。
"嗯，我們走。"叔叔點點頭，"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家。"
聽到這句話，我心里像被什么東西重重擊了一下。
07
叔叔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就在他經過曉芳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下了。
"曉芳，對不起。"他說。
曉芳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這十年來，我知道你很辛苦。"叔叔繼續說，"你要工作，要照顧家庭，還要忍受我這個老頭子的存在。"
"我以為我幫忙做家務，帶孩子，交伙食費，就足夠了。"
"但我現在才明白，我占用了你們的空間，你們的隱私，你們的生活。"
"我讓你們無法過上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顫抖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孤獨了，太需要家的感覺了。"
"但這不是我自私的理由。"
"對不起。"
說完，他就要往外走。
這時，小宇突然跑過去，拉住了叔叔的手。
"叔爺爺，你真的要走嗎？"小宇哭著問。
叔叔蹲下來，抱了抱小宇："小宇，叔爺爺要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一個屬于叔爺爺的地方。"
"那我可以去看你嗎？"
"當然可以。"叔叔擦掉小宇的眼淚，"小宇要好好學習，聽爸爸媽媽的話。"
"我會想你的。"小宇說。
"我也會想你的。"叔叔的眼淚也掉下來了。
看到這一幕，我再也忍不住了。
"叔叔，等等。"我走過去。
"小銘..."叔叔站起來。
"您不用走。"我說。
"什么？"曉芳震驚地看著我。
"我說，叔叔不用走。"我重復了一遍，然后看著曉芳，"但是思思不能住在這里。"
思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堂哥，你..."
"思思，對不起。"我看著她，"不是我不歡迎你，而是我們家確實沒有多余的空間了。"
"你可以在附近租個房子，或者回到外地工作。叔叔會支持你的。"
思思看看叔叔，又看看我，眼圈紅了："我明白了。"
"思思..."叔叔想要安慰她。
"爸，沒關系。"思思勉強笑了笑，"我本來也打算只是暫時住一下。"
"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我看著她，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我知道，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曉芳看著我，眼神復雜："陳銘，你..."
"曉芳，我知道你這十年來很辛苦。"我看著她說，"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夠好。"
"但是叔叔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他已經65歲了，除了我們，沒有別的親人了。"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養老院，那樣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可是我也不能失去你和小宇。你們是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給叔叔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曉芳問。
"讓我們重新開始。"我說，"我會和叔叔好好談談，制定一些規矩。比如，不能隨便讓別人住進來，要尊重你的意見，要給你們更多的私人空間。"
"還有，我會努力賺更多的錢，爭取早點換個大一點的房子，讓大家都有足夠的空間。"
曉芳看著我，眼淚又掉下來了："你早就應該這樣說。"
"我知道。"我點點頭，"是我太遲鈍了。"
"小銘，你不用為難。"叔叔說，"我還是走吧。曉芳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確實該走了。"
"叔叔，您先別急。"我看著曉芳，"曉芳，你覺得呢？"
曉芳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看著叔叔說："叔叔，我要聽你一句實話。"
"你說。"叔叔點點頭。
"你打算在我們家住到什么時候？"
叔叔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說實話，我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以為可以一直住下去。"
"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給我一年時間。"他說，"一年內，我會想辦法解決住的問題。要么找個養老院，要么和思思一起租房子住。"
"一年？"曉芳皺眉。
"其實我已經在看養老院了。"叔叔說，"但是我想多陪陪小宇一年。他明年就要中考了，我想看到他考上高中。"
"而且，我也需要時間攢點錢，好一點的養老院還是挺貴的。"
曉芳看看我，又看看小宇，然后點了點頭："一年就一年。但是有條件。"
"你說。"叔叔說。
"第一，不能再有人住進來，包括思思。"
"第二，家里的事情，特別是關于小宇的事情，我和陳銘說了算。"
"第三，你要承擔部分家庭開支，包括水電費、物業費。"
"第四，你不能干涉我們夫妻的生活，包括我們的爭吵。"
叔叔認真地點頭："我同意。"
我松了一口氣。
思思在一旁聽著，雖然有些失落，但也表示理解。
"那我明天就去找房子。"她說。
"思思，叔叔幫你出租房的押金。"我說。
"謝謝堂哥。"思思笑了笑。
小宇聽到叔叔不用走了，高興地跳了起來："太好了！叔爺爺不用走了！"
曉芳看著小宇，眼神溫柔了許多。
08
一個月后。
思思在附近找了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離我們家不遠，騎車十分鐘就能到。她也在附近找到了一份程序員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是足夠她生活了。
周末的時候，她會過來吃飯，陪叔叔聊天。但是吃完飯就會回自己的地方，再也不會過夜。
叔叔也確實變了很多。他不再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主人，而是更像一個租客。他會主動詢問我們的意見，不會再擅自做決定。
他每個月給我兩千塊錢，作為房租和生活費。雖然我不太愿意收，但是曉芳說這樣對大家都好。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在聯系養老院。已經看了好幾家，有一家條件還不錯，但是要排隊等床位。
曉芳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緊繃著，偶爾還會和叔叔開玩笑。
"叔叔，你這一年表現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延期一下。"她有時候會這樣說。
叔叔總是苦笑："我可不敢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宇還是很喜歡叔叔，經常纏著他講故事。叔叔也很珍惜這段時間，每天都會陪小宇做作業，給他講一些人生道理。
"小宇，叔爺爺以后不在身邊了，你要照顧好爸爸媽媽。"叔叔經常這樣說。
"我會的。"小宇總是認真地點頭。
這天晚上，我和曉芳在臥室里聊天。
"其實叔叔人挺好的。"曉芳說，"就是之前沒有邊界感。"
"是的。"我點點頭，"他可能是太孤獨了，把我們家當成了他的全部。"
"但現在他明白了，這樣對誰都不好。"
"你覺得他真的會搬出去嗎？"曉芳問。
"會的。"我肯定地說，"他是個講信用的人。而且，他也不想再讓我們為難了。"
"那等他走了以后，你會想他嗎？"
我想了想："會的。畢竟住了十年，有感情了。"
"但是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
"距離產生美，不是嗎？"
曉芳笑了："你終于想明白了。"
"是你讓我想明白的。"我看著她，"這十年來，真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假的。"曉芳說，"但是看到現在的結果，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為什么？"
"因為我看到了你的成長。"她說，"以前你總是想當好人，想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是生活不是這樣的。"
"有時候你必須做出選擇，必須承擔責任。"
"今天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我點點頭："我以后會更加珍惜我們的家庭。"
"我也會更加理解你的難處。"曉芳說，"其實叔叔也不容易，一個人孤零零的。"
"等他住進養老院以后，我們經常去看看他。"
"好。"我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
窗外，夜色深沉，但家里很溫暖。
小宇在隔壁房間里安靜地睡著，叔叔在客廳里看電視。
這就是家的感覺。不完美，但真實。有磕磕絆絆，但也有理解和包容。
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都知道了自己的邊界。
愛不是無限制的占有，而是在理解中給彼此空間。
家不是一個人的避風港，而是所有人共同營造的溫暖港灣。
而我，終于學會了如何在親情和愛情之間找到平衡，如何在責任和邊界之間做出選擇。
這可能就是成長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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