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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3月的北京,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石景山區模式口的山嶺上,殘雪在枯草叢中若隱若現。傍晚六點,夕陽的余暉將山巒染成暗金色,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山間小路上。
這個男人穿著深藍色勞動布工裝,腳踩一雙磨損嚴重的膠底鞋。他的步伐穩健而警惕,每走幾步就會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他就是白寶山,一個剛出獄二十多天的刑滿釋放人員。此刻,他的帆布背包里藏著一把用油布包裹的56式半自動步槍。
夜幕降臨,山下的北京城華燈初上。白寶山蹲在一塊巨石后面,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冷饅頭,慢慢地咀嚼著。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山下的模式口派出所。晚上七點三十分,他看見派出所的民警開始換班,仔細記下了交接班的時間和規律。
白寶山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輕輕拉開背包拉鏈,觸摸著冰冷的槍管。這把槍是他三天前從裝甲兵司令部哨兵那里搶來的,現在成了他最親密的"伙伴"。
此時的北京城,正處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長安街上車水馬龍,王府井大街人流如織。商場里,人們爭相購買新上市的大彩電;電影院門口,《真實的謊言》海報前排起了長隊。沒有人會想到,在這片繁華背后,一個危險的幽靈正在暗中窺視。
2
1958年11月6日,白寶山出生在北京石景山區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他的父親是首鋼的爐前工,母親在家操持家務。童年最初的日子是美好的,白寶山還記得父親下班后總會給他帶回來一個糖葫蘆。
然而,1970年的冬天改變了一切。12歲的白寶山永遠記得那個寒冷的下午,他正在學校操場上體育課,班主任突然急匆匆地走過來:"白寶山,快回家,你爸爸不行了。"
飛奔回家的路上,白寶山的心跳得厲害。推開家門,他看到母親癱倒在床前,父親蒼白的面容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肝癌奪走了這個42歲漢子的生命,也奪走了白寶山童年的歡樂。
更讓少年白寶山難以接受的是,不到一年后,母親就改嫁到了相鄰的胡同。繼父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總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你以后要叫劉叔叔爸爸。"母親這樣囑咐他。白寶山咬著嘴唇,始終沒有叫出口。
3
1982年,24歲的白寶山已經在一家建材廠當了五年裝卸工。微薄的工資難以維持生計,看著新婚妻子期盼的眼神,他第一次伸出了罪惡之手。
那個秋天的夜晚,月光慘淡。白寶山和同伙翻墻進入石景山區的供銷社,盜走了三輛自行車和十幾匹布料。"這次能賣兩百塊。"同伙興奮地說。白寶山卻異常冷靜:"分開走,老地方見。"
初次得手的順利讓他嘗到甜頭。此后兩年間,他先后參與盜竊作案十余起,贓物總值超過五千元——這在當時是個天文數字。
4
1983年"嚴打"期間,白寶山被同伙供出。法庭上,法官念出"有期徒刑四年"時,他注意到旁聽席上妻子蒼白的臉色。
在監獄里,白寶山變得更加孤僻。有一天,因為排隊打飯的問題,他與另一個犯人發生口角。對方罵了一句"有娘生沒爹教的東西",白寶山頓時眼紅,抄起勞動用的鐵鍬就劈了過去。
"住手!"獄警的呵斥聲來得太遲。那個犯人躺在地上,鮮血從頭部不斷涌出。因為這次重傷他人的事件,白寶山的刑期被追加到14年。
"政府這是要往死里整我。"他在日記本上歪歪扭扭地寫道。這本藏在枕頭下的日記,記錄著一個靈魂逐漸扭曲的過程。
5
1991年,白寶山被轉押到新疆石河子新安監獄。在這里,他得到了看守羊群的外出勞動機會。廣袤的戈壁灘一望無際,遠處是天山雪峰的巍峨身影。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幫牧民別克修理卡殼的獵槍。"你這樣拆是不對的。"白寶山接過獵槍,熟練地卸下槍栓清理。別克驚訝地看著這個漢人犯人:"你很懂槍?"
作為回報,別克教他射擊技巧。"槍栓要這樣拉,準星要對齊。"牧民示范著。白寶山學得很快,不到一個月就能在百米外擊中酒瓶。戈壁灘上的實彈練習,讓他掌握了遠超普通罪犯的射擊技能。
夜深人靜時,他撫摸著偷藏起來的子彈,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等我出去..."他在日記里寫道,"那些虧待過我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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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3月7日,38歲的白寶山走出監獄大門。站在北京的陽光下,他瞇著眼睛,不太適應城市的喧囂。公交車呼嘯而過,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十四年的鐵窗生涯讓他感覺恍如隔世。
回到家,他發現一切都變了:妻子早已帶著孩子改嫁,母親和繼父擠在不足十五平米的平房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母親抹著眼淚說。
第二天,白寶山就去派出所辦理戶口。年輕的民警看著他的釋放證明,公事公辦地說:"你這情況特殊,得層層審批,等著吧。"
"要等多久?"
"說不好,可能一個月,也可能半年。"
這句話在白寶山耳中成了"刁難"。"他們就是不給我活路。"他對繼父抱怨道。內心的仇恨如同被點燃的野火,開始熊熊燃燒。
7
3月31日深夜,白寶山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行動。高井熱電廠巨大的冷卻塔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他像猿猴般敏捷地翻過圍墻。哨兵趙長文正在巡邏,56式半自動步槍斜挎在肩上。
白寶山從陰影中竄出,手中的粗木棒帶著風聲砸下。"呃......"哨兵悶哼一聲倒地。就在白寶山解槍帶時,趙長文突然發出呻吟。情急之下,白寶山又補了幾棒,鮮血濺在他的工裝上。由于槍帶被尸體壓住,他最終沒能得手。
翻墻逃離時,他的心跳得厲害,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下次一定要得手。"他暗下決心。
8
4月7日深夜,白寶山把目標轉向了裝甲兵司令部門口的哨兵。這次他選擇了換崗時間:新哨兵余啟明剛上崗,注意力還不夠集中。
晚上11點20分,交接班完成。白寶山如同獵豹般從暗處撲出,木棒精準地擊中哨兵后腦。哨兵倒地時,他利落地解下步槍和子彈袋,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鐘。
得手后,白寶山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到后山。在一棵老槐樹下,他用手刨開泥土,把用油布包裹的步槍埋好。這個秘密據點,成了他后來的"軍火庫"。
9
4月8日深夜,白寶山背著剛剛搶來的步槍,在八一射擊場附近踩點。凌晨兩點,武警戰士石禮兵巡邏經過,手電筒的光柱掃過他的臉。
"同志,這么晚在這里做什么?"石禮兵警惕地問。
白寶山佯裝醉酒,搖搖晃晃地靠近:"找...找廁所。"就在相距不到三米時,他突然從懷中掏出步槍。
"砰!砰!"兩聲槍響劃破夜空,石禮兵胸口中彈,緩緩倒地。白寶山冷靜地搜走彈夾和一部手機,還不忘把尸體拖進草叢。
10
消息傳到市公安局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刑偵處的燈光亮了一夜。時任刑偵處處長的王軍掐滅煙頭,對與會人員說:"這是對公安機關的公然挑釁!必須盡快破案!"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技術科匯報:"彈殼確認是56式半自動步槍,與之前襲擊哨兵案是同一把槍。"
"立即成立專案組!"王軍拍板,"排查所有有前科的人員,特別是會用槍的。"
11
4月22日,白寶山又把目標鎖定在豐臺區一家建材倉庫。這次他想要的是哨兵的"81式"自動步槍。
深夜十一點,哨兵徐培克正在站崗。白寶山在百米外瞄準開槍,子彈擊中徐培克的肩膀。令人驚訝的是,徐培克沒有倒下,反而大聲呼救并持槍還擊。
"有情況!"倉庫保安聞聲趕來。白寶山見勢不妙,翻墻逃離。現場留下了一枚彈殼和幾滴血跡。
連續發生的槍擊案震驚了整個北京城。警方出動上萬警力,在石景山、海淀、豐臺三區交界處展開地毯式搜查。
白寶山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實際上,他正躲在母親家里,每天照常買菜做飯。有次片警來走訪,他還能鎮定地給民警遞煙。"最近晚上少出門,有不法分子。"民警囑咐道。
"知道了,謝謝政府關心。"白寶山陪著笑臉。等民警離開后,他才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11
1997年春節剛過,白寶山意識到北京已經不安全。他想起新疆地廣人稀,決定去那里"干票大的"。通過獄友介紹,他結識了同是刑滿釋放人員的吳子明。
"跟我干,保證你吃香喝辣。"白寶山用搶來的錢請吳子明喝酒。幾杯下肚,吳子明就成了他的同伙。
4月,兩人在北京徐水襲擊哨兵,搶得81-1式自動步槍。得手后,白寶山撫摸著新槍,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好槍,真是好槍。"
7月,他們踏上了開往烏魯木齊的列車。火車穿過河西走廊時,白寶山望著窗外的戈壁,對吳子明說:"這里適合動手。"
8月8日上午,烏魯木齊邊疆賓館門口人來人往。白寶山背著裝步槍的吉他包,像普通游客一樣蹲在路邊。10點15分,當一名兌換外幣的商人提著裝滿現金的皮箱出現時,他猛地拉開吉他包拉鏈。
"噠噠噠......"槍聲突然響起,人群頓時大亂。白寶山對著人群掃射,吳子明則沖向皮箱。短短兩分鐘,7人倒在血泊中。
"報警!快報警!"有人尖叫著。等警方趕到時,只剩下一地彈殼和哭喊的傷者。
得手后,白寶山開始謀劃除掉同伙。8月26日,他以分贓為名,把吳子明騙到天池風景區。
"看,多美的風景。"白寶山指著天山雪峰。就在吳子明彎腰看風景時,他掏出鐵錘猛擊其頭部。
焚尸時,他冷靜地添著柴火,仿佛在完成一件日常工作。"別怪我,兄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12
吳子明的失蹤引起了警方注意。通過排查其社會關系,白寶山這個北京籍男子進入偵查視線。
9月5日傍晚,4名便衣民警來到白寶山母親家。"查戶口。"民警敲開門。白寶山正坐在床邊,右手悄悄伸向床下——那里藏著上膛的手槍。
但當他看到廚房里母親忙碌的背影時,動作停頓了。就是這個瞬間的猶豫,民警迅速上前控制住了他。
"我認栽。"白寶山出奇地平靜。在床下的暗格里,警方起獲了121萬現金和兩支步槍。子彈已經上膛,隨時可以擊發。
13
1998年3月3日,法庭開庭審理此案。當檢察官宣讀起訴書時,旁聽席上響起受害人家屬的啜泣聲。
"被告人白寶山,自1996年3月至1997年8月,先后作案15起,致死15人,致傷15人,搶劫財物總價值130余萬元..."
白寶山始終低著頭,直到最后陳述時才開口:"我犯了這么大的罪,怎么判都不為過。"
4月的一個清晨,白寶山被執行槍決。臨刑前,他提出最后一個請求:再見母親一面。
當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會見室時,這個殺人如麻的悍匪終于流下眼淚。"媽,兒子不孝。"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白寶山伏法后,公安系統進行了深刻反思。每個哨所配備了報警裝置,重點人員的管控更加嚴格。心理干預機制也開始建立,監獄里開設了心理咨詢室。
這個案件留給世人的警示遠超案件本身。它像一面鏡子,照見個體與社會的復雜關系。這個發生在世紀之交的故事仍在提醒人們:平安來之不易,需要每個人共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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