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國人人唾棄的公主。
因為我愛上了自己父皇的生死之交、帶發修行的佛子沈鶴川,還跑到佛寺對其死纏爛打了三年。
好在我的努力并非沒有結果。
第三年立冬,沈鶴川終于答應還俗成親。
我滿心歡喜地開始等著賜婚圣旨。
卻沒想到,沈鶴川求的根本不是我。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北王沈鶴川,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禮部尚書之女宋晚梔,秀外慧中,秉性柔嘉。二人良緣天作,今下旨賜婚,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隨著傳旨太監尖細的聲音落下,我臉上的笑意悉數僵在了臉上。
我猛地抬起頭:“不可能!是不是搞錯了?”
“公主說笑了,這可是圣旨,怎么會搞錯呢。”
我怔在原地,還想再說什么。
身旁的白色身影卻已經接過了圣旨:“臣,感念陛下圣恩。”
見沈鶴川這幅從容的模樣,我終于反應了過來。
“沈鶴川……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娶我?”
沈鶴川目光清冷,正如他整個人一樣:“三年前我就說過,我和公主,永無可能。”
陰冷的寒意瞬間從膝蓋處蔓延了我全身。
我怔怔看著沈鶴川。
明明他以前,從不對我這么冷漠的。
十年前,我因體弱被送到廣華寺精心休養,交由沈鶴川照顧。
沈鶴川是我父皇的生死之交,當年幫我父皇打下江山后,他就退隱在廣華寺帶發修行。
第一次見面,父皇讓我喚沈鶴川“小叔”。
我乖乖喊了,卻沒想到,這個稱呼將會成為我未來痛苦的源頭。
初到廣華寺時,因為不適應,我的病情愈發嚴重。
太醫幾次傳消息回宮,暗示父皇母后著手準備我的后事。
唯獨沈鶴川沒有放棄。
他日夜不休地在我病床前照顧著,一邊誦經,一邊握著我的手低聲說:“昭寧,要長喜樂,多安康。”
不知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還是佛祖感受到了他的虔誠,我竟真的一日日好了起來。
后來,沈鶴川為我燉湯,為我種花,還親自鋪紙研墨為我作畫。
我沒有辦法不愛上他。
于是三年前,我在及笄那日對沈鶴川表明了心意。
不想,沈鶴川當即便像變了個人。
他不僅厲聲斥責了我,還寫信進宮告訴父皇母后我的病已好,讓他們帶我回去。
我不死心。
原本及笄后就要回宮的我,不顧父皇母后的阻攔,留在廣華寺,追在他身后死纏爛打了整整三年。
一個月前,沈鶴川突然答應還俗,還說要去求父皇賜婚。
我以為水滴石穿,他終于被我打動了。
現在想想,他就是故意不說明白,故意讓我誤會,因為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胡鬧阻攔。
變了,全都變了。
從前那個說“昭寧開心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有我在,無須擔憂”的沈鶴川死了,死在我與他表白的那日。
我垂下頭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再抬頭,沈鶴川已經帶著圣旨轉身離開。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我才慢慢站起身往寺外走。
侍衛上前:“公主,您要回宮嗎?屬下這就去準備馬車。”
“不用了。”我攔住他。
我站在廣華寺前,望著被大雪鋪滿的山路,輕聲開口:“三年前,我曾在這里發誓,會愛沈鶴川一生一世。”
“若是有一天我不愛他了,我就從這里,一步一跪回到皇宮。”
侍衛驚愕:“公主,您……”
我徑直跪了下去,然后朝皇宮的方向深深俯身。
“我溫昭寧,此生再也不會愛沈鶴川。”
“若再食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一萬零一步,一萬零一遍。
我就這樣在漫天大雪中跪回了皇宮。
剛邁進玄武門,我就雙膝一軟,跌進了早就得到消息在此迎我的母后懷中。
而后,我做了個夢。
夢里,我回到了八歲那年。
那時沈鶴川也不過才十七歲,但他剛替我父皇打了一場勝仗,周身有股說不出來的成熟穩重。
我父皇將我托付給他,他就真的一絲不茍地照顧我。
夏日,我調皮地在荷塘旁踩水,他就彎腰為我擦凈雙足。
冬日,我嫌冷不愿出門,他就為我在房中添夠炭塊。
他執劍拿槍的手漸漸學會了替我梳頭發,身旁帶著的也盡是女兒家的小玩意。
我在他的溫柔中一日日淪陷,全然忘了什么名義上的輩分。
我以為,他對我也是不同的。
整整十年,他怎么能沒對我動心過?
我滿臉淚水地從夢中醒來。
一轉眼,便看見母后正坐在床前擦淚。
“母后……”我沙啞開口,不想母后眼淚掉得更加洶涌。
“阿寧,你如此痛苦,讓母后如何是好?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同意將你送去廣華寺。”
都說母子連心,我今日遭受的種種,母后是否都成倍地感受到了?
愧疚淹沒了我,我深深低下頭:“母后放心,女兒已經放下了。”
“待病好,女兒就去和父皇請罪。”
我的膝蓋因為大雪和跪行痛腫了許多天。
能下地那日,我踉蹌著去見了父皇。
幾月不見,父皇像老了許多,他嘆了口氣:“邊境近來多有摩擦,朕派去大梁的使臣傳回消息,若要停戰,就要公主和親。”
“如今適齡的公主只有你,你母后舍不得你,正在為你挑選夫婿。”
“昭寧,你要盡快成婚,別再肆意任性。”
“朕本想那沈鶴川若愿娶你也罷,至少能護住你,不想他卻求了尚書之女……緣分之事,終究是強求不來。”
再聽到沈鶴川的名字,我的心臟依舊刺痛。
我緊緊攥了攥手,緩緩抬起頭:“父皇,兒臣愿意前往大梁和親。”
父皇一怔,隨即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你是朕與你母后最疼愛的孩子,怎能去和親?”
我跪了下去:“兒臣身為公主,食君之祿,也當忠君之事。”
“如今大周需要我,兒臣自然該為了百姓安危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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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沒有再說話。
沉默許久后,他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讓朕再想想。”
我只能行禮退下。
不想剛走出御書房,竟迎面徑直遇上了沈鶴川。
他換下了在寺中常穿的素白禪衣,從不離手的佛珠也不知去向。
看見我,他下意識擋住了身后的女子。
我愣了愣,意識到那女子便是他求娶的人,宋晚梔。
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想看看這個讓沈鶴川還俗的女子到底有何不同。
卻見她立刻緊張地握住了沈鶴川的手,像是怕我搶走沈鶴川一樣。
我了然,滿京城都聽過我對沈鶴川偏執瘋狂的愛。
宋晚梔會怕也正常。
我收回視線,主動行了禮:“見過鎮北王。”
沈鶴川一愣,自從表明心意后,我就沒再喊過他“小叔”。
現在連小叔也不喊了,一句“鎮北王”,聽得好生陌生。
他有些不敢相信我會這么輕易妥協,畢竟從前為了和他在一起,我什么招數都用過。
他還以為這次賜婚圣旨后,我又要大鬧一頓。
沈鶴川皺了皺眉,剛要說什么。
我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起身后就擦肩而過。
不管他們來找父皇做什么,都與我無關了。
回到自己的寢宮后,我讓貼身婢女瑾心找人去將庫房里的一個金絲楠木箱抬了出來。
“去把這箱東西送給沈鶴川,就說,是我送給他們的新婚賀禮。”
婢女震驚之余很是不忍:“公主,這箱珍寶是您為了嫁給鎮北王特意找工匠做的嫁妝,這……”
“若今日嫁給他的人是我,那這些自然是嫁妝。但他要娶別人,這些就當是我的報答。”我擺了擺手,“送去吧。”
見我堅持,婢女只好答應。
本以為我與沈鶴川的糾葛就到底結束了。
不想天色將暗,沈鶴川竟然和瑾心一起回來了。
“鎮北王殿下,您不能擅闖公主寢殿!”
沈鶴川充耳不聞,滿臉森寒地推門而入。
我皺起眉:“這是干什么?”
沈鶴川將一封信摔在了我面前:“這話該我問你,你想干什么?你將這封信藏在送來的賀禮中,意欲何為?!”
我怔怔地撿起那封信,展開來,只見上面是我自己的字跡。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沈鶴川,我定不負你。】
我愣了許久才想起來,這封信是我在沈鶴川還俗那天寫下的。
我以為他還俗是為了娶我,便塞進了早早就準備好的嫁妝箱子里。
卻沒想到,竟會以這樣的方式讓沈鶴川看見。
“抱歉。”我想也不想,直接一把將信撕碎,“我不是故意放進去的。”
然而我過去的行為歷歷在目,沈鶴川顯然不相信。
“晚梔看見這個,以為你是在威脅她,她本就文靜膽怯,如今更加擔憂驚懼,你現在馬上跟我去和她賠罪!”
他伸手就來扯我。
我下意識退后一步,導致他沒握到我的手腕,反而扯斷了我腕上的佛珠。
繩子斷了,佛珠撒了一地。
我的心口猛地一滯,就像是被什么狠狠錘了下。
這串佛珠,是五年前沈鶴川親手為我做的。
那年我貪玩獨自上了山,差點從懸崖上摔下來。
沈鶴川第一次對我生氣,任憑我怎么求饒,也狠心地將我關了禁閉。
后來我才知道,在我被關禁閉的時候,沈鶴川也將自己關在了禪房。
他親手雕刻了這串佛珠,并齋戒四十九天為其開光,只為護我平安。
沒想到最后,這串佛珠也由他親手毀壞。
沈鶴川眸色晦暗,剛想說什么。
就被門外趕來的王府侍衛打斷:“殿下!宋姑娘突發心悸,連藥都喂不進!”
沈鶴川臉色一變,轉身就走。
沒有再回頭看我,看這滿地的佛珠一眼。
瑾心看著我眼露心疼,她將所有散落的佛珠一一撿了起來。
“公主,奴婢馬上去找工匠修好它。”
“不用了。”我接過那些佛珠,直接丟進了一旁的炭盆。
“連希望我平安的人都不在了,還要這凡物有什么用呢?”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木珠被火燃燒裂開的滋滋聲。
煙霧絲絲縷縷升起,很快就散了。
就像我這些年來對沈鶴川的執著,忽然就散盡了。
三日后,是大周三年一次的祭天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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