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舟衍用了整整十年,才一步步走到沈清竹身邊。
從一個籍籍無名的暗戀者,成為她親口承認的未婚夫。
可就在婚禮的前半個月,他決定不要了。
“師姐,我自愿轉去西北分部的研究院,名單加一個我的名字吧。”
顧舟衍將簽好字的申請表放在辦公桌上,聲音平靜。
電腦后的負責人抬起頭,滿臉錯愕:
“舟衍,我記得你和沈清竹不是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嗎?”
“我們可都知道你是追著沈清竹來的研究院。眼看要修成正果了,這節骨眼上去西北?”
顧舟衍強壓下喉頭的酸澀,開口打斷對方的好心規勸:“師姐,幫我批了吧。”
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這幾年來為了走到沈清竹身邊有多努力。
他舍棄了往上爬的名額來當沈清竹的助理,沈清竹抗拒任何近距離接觸,他卻有著超乎常人的耐心。
花了十年讓她習慣他的存在,替她處理生活一切瑣事,擋掉所有不必要的社交。
在外人看來,沈清竹對他已足夠特殊。
生性孤僻的首席天才獨獨記得他的生日,也會在他不舒服時破例讓他留宿在休息間。
但只有顧舟衍知道,生日禮物是一筆大額轉賬,因為她不想多花心思在挑選禮物上。
而留宿那晚,她通宵工作,任他獨自在隔壁咳嗽發燒,未曾多問半句。
也沒人知道,沈清竹答應跟他結婚不是因為他終于打動了她的心,而是因為兩個月前那場綁架案。
沈清竹被綁架,他只身一人闖入那座廢棄工廠。
為了護著沈清竹,顧舟衍成了暴徒新的靶子。
他們將他踹倒在地,棍棒砸在他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硬是沒喊一聲疼,暴徒被徹底激怒,將他的頭狠狠撞向冰冷的水泥地。
他成功給沈清竹拖延時間等到了警方救援,自己卻因為受傷嚴重,差點沒救過來。
終于醒來時,向來如非必要不出實驗室的沈清竹坐在他的病床前。
她眼底滿是血絲,聲音沙啞:
“我們找個時間去見一下父母,好商定婚期。”
數年相處,顧舟衍清晰地看出沈清竹眼里的歉意。
她只是因為愧疚,所以選擇和他結婚。
但他還是卑劣地接受了這場道德綁架,只為換取一個留在她身邊的機會。
如果不是陸川的出現,他或許,能自欺欺人一輩子。
顧舟衍從師姐的辦公室離開,走出行政樓時,外面的大屏正直播著國際峰會的現場。
幾個人聚在屏幕下仰頭看著,興奮地交頭接耳:
“快看!是沈首席和陸川師兄!”
“他們站在一起好配啊……聽說這次陸師兄的論文還是沈首席親自指導的。”
“沈首席這么高冷的人居然親自指導,果然就算是冰山也會被陸師兄這樣的太陽融化啊。”
周邊的喧囂讓他頭暈眼花,全院上下都在夸贊陸川與沈清竹的般配。
而他陪伴了沈清竹這么久,卻沒幾個人知道他才是她的正牌未婚夫。
顧舟衍壓下難受的眩暈感抬頭去看。
屏幕特寫里,陸川正側身對沈清竹耳語,而她微微低頭傾聽。
二人距離極近,但她卻毫無不適。
那個連他匯報工作時都要保持三米安全距離的人,此刻卻允許別人的氣息拂過耳畔。
他曾以為,她劃下的界限無人能越。
可是陸川的出現,讓他看見了不一樣的沈清竹。
他想起他第一次從沈清竹口中聽到“陸川”這個名字。
那時她面對著一堆雜亂的數據,臉上卻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陸川又把樣本順序弄混了。”
語氣里沒有責備,反而是一種無奈和縱容。
陸川是導師的兒子,因這層關系與沈清竹師出同門,被強塞進組。
他像六月的驕陽,張揚,肆意。
他能直接抽走沈清竹指間的鉛筆在稿紙上演算,會把自己喝過的咖啡遞到她唇邊,甚至在她凝神思考時,重重拍她的肩膀大笑。
而沈清竹也從最初被陸川靠近時身體的瞬間僵硬,到后來默許他弄亂她的桌面。會接過他遞來的、她從來不喝的飲料,甚至在他講笑話時會看著他,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見陸川在實驗室里俯身親在沈清竹的臉側,而那個連他指尖無意相觸都會瞬間僵硬避開的沈清竹,只是怔了一下,雙頰泛紅,卻沒有推開。
他永遠不會知道,原來沈清竹真正喜歡一個人,也會像所有笨拙的少女一樣,心跳失序,原則盡毀。
顧舟衍回到了他們的婚房,從裝修至今,沈清竹一次都沒有踏足過。
他平靜地拉開衣帽間,將自己購置的衣物一件件取下疊好。
那些他精心挑選的居家用品,他曾經幻想過與她共度的溫暖日常,此刻都成了無聲的諷刺。
他找來紙箱,將屬于自己痕跡的物品仔細打包,預約了快遞上門取件。
做完這一切,手機屏幕亮起。
是研究院西北分部崗位調動申請正式獲批的通知。
幾乎同時,沈清竹的消息發了過來:
航班CA1837,明晚八點抵京。來接。
顧舟衍看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機,平靜地回復了三個字。
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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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舟衍動作很快。
婚房里屬于他的痕跡,一天之內就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中介帶著客戶來看房時,幾乎看不出這里曾有人生活過的氣息。
就像他這個人,花了這么多年,也沒能在沈清竹的生命里留下什么印記。
“顧先生,您確定急售嗎?這個地段和裝修,掛這個價格很吃虧的。”
“確定。”顧舟衍簽好委托協議,聲音平淡,“越快越好。”
這棟房子是他當初滿懷憧憬買下的,現在他要離開了,也沒必要了。
研究院要求他完成工作交接再走,他還得留在總部半個月。
沈清竹和陸川回來的那天,京市下了場不小的雨。
顧舟衍在實驗室整理數據,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沈清竹的消息:
已落地。
以前,無論多晚,無論天氣多糟,只要看到這三個字,他都會立刻放下手頭的一切趕過去。
就算他重感冒發燒,還是強撐著開車去接,結果在等她時燒暈了過去,最后還是沈清竹自己打車回的實驗室。
她后來知道,也只是淡淡說了句:“下次不舒服,不用來。”
沒有關心,只是陳述。
他卻為這句“不用來”難過了很久,覺得是自己搞砸了。
顧舟衍按熄屏幕,繼續核對數據。
研究院為載譽歸來的沈清竹和陸川舉行了小范圍的接風宴。
顧舟衍本不想去,但副院長親自開了口,他找不到理由推脫。
他到得晚,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宴席已過半程,主角自然是坐在主位的沈清竹和緊挨著她的陸川。
陸川正繪聲繪色地講著峰會上的趣事,逗得滿桌笑聲不斷。
連一向孤僻的沈清竹,也只是安靜地坐著,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耐。
偶爾陸川說到興奮處攬住她的肩膀搖晃,她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未躲開。
“哎呀,說起來昨天真是狼狽死了。”
陸川話鋒一轉,他的目光掃過角落的顧舟衍。
“航班晚點,出來又下大雨,我和師姐等了好久都沒打到車,行李箱都淋濕了。”
“舟衍哥,我記得以前都是你負責接機的呀,這次怎么沒來?”
一瞬間,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顧舟衍身上,帶著探究的意味。
顧舟衍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抬眼迎上陸川看似無辜的目光:
“接機安排車輛,并不在我的職責之內。”
陸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坐在主位的沈清竹,終于將視線投了過來。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顧舟衍看清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
是了,她大概是習慣了。
習慣了他事無巨細的安排,習慣了他永遠在需要時出現。
就像空氣,存在時不覺得,消失才會感到細微的不適。
這頓飯在一種微妙的氛圍里結束。
眾人散去時,沈清竹在走廊盡頭攔住了顧舟衍。
“你怎么了?”
她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平淡。
顧舟衍停下腳步,看著她。
走廊燈光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淺影,他曾一度覺得能這樣看著她一輩子都是恩賜。
“你指什么?”
“陸川只是無心一問。”
沈清竹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解釋。
“這次峰會,他的專業領域確實提供了很多幫助。你是我的生活助理,這類瑣事應該……”
顧舟衍知道,她是以為自己在因為陸川鬧小脾氣,所以才會這樣當場下他面子。
“沈清竹。”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不大,卻讓沈清竹的話戛然而止。
她看著他,似乎沒料到他會打斷自己。
“我不是在鬧脾氣。”
“也不是因為你和誰一起參加了峰會。”
顧舟衍迎上她的目光,心臟泛起鈍痛。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句在心底盤旋了無數遍的話說了出來:
“我們之間的婚約,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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