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勞動關系的舉證責任分配

在勞動爭議中，確認勞動關系是否存在是解決一切爭議的起點。沒有這一基礎，工傷賠償、工資追索、社保繳納都無從談起。許多勞動者以為“我在你這里工作，你付我工資”就是鐵一般的事實，但到了仲裁庭或法庭，證據才是認定勞動關系的唯一依據。

實踐中，用人單位與勞動者簽訂承攬、合作等協議規避勞動關系的情況并不少見。有的企業甚至故意不簽訂勞動合同，模糊用工關系，以減輕自身責任。這種情況下，舉證責任如何分配就成為案件勝負的關鍵。

01 勞動關系認定的核心標準

勞動關系的認定，關鍵在于識別用工事實而非合同名稱。我國《勞動合同法》第七條規定：“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即與勞動者建立勞動關系?！边@意味著，即使用人單位與勞動者未簽訂書面勞動合同，只要有用工事實，勞動關系也可能成立。

最高人民法院在指導性案例237號中明確指出，平臺企業與勞動者訂立承攬、合作協議，勞動者主張存在勞動關系的，法院應當根據用工事實綜合判斷。這包括勞動者對工作時間的自主決定程度、勞動過程受管理控制程度、是否遵守工作規則和算法規則等因素。

勞動關系的本質特征是“支配性勞動管理”。即勞動者在用人單位的管理、指揮與監督下提供勞動，需要遵守單位的規章制度，并按照單位的要求在指定時間、地點，以指定方式、形式提供勞動。

02 舉證責任分配的基本原則

勞動爭議案件一般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也就是說，勞動者主張存在勞動關系，應當提供初步證據。

然而，證據往往由用人單位掌握管理，如工資支付記錄、考勤表、招聘登記表等。在這種情況下，完全由勞動者承擔舉證責任顯然不公平。

《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六條規定：“與爭議事項有關的證據屬于用人單位掌握管理的，用人單位應當提供；用人單位不提供的，應當承擔不利后果?！边@一規定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勞動者的舉證負擔。

《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勞社部發〔2005〕12號）更是明確規定，工資支付憑證、社保繳費記錄、考勤記錄等證據由用人單位負舉證責任。

03 勞動者的初步舉證責任

在確認勞動關系爭議中，勞動者首先需要提供存在勞動關系的初步證據。這些證據可以包括：工作證、服務證等身份證明文件，同事證言，工資銀行轉賬記錄，工作記錄等。

例如，在郎溪某服務外包有限公司訴徐某申一案中，徐某申提供了證據證明其在站點工作期間，出勤時間相對固定，接受站點管理，按照排班表打卡上班，根據系統派單完成配送任務。這些證據成為法院認定存在勞動關系的重要依據。

有時，單一證據的證明力可能不足。如個稅申報記錄，雖然是重要證據，但僅是孤證，不能單獨證明勞動關系存在，需要與其他證據形成完整證據鏈。

04 用人單位的舉證責任倒置

當勞動者完成初步舉證后，舉證責任就轉移到了用人單位身上。如果用人單位否認勞動關系存在，則必須提供相反證據。

在廖某訴某勞務派遣公司一案中，廖某已提供證人證言、出勤記錄、施工記錄等證據證明存在勞動關系。勞務派遣公司否認卻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相反證據，最終法院判決其承擔舉證不利后果。

用人單位應提供的證據包括但不限于：職工花名冊、工資發放表、考勤記錄、社保繳費記錄等。如果用人單位拒絕提供這些由其掌握的證據，法院可以推定勞動者的主張成立。

05 常見證據的證明力分析

工資支付記錄是核心證據。銀行轉賬記錄、工資條等可以直接證明用人單位向勞動者支付了勞動報酬。如果是現金支付，勞動者應提供收條、證人證言等輔助證據。

工作證、出入證、保密協議等文件也是重要證據。在百年安達建材有限公司訴何某一案中，法院依據保密協議、收據等證據認定雙方存在勞動關系。

考勤記錄是證明管理從屬性的重要證據。在郎溪某服務外包有限公司案中，徐某申按照排班表打卡上班，成為認定勞動關系的關鍵因素之一。

需要注意的是，單一證據可能不足以證明勞動關系存在。如個稅申報記錄，雖然是重要證據，但僅是孤證，需要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

06 規避勞動關系的識別與應對

實踐中，一些企業采取多種方式規避勞動關系。如與勞動者簽訂承攬、合作等協議，而非勞動合同；或者通過第三方公司支付工資，制造法律關系混亂。

在郎溪某服務外包有限公司案中，公司與徐某申訂立了《自由職業者合作協議》，聲稱雙方是合作關系。但法院根據實際履行情況，認定雙方之間存在勞動關系。

判斷勞動關系的關鍵不是合同名稱，而是實際履行情況。如果勞動者在工作時間、工作內容等方面接受用人單位的管理和監督，獲得相對固定的報酬，則很可能構成勞動關系。

曾經有這樣一個案例：某工程技術公司將項目勞務分包給曾某，曾某招用鄧某做工。鄧某工作中受傷后要求確認與工程技術公司存在勞動關系。法院卻認為，鄧某未能證明其與公司存在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不具備從屬性，最終駁回了其請求。（嘉禾縣人民法院《嘉禾法院：審慎認定勞動關系 ，為企業發展保駕護航》2024-11-19）

而在另一個案例中，當勞動者提供初步證據后，用人單位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相反證據，法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推定勞動者的主張成立，確認了勞動關系。（山西省襄垣縣人民法院《確認勞動關系的舉證責任如何分配》2014-07-18）

證據是訴訟的基石。對于勞動者而言，保存各種工作證據至關重要；對于用人單位而言，規范用工管理，履行社會責任，才是長遠發展之道。

本文綜合參考了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性案例入庫編號2023-16-2-490-001號及各地區法院裁判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