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四川話里“幺爸”這個詞,透著一股子親熱勁兒,是家里對最小叔叔的昵稱。
可這話要是從一個剛把你打得丟盔棄甲、大軍壓境的親侄子嘴里說出來,那味道就全變了。
1933年的雅安城外,劉湘望著城里狼狽不堪的叔叔劉文輝,淡淡地對他手下那幫摩拳擦掌的將官們說了句:“讓幺爸在雅安待著吧。”
這聲“幺爸”,聽著像念舊情,實際上比直接下令槍斃還要狠。
它不是溫情,是一道冰冷的枷鎖,直接把劉文輝后半輩子的位置給釘死了。
要弄明白這叔侄倆是咋從一家人走到拔刀相向這一步的,得把時間往回倒個二十來年,回到那個槍桿子就是道理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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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得從大邑縣的安仁鎮劉家說起。
劉湘是侄子,但比叔叔劉文輝還大五歲,出道也早。
辛亥革命那會兒,劉湘已經在軍隊里混出名堂了,他那個幺爸劉文輝,才剛從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一身的書生氣,回到四川想找個出路。
劉文輝找上門來,劉湘當時已經是個團長了。
他沒直接把這個高材生叔叔弄到自己手下,那樣顯得太扎眼,也容易讓人說閑話。
他動了個腦筋,把劉文輝介紹給了另一個川軍頭頭陳洪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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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玩得漂亮,既是讓叔叔出去歷練,也是給自己將來鋪路。
劉文輝也爭氣,腦子活,又有軍事理論基礎,加上劉湘在背后時不時地幫襯一把,五年功夫,就從小參謀干到了旅長,自己也拉起了一支隊伍。
叔侄倆真正開始合伙做大,是劉湘當上川軍第二軍軍長之后。
他馬上就把劉文輝的部隊收了過來,給了個第一混成旅的番號。
最關鍵的一步,是他把劉文輝派到了宜賓。
那地方可是個寶地,長江邊上,水陸碼頭,有錢有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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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湘把這么個聚寶盆給了劉文輝,等于親手給叔叔插上了翅膀。
劉文輝到了宜賓,軍、政、財一把抓,隊伍跟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那幾年,是叔侄倆最鐵的時候。
外面有誰不服,兩人就聯手干誰。
熊克武打劉湘的老巢重慶,劉文輝二話不說,帶著全部家當去救駕。
后來孫中山那邊想提拔劉文輝當四川討賊軍總司令,劉文輝人精得很,立馬把這頭銜推了,轉頭聯合楊森、鄧錫侯那幫人,一起把劉湘捧上了“四川善后督辦”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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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重慶當老大,一個在川南當地主,叔侄倆配合默契,把劉家的勢力范圍擴得老大。
到了1928年,南京那邊干脆給叔侄倆一人一個名分,劉湘是川康裁編軍隊委員長,劉文輝是四川省主席。
這下好了,整個四川,明面上就是他們劉家的天下了。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一個省,怎么可能有兩個老板?
劉文輝的地盤越來越大,手下的兵超過了十二萬,占了四川快一半的地方,儼然是第二個“四川王”。
他看劉湘,就不再是那個需要提攜自己的侄子了;劉湘看他,也不再是那個需要扶持的幺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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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心里都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政治上的分歧。
劉湘看得遠,覺得四川這么亂下去不是辦法,遲早要被中央收拾。
他第一個喊出了“擁蔣統川”的口號,想借著蔣介石的名頭,把四川統一到自己手里。
劉文輝不這么想,他覺得自己在川南過得好好的,憑什么要讓南京那幫人來插一腳?
他覺得劉湘這是引狼入室,想削弱他的實力,好一家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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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份上,親情也就差不多到頭了。
1931年,劉文輝花了血本,砸了200萬銀元從英國買了一大批新式武器,連飛機散件都弄來了。
這批貨要是運到,他的戰斗力能立馬提升一個檔次。
可這批寶貝疙瘩要從長江運進來,正好要經過侄子劉湘的地盤。
結果,船一到萬縣,就被劉湘給扣下了,一件不留。
這等于公開撕破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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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輝氣得跑到重慶跟劉湘理論,劉湘就是不給。
劉文輝一怒之下,下令自己地盤里的糧食,一粒都不準賣到劉湘那邊去。
劉湘沒辦法,只能花大價錢從外省買糧。
這么一來二去,叔侄倆那點情分算是徹底磨沒了,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打。
1932年10月,仗打起來了,整個四川都卷了進去,史稱“二劉大戰”。
剛開始,劉文輝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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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多槍好,覺得收拾侄子是手到擒來的事。
但他算錯了一筆賬,那就是人心。
他在四川這些年擴張太快,得罪的人太多了。
鄧錫侯、田頌堯、楊森這幫川軍大佬,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劉湘腦子轉得快,把這幫人全串聯起來,組了個“攻劉聯盟”,四面八方地圍著劉文輝打。
戰局的發展完全出乎劉文輝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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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條戰線同時吃緊,部隊被打得節節敗退。
他苦心經營了這么多年的地盤,幾個月功夫就丟了個精光。
最后沒辦法,只能帶著剩下的萬把人退到雅安,想靠著地形死守。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他最慘的時候,一個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手下,竟然帶著兩個營的兵力投降了劉湘。
這一下,劉文輝是徹底眾叛親離,成了甕中之鱉。
這就回到了開頭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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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覺得劉湘會一鼓作氣,把這個心腹大患徹底解決掉。
可劉湘偏不。
他這不是心軟,恰恰是算計到了骨子里。
首先,他得防著身邊那幫“盟友”。
仗打完了,劉文輝是倒了,可鄧錫侯、田頌堯這些人還在。
要是他為了追殺劉文輝把自己的主力部隊拼光了,那這幫人轉過頭來就能把他給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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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個半死不活的劉文輝,就像在狼群里扔了根骨頭,能讓這幫人互相忌憚,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他這個“四川王”才能坐得穩。
其次,雅安這個地方太關鍵了。
這是進西康的門戶。
那時候的西康,情況復雜得很。
把劉文輝摁在雅安,就等于給自己找了個免費的看門人。
劉文輝要想活下去,就得替劉湘守好西邊的大門,防著那邊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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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比殺了他劃算多了。
所以,那句“讓幺爸在雅安待著吧”,翻譯過來就是:“你的政治生命結束了,從今往后,你就待在這兒,當我的棋子。”
這是一種誅心之術,殺人不過頭點地,而劉湘要的是讓他的幺爸活著,永遠記住誰才是最后的贏家。
“二劉大戰”結束了四川軍閥十多年的混戰,劉湘成了名副其實的“四川王”。
可這場血親之間的廝殺,也把劉氏家族的輝煌徹底打碎了。
后來的事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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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贏了的“四川王”劉湘,在抗日戰爭爆發后,帶著川軍出川抗日,最后死在了漢口的病床上。
而被他困在雅安的幺爸劉文輝,反倒是在西康安安穩穩地主政了十幾年,一直熬到1949年,最后選擇了起義,在新中國謀了個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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