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一日深夜,晉察冀野戰軍第四縱隊十旅三十團八連連長劉士發,正帶領戰士們向石家莊火車站方向搜索前進。腳下到處是碎磚爛木,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絆絆。突然,劉士發感覺小腿被什么東西緊緊纏住,整個人向前踉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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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伸手摸索,手指觸到一條裹著厚膠皮的粗電線。他順著電線捋去,發現它通向更深的黑暗處。劉士發心里一震:這是一條維護很好的軍用電話線。
解放石家莊這一戰已打到這個地步,誰還有能力鋪設并保持這樣的線路暢通?他馬上讓后面的戰士們停下。現在情況很清楚,這條電線的那一頭,很可能就是敵人的指揮中樞。這無意中的一絆,驟然改變了整個夜晚的行動方向。
在二十天前的十月二十二日,晉察冀野戰軍在清風店打了一場殲滅戰,把國民黨第三軍主力全部消滅,軍長羅歷戎被俘。其殘部倉皇北逃,縮回北平、天津。至此,平漢鐵路上的重鎮石家莊,變成了一座孤城。
守城的是國民黨第三十二師,師長劉英兼任警備司令。他手下滿編約兩萬四千人,其中不少是拼湊來的地方保安團。劉英深知城池難守,但上級嚴令“固守待援”。石家莊沒有古城墻,劉英便利用日軍占領時期修筑的工事體系了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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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后征用大量民工,日夜趕工,在城內城外建起密集的防御工事。到了十一月,城外已挖掘出深、寬各約兩丈的外市溝和內市溝,溝沿碉堡林立。城區內,大石橋、火車站、正太飯店等堅固水泥大樓都被改造為核心據點。
細算下來,各式碉堡、地堡超過六千座。還有一列裝甲火車,配備山炮和重機槍,晝夜沿環城鐵路巡邏,如同一座移動堡壘。這座沒有城墻的城市,成了一只讓人難以下口的“鐵刺猬”。
野司把主攻石家莊的任務交給了四縱,司令員是曾思玉。他看到敵軍工事復雜堅固,明白硬沖傷亡必大。他的辦法很實在:先徹底摸清城防細節,再依樣開展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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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月底起,四縱多次派出偵察兵。他們化裝成農民、小販,抵近觀察,把碉堡位置、火力配系逐一標繪在地圖上。偵察兵還找到幾名從工事逃出的民工,詳細了解碉堡的內部結構、墻壁厚度這些情報。
根據這些偵察成果,四縱選了一片空曠場地,進行“仿真訓練”。工兵按比例用黃土和木材堆挖出深溝、碉堡模型。從十一月初起,主攻部隊分批在這里演練。爆破手練習接近和炸毀碉堡的動作,突擊隊則一遍遍演練跨越壕溝、巷戰中穿墻打洞的戰術。這種針對性的戰前準備,讓戰士們心里有了底。
總攻定于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六日午夜發起,首要目標是城東北的“云盤山”。這名字聽著氣勢不小,其實是一座大土堆,只高出地面大約四五層樓的樣子。
但劉英在這里下了很大力氣,用鋼筋水泥把它構筑成堅固的集團工事,這里駐守著一個加強連,配有十幾挺重機槍和迫擊炮,自詡為“鐵打的云盤山”,成為石家莊外圍防線的支撐點。
負責拔除這一據點的是四縱三十團三營。八日下午,戰斗打響。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爆破組迅速接近,幾分鐘內便清除前沿鐵絲網和地雷。隨后,工兵冒著彈雨,把幾十公斤的炸藥牢牢貼在地堡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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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鐘,隨著一聲巨響,地堡被炸開一個大缺口。煙霧未散時,突擊隊已沖入堡內。緊接著響起激烈的槍聲。大約十分鐘后,聲音平息。守軍這個加強連被全殲,解放軍只輕傷了幾個人。這座被吹噓的“鐵疙瘩”,在周密準備和猛烈攻擊下,頃刻瓦解。
云盤山失守后,守敵急忙亮出壓箱底。那輛裝甲火車沿環城鐵路瘋狂穿梭,車上山炮和重機槍不斷開火,給進攻部隊造成不小傷亡。同時,從北平起飛的幾架飛機也抵達石家莊上空,對解放軍陣地俯沖掃射、投彈。
一時間爆炸四起,彈片與碎磚橫飛。攻城指揮部馬上組織戰斗小組專門盯著裝甲火車,他們利用鐵路兩側的溝坎接近火車,用集束手榴彈和炸藥包進行爆破。最終炸毀了這輛鋼鐵怪獸。
進入市區作戰后,戰線變得很是復雜。敵我雙方在街道、院落,和同一棟建筑內激烈近戰。十一月十一日傍晚,劉士發接到上級命令,讓他率八連向火車站方向進攻。
夜色成為最好的掩護,但也難以區分敵我。黑暗中只能憑借槍口焰光和隱約晃動的影子來判斷情況。就是在這樣的暗夜里,劉士發腳下被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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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清是一條拇指粗細的黑色膠皮電話線,沿著碎磚瓦礫彎彎曲曲通向火車站北側的一片破屋。他馬上意識到,這條線必定通往指揮要害。劉士發自己挑選一個精干排,不再理會遠處槍聲,悄然沿著這條電話線摸去。
電話線的盡頭是一個半塌地下室入口。門口壘著沙袋工事,里面好像有人聲。劉士發讓戰士從兩側包抄,先迅速制服外圍的哨兵,封死出口。他向里喊話,命令里面的人投降。
沉默幾分鐘后,里面有人回應,自稱是第三十二師師長劉英,要求談判。劉士發直接拒絕,命令他們無條件投降。話音剛落,地下室內突然響起槍聲,地下室里的幾名警衛準備朝外面沖。
這時守在側窗的班長張英發反應很快,他端起沖鋒槍就向室內來了一個短點射,槍聲在密閉的空間里震耳欲聾。里面頓時一陣混亂,隨后又傳來喝罵和碰撞聲。很快,一切重新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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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地下室的木門被緩緩推開,一名穿著國民黨軍呢子大衣的中年軍官,在幾支槍指逼下,雙手舉過頭頂,低頭走出。這人正是國民黨在石家莊的最高指揮官劉英。
劉英被俘,但市區里的槍聲并沒有完全停息。如何讓這些還在固守據點頑固分子放棄抵抗,成為新問題。
他們讓劉英給部下寫一封親筆信,命令停止抵抗。劉英照辦。這封信被迅速送到各個還在交火的據點。據點內的國民黨軍官兵見到師長親筆命令,得知師部已崩潰后,他們最后一點抵抗意志隨即瓦解。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天色要亮之時,槍聲最終徹底停歇。石家莊城內的戰斗全部結束。這座沒有城墻的“現代要塞”宣告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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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戰,解放軍殲滅國民黨守軍兩萬四千余人,繳獲大批武器彈藥和物資。更重要的是,石家莊解放使晉察冀與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完全連成一片,華北戰場局面由此打開新篇章。硝煙漸散的清晨,這座城市迎來了新的歷史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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