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常玫瑰：鍋灶碰筆墨書寫“煙火與詩情”

編者按

筆墨當隨時代，星火自聚光華。當創作從殿堂走向曠野，億萬普通人的故事正破土成芳草，匯聚成新時代最蓬勃的文藝春天。

《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明確提出，廣泛開展群眾性文化活動，繁榮互聯網條件下新大眾文藝。當互聯網技術和新媒體改變了文藝形態，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人紛紛拿起筆、舉起鏡頭、站上舞臺，成為生活的觀察者、文藝的創作者、時代的記錄者。即日起，江南時報社推出“我行我‘素’——新大眾文藝創作者掃描”融媒體系列報道，聚焦充滿大眾煙火氣與時代生命力的優秀文藝作品，為新文藝樣態里的C位大眾、群眾主角勾勒畫像。

清晨，泰州城于沉睡中蘇醒。6點半，“常玫瑰的餛飩店”已亮起燈，老板娘常玫瑰系著圍裙，雙手翻飛，一只只玲瓏的興化茅山餛飩在案板上整齊列隊。7點一過，第一批顧客涌進小店，熱氣在灶臺間升騰。常玫瑰笑著招呼，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暖意。小店二樓，別有洞天——“玫瑰有約”讀書吧里，書香與樓下飄來的淡淡餛飩香交織。書架上擺滿各類書籍刊物，還有常玫瑰新出版的散文集《左手詩情，右手煙火》。

一手掌勺，調人間百味；一手執筆，寫煙火文章。從愛好寫作的校園名人，到漂泊東北的打工者，再到伴讀女兒的餛飩店老板娘，最終成為發表百余篇文章的“草根作家”，常玫瑰在鍋灶與筆墨之間，走出一條氤氳著“煙火與詩情”的人生路。

扎根：風雨淬煉“小草韌”

常玫瑰的故事，始于三十多年前興化茅山的那個夏天。

“那一年的高中錄取分數線是469分，我考了524分。”時隔多年，她仍清晰記得那個數字。作為鎮初中成績拔尖的學霸、老師眼中的“明日之星”，她本應順利升學，卻面臨著家庭的困境。

“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一句話，堵死了求學路。她鼓足勁又復讀一年，卻因往屆生的身份沒能錄取。“在當時的農村，女孩子大多都是早早結婚生子，我也不例外。”常玫瑰的丈夫是家中長子，婚后，全家靠丈夫在外學做鋁合金門窗，每月400元收入維生。常玫瑰在家帶孩子，日子緊巴得透不過氣。

懷著最樸素的決心，常玫瑰告訴丈夫：“不能讓孩子再過我們這樣的日子。”將年幼的女兒留在老家，夫妻倆遠赴東北，一闖就是十一年。

在冰天雪地里討生活，思女之情是心尖最深的“凍瘡”。直到女兒六年級時打來電話：“媽媽，我想你們了。我不羨慕別的孩子吃好穿好，只羨慕人家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的溫暖瞬間。”電話這頭，常玫瑰淚如雨下。丈夫也紅了眼眶：“孩子的成長就這幾年，我們已經錯過太久，不能再錯過未來了。”

破土：筆端重生“文學夢”

夫妻倆義無反顧回到泰州，在女兒學校對面盤下門面開起茅山餛飩店，開啟陪讀生涯。

“與其說是我們陪讀孩子，不如說是孩子在陪伴我們，填補了我們曾經缺失的溫暖。一家三口在一起，就算風雨再大、房子再破，也覺得心里暖暖的。”常玫瑰告訴記者，孩子中學六年，她全身心投入。一盞臺燈下，女兒埋頭寫作業，她就坐在一旁看書，晚上10點準時休息——這時間是女兒定的，心疼父母早起開店，到點便進房間關燈。“這些瞬間，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特別感動！”

女兒考上大學后，常玫瑰心里卻空了一塊。“陪了她六年，我還有好多話想說。”女兒看出母親的心思，輕輕一句：“媽，你要是想我，就把想說的話寫成文字發朋友圈，我會認真看的。”這成了她重拾文學的契機。

起初，文字是思念的河流，流向遠方的女兒。慢慢地，筆尖流淌出更多故事：自己的漂泊、家人的溫情、顧客的悲歡……“都說文字越寫越有感覺，我就這樣堅持了下來。”她默默耕耘寫下20萬字，從未想過發表。

2020年，泰州中學教師姜偉婧聽同事講了常玫瑰的故事，特意趕來店里吃飯，兩人相談許久。“老板娘扎一簡單馬尾，鵝蛋臉，膚白唇紅，顯得干練又溫柔……”7月7日，高考首日，《泰州晚報》副刊“坡子街”刊發了姜偉婧寫的《開餛飩店的常玫瑰》，這篇近1400字的隨筆迅速激起漣漪。

彼時，“坡子街”創刊不久，倡導“大眾書寫、大眾閱讀”。常玫瑰被邀請加入作者群，入群條件是“有一篇文章見報”。恰逢報紙舉辦高考主題征文，她寫下自己的故事《小草也開花》，竟一舉奪魁。

“我是棵小草，同樣可以醞釀花苞，風雨也擋不住它的盛開。”這篇獲獎文章像一把鑰匙，為她打開了文學世界的大門。

綻放：餛飩店里“滿馨香”

從“一棵小草”生長，常玫瑰的創作進入“井噴期”。餛飩店不再僅是營生，更成了她觀察社會、記錄生活的窗口。

“我本身就是個普通人，寫的也全是普通人。這些美好的故事，就是我最好的寫作素材。”她說。桌椅間方寸之地，是她瞭望人間的站臺：租車庫的小伙厚道會辦事，校門口炸肉串的徐姐孝順善良……這些鮮活的故事，帶著溫度淌進她的文字里。

常玫瑰的百余篇散文陸續登上各類報刊，筆觸質樸真誠，記錄著普通人的堅韌與溫暖。她還出版了散文集《左手詩情，右手煙火》，收錄了《賣菜的老樊》《結識韓大哥》等50余篇佳作。

文學也悄然改變著小店。去年4月，常玫瑰開了新店，將二樓辟為“玫瑰有約”讀書吧，打造成街坊鄰里共享的文化驛站。這里，食客和周邊居民常來捧著書坐坐，著名作家辦起讀書分享會，盲人文學愛好者們聆聽朗讀培訓課……甚至，省領導也曾走進這間讀書吧，和“坡子街”作者們圍坐暢談。如今，常玫瑰的生活在灶臺和書桌間規律運轉。她說自己“不再是一眼望到頭的餛飩店老板娘”，而是有了雙重身份的滋養。

對于“新大眾文藝”，她有著切身理解：“就像我的成長過程——最初只是一名平凡寫作者，在互聯網上‘自說自話’。但只要堅持，總有風雨過后見彩虹的時刻。”常玫瑰認為，當下是素人創作者最好的時代，“人民的自我書寫”正從夢想成為現實，“文學來源于生活。我們是幸運的，趕上了最好的時代，可以自己寫自己的故事、分享大眾的故事，讓文學更加貼近生活，也把生活真正糅進了文學里。我始終相信，這樣的文字，能真正走進人的內心深處。”

“支付寶到賬15元”，采訪間，常玫瑰的手機不斷跳出收款聲，她不好意思地“切換頻道”：“又賣了一碗餛飩。”不管她走到哪里，家中小店的收款碼都捆綁在她的手機上。餛飩店老板，是常玫瑰不變的身份，一聲聲到賬，是一個草根創作者最真實的BGM（背景音樂）。

江南時報記者 孫海燕 姬傳濤/文 吳中逸/攝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快問快答

記者：在首篇投稿《小草也開花》中，您用“小草”比喻自己，說“風雨也擋不住它的盛開”。這種比喻背后，是您怎樣的人生態度？

常玫瑰：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棵小草，始終在醞釀著花苞，再大的風雨也擋不住它盛開。無論生活待我們如何，我們都要像小草那樣，風吹不倒、雨淋不垮，即便沒有風雨的考驗，也能昂首挺胸地向上生長。這就是我愿意堅守，也一直在堅持的生活態度。

我始終覺得，不管生活是什么模樣，我們都該擁有仰望星空的力量。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但只要心中有戰勝困境的勇氣，我相信，日子總有一天會變得平坦順遂。

記者：餛飩店的日常生活，帶給您哪些獨特的寫作靈感？

常玫瑰：我的小小餛飩店，其實是一個文學素材的窗口。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窗口里，藏著一個大大的人世間。在這里，我不僅獲得了自身的成長，更捕捉到了那些鮮活生動、有溫度的文字。我愿意把普通人之間的溫暖故事講出來、寫出來，讓更多人感受到這塵世間的美好，也讓更多人在我樸實的文字里，體會到生活本身的美好。

記者：通過寫作，您不僅改變了自身，還激勵了很多人。想對同樣在平凡生活中尋找光芒的普通人說些什么？

常玫瑰：我覺得生活就像一支大畫筆，我們每個人所處的維度不同，看到的風景也不一樣。有人說生活是萬紫千紅的模樣，而我們這些素人寫作者，看到的都是最貼近生活、最貼近大眾的煙火人間。我們寫的都是這些煙火里的好故事、好生活、好文字。雖然我們可能用著還略顯稚嫩的筆，未必能完美呈現這些美好，但我們都會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認真書寫這些屬于普通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