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金華,寒意漸濃,但金東區赤松鎮北山口村的佛手種植大棚里卻暖意融融。金黃飽滿的佛手果如萬千小燈籠綴滿枝頭,指尖狀的果瓣微微卷曲,清冽的香氣漫過棚膜,在田間地頭彌漫開來。58歲的村民邢皖來戴著薄手套,小心翼翼地將成熟的佛手果從枝頭剪下,放進鋪著軟紙的竹籃里。“今年行情好,品質上乘的鮮果能賣到60元一斤,我這兩畝大棚,光鮮果就能賺十幾萬。”說話間,他的目光掠過棚外等候的冷鏈貨車,笑意里藏不住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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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金手寶佛手種植基地,200畝地栽佛手連成一片,工人們穿梭林間,采摘、分揀、裝箱的動作行云流水。這些帶著晨露的佛手果,一部分將直接發往全國各地的花鳥市場和電商倉庫,另一部分則被送往深加工車間,經過清洗、切片、萃取等工序,變成蜜餞、茶飲、精油、泡騰片等40多種產品,踏上更遠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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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想象,如今撐起當地農戶“錢袋子”的金佛手,曾一度陷入“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窘境。這個有著600年種植歷史的國家地理標志農產品,如何從過去“季節賣、本地銷、低價走”的困境中突圍,成長為年產值超1.8億元的特色支柱產業?這顆小小的果子背后,藏著浙江金華推進鄉村振興的鮮活實踐,更解鎖了傳統“土特產”變身“共富金果”的發展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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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產業的突圍,往往始于對品質的堅守與升級。在金華佛手產業發展的初期,散戶種植、品種單一、管理粗放是普遍問題。北山口村黨支部書記葉靜忠還記得,十幾年前,村里的佛手只有“青衣”一個品種,產量不高,果子賣不上價。村民們只能走街串巷兜售,市場局限在本地,銷售周期也只集中在10月到次年2月,過了果期,農戶就沒了收入來源。最困難的時候,村里的佛手種植面積一度萎縮至800畝,不少年輕人都選擇外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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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始于對品種的優化和種植方式的革新。為了讓佛手產業走出困境,北山口村村兩委多次組織種植戶赴南京農業大學考察學習,主動邀請省、市農科院專家入村指導,加大品種培育力度。經過多年摸索,“千指百態”“陽光”“翠指”“天賜”等10個新品種相繼培育成功,這些新品種不僅果形更美觀、香氣更濃郁,還彌補了傳統品種產量低、抗逆性差的短板。金手寶佛手種植基地負責人周保衛介紹,他們近年來對部分老樹進行了翻新,改接了更優質的品種,還聘請了農科院專家和鄉土專家全程指導,從土壤改良到病蟲害防治,每一個環節都形成了標準化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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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的注入,讓佛手種植告別了“看天吃飯”的被動。在北山口村的智慧農業大棚里,電動遮陽棚、水肥一體機、溫控監測器等設備一應俱全,各類傳感器實時收集溫度、濕度、光照、土壤酸堿度等數據,通過5G網絡傳輸到控制中心。技術員邢祝生只需在手機上輕點屏幕,就能精準調節大棚內的環境參數,實現水肥一體化智能灌溉。“以前澆水施肥全憑經驗,現在有了科技幫忙,佛手的品質更穩定,產量也提高了不少。”他指著大棚里的傳感器說,通過精細化管理,這里的佛手果形更規整,香氣更醇厚,市場認可度大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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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質的提升,離不開政策的堅實保障。為了鼓勵農戶擴大種植規模、堅持綠色種植,當地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扶持政策:每畝地給予2000元的種植補貼,延長十年土地承包期,讓企業和農戶敢于長期投入;制定《金華佛手栽培技術規范規程》,從種植、施肥、病蟲害防治到采收,全程劃定標準,引導產業規范化發展;設立佛手省級公共種質資源庫,為品種創新提供技術支撐。金手寶佛手種植基地作為國內面積最大的地栽無公害金佛手示范基地,就享受到了這些政策紅利,通過堅持施用有機肥、杜絕使用膨大劑,確保佛手綠色生態優質,成為企業深加工的穩定原料供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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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品質升級是佛手產業的立身之本,那么產業鏈的延伸則是其價值提升的關鍵。佛手雖好,但鮮果銷售周期短、保鮮成本高,如何讓這顆“季節性果實”實現“全年增值”,是當地產業發展必須破解的難題。浙江金佛手生物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的探索,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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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企業的深加工車間里,記者看到,不同等級的佛手果被賦予了不同的“使命”:外形美觀的優質鮮果用于觀賞和鮮食銷售;稍次一些的果子用來制作蜜餞、果脯;品相較差的殘次果則通過萃取技術,提取其中的檸檬油素、香豆素、氨基酸等活性成分,用于生產茶飲、精油、維生素D2泡騰片等產品。這種“全果利用”的模式,讓佛手的價值得到了最大化挖掘,原本賣不上價的殘次果,經過深加工后,價值提升了十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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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加工的突破,離不開科研投入的支撐。2019年以來,該企業的科研投入已達1000余萬元,通過與金華市農科院雙龍實驗室、金華花卉苗木產業研究院等科研機構深度合作,攻克了佛手苦味、澀味去除等技術難題,開發出了一系列符合市場需求的新產品。企業負責人周保衛介紹,他們最新研發的佛手維生素D2泡騰片,結合了金佛手疏肝理氣的功效,上市后深受消費者青睞。而另一款“凍干佛手桃羹”,則憑借無添加劑、營養保留完整的優勢,在全省925家企業的1259件產品中脫穎而出,獲得2024年第五屆“浙江特色伴手禮”認定,這也是金華佛手近年來唯一入選該獎項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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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口村的“e萬家共富工坊”,則將深加工的觸角延伸到了村級層面。2022年,村里成立共富工坊綜合體,布局了產品研發中心和3條生產線,通過與研發機構合作,實現了佛手衍生品的研發、生產一體化。村民們在家門口就能實現就業,將自家種植的佛手果直接送到工坊加工,既解決了銷售難題,又增加了收入。目前,工坊已推出佛手養生茶、蜜煉、香熏等30多個特色商品,2024年衍生品銷售額突破500萬元。“以前賣鮮果,一年忙四個月;現在在工坊上班,全年有活干,每月能拿4000多工資,加上鮮果的收入,日子越過越紅火。”村民邢大姐一邊給佛手蜜餞裝罐,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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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鏈的延伸讓佛手的價值得到了提升,但要讓好產品真正走出大山,還需要暢通的銷售渠道。在數字經濟浪潮下,金華佛手搭上了互聯網的東風,開啟了“云端銷售”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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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口村的“00后”農創客吳康,是當地佛手電商直播的佼佼者。在他的直播間里,精致的佛手盆栽、包裝精美的佛手蜜餞、清新淡雅的佛手香熏整齊排列,他手持一盆袖珍型佛手盆栽,對著鏡頭詳細介紹:“這款‘掌中寶’采用土培方式種植在陶瓷碗中,不占空間,放在辦公室或家里,既能觀賞又能凈化空氣,今天直播間下單,順豐包郵到家。”鏡頭切換間,彈幕不斷滾動,訂單提示音此起彼伏。吳康介紹,他運營著6個直播間,涵蓋了抖音、快手、淘寶等多個平臺,不僅賣自家種植的佛手,還幫助村里其他農戶銷售產品,2024年全年銷售額超過40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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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康的成功并非個例。為了讓更多農戶享受到電商發展的紅利,北山口村創新推行“強村公司+種植戶+電商”的運營模式。強村公司負責統一品控、注冊品牌,農戶負責標準化種植,年輕人組成電商團隊負責直播帶貨和線上運營。2022年,村里在文旅會客廳辟出專門區域,創建“e萬家共富工坊”,配備了專業的直播設備和倉儲物流設施,吸引了各年齡段的村民參與其中。從經驗豐富的50后種植員到懂直播的00后推廣員,如今北山口村超過半數的村民都融入了產業鏈的不同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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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商模式的普及,讓金華佛手的銷售范圍從省內拓展到了全國。浙江金佛手生物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的佛手咖啡賣到了上海、廈門,佛手冰淇淋被引入西安,杭州、舟山普陀山、山西五臺山等地也陸續落地了佛手相關產品。數據顯示,2024年,北山口村的佛手電商銷售總額超過1億元,全村成立了30余家佛手電商企業,電商從業人員達200余人。直播帶貨不僅拓寬了銷路,更提升了金華佛手的品牌知名度,讓這一傳統農產品走進了更多年輕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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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為了破解佛手銷售的季節性難題,當地還探索出了“佛手青果”銷售、“佛手一物一拍”等創新方式。在佛手果還未完全成熟、呈現青綠色時就開始上市銷售,拉長了銷售周期;針對高端客戶推出“一物一拍”服務,根據客戶需求挑選特定形態的佛手果,進一步提升了產品的附加值。邢燕是北山口村較早嘗試這些模式的創業者,她放棄城市高薪工作回村,帶領團隊開發衍生產品,拓展銷售渠道,如今她的公司年產值已達數千萬元,還帶動了周邊數百名農戶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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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的興旺,最終要落腳到鄉村的全面發展和農戶的共同富裕上。金華佛手產業在發展過程中,始終堅持“聯農帶富”的理念,通過技術培訓、兜底收購、就業幫扶等多種方式,讓農戶深度融入產業鏈,共享產業發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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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村公司的兜底收購政策,給農戶吃下了“定心丸”。北山口村的強村公司以保護價收購村民手中的佛手果,尤其是品相稍差的殘次果,統一送往深加工車間加工,解決了農戶的后顧之憂,鼓勵更多農戶擴大種植規模。如今,北山口村從事佛手產業的村民約占70%,全村佛手種植面積超1800畝,2024年村集體經營性收入超過317萬元,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6.5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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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培訓則讓農戶掌握了“致富技能”。當地政府聯合農科院和企業,定期組織種植技術培訓班,邀請專家現場授課,從品種選擇、大棚管理到病蟲害防治,全程為農戶提供指導。金手寶佛手種植基地也主動承擔起社會責任,為周邊農戶提供技術支持,帶動3000余農戶家門口就業。通過系統培訓,不少農戶從“門外漢”變成了“種植能手”,種植效益大幅提升。數據顯示,金華佛手的鮮果價格較2017年上漲了3.5倍,每畝收益達4-8萬元,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返鄉創業,為鄉村發展注入了新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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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融合發展,讓鄉村振興的路徑更加寬廣。金華沒有局限于佛手種植和加工,而是以佛手為紐帶,推動農文旅深度融合,打造“產業+旅游+文化”的發展新模式。北山口村聯合周邊虎巖村、大源村、橋里方村等5個村“抱團”發展,以佛手種植基地為核心,結合片區內的紫荊花海、紅色景點等20余處農旅項目,打造了紅色線路、研學線路、養生線路等6條精品旅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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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舉辦的佛手文化節,更是成為當地的文旅名片。節慶期間,佛手采摘體驗、佛手宴品鑒、鄉村音樂會等30余場特色活動接連上演,吸引著八方游客。單屆佛手文化節就能吸引3.6萬人次游客,帶動農旅收入超200萬元。如今的北山口村,已經成為省AAA級景區,佛手主題公園、香櫞館、生態洗衣房等設施點綴村落,游客在這里可以采摘佛手、品嘗佛手宴、購買文創產品,沉浸式感受佛手文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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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啟用的金華佛手農事服務中心,更是讓產業發展如虎添翼。這個占地面積3400多平方米的服務中心,集倉儲、商品展陳、直播銷售、游客接待等功能于一體,不僅解決了佛手儲存和物流的難題,還為游客提供了更完善的服務,進一步推動了農文旅融合發展。在服務中心的展陳區,佛手系列產品琳瑯滿目,從食用的蜜餞、茶飲,到日用的精油、護手霜,再到觀賞的盆景、文創擺件,全方位展示了佛手的多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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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單一的種植產業,到“種植+加工+電商+文旅”的全鏈條發展,金華佛手產業的升級,不僅讓一顆小果子變成了“共富金果”,更讓鄉村煥發了新的生機。曾經閉塞的山村,如今道路寬闊、設施完善,村民們在家門口就能就業增收,年輕人返鄉創業的熱情高漲,村集體收入不斷增加,一幅產業興旺、生態宜居、生活富裕的鄉村振興畫卷正在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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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午后,陽光透過佛手種植大棚的薄膜,在地面灑下斑駁的光影。邢皖來將最后一籃佛手果裝上貨車,轉身走進旁邊的電商直播間,幫著兒子打包訂單。直播間里,“中國佛手之鄉”的字樣格外醒目,鏡頭前的佛手果金黃誘人,香氣仿佛能透過屏幕傳遞出去。“以前想都不敢想,我們種的佛手能賣到全國去,還能做成這么多好玩的產品。”邢皖來的話語里,滿是對現在生活的滿足和對未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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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佛手的故事,是浙江鄉村振興的一個縮影。它告訴我們,傳統“土特產”并非沒有出路,只要找準定位、堅守品質、延伸鏈條、創新模式,就能讓老產業煥發新活力,讓綠水青山真正變成金山銀山。這顆帶著清冽香氣的金佛手,不僅串起了農戶的“錢袋子”,更串起了鄉村的美好未來,為全國傳統農業產業轉型升級、推進鄉村振興提供了可借鑒的實踐經驗。在鄉村振興的大潮中,相信會有更多像金華佛手這樣的“土特產”,走出深山、走向市場,成為帶動農戶增收、推動鄉村發展的“共富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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