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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泡泡瑪特的人事公告像一顆石子投入雙軌賽道的湖面。
69歲的吳越,這位一手將LVMH在華營收從不足10億推至千億規模的「奢侈品中國教父」,正式出任泡泡瑪特非執行董事,三年任期內將拿到300萬港元薪酬。
這一數字,相當于泡泡瑪特6萬個基礎盲盒的銷售額,或1.5萬名核心Z世代用戶的年均消費總和。
市場沒有意外。早在2025年3月的財報電話會上,創始人王寧就拋出了那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們正在拆解LV500億生意的底層邏輯。而三個月后,LVMH旗下百年皮具品牌MOYNAT與Labubu聯名的限量包袋,以1.2萬元均價上市即售罄,更像是這場跨界合作的壓力測試。
吳越的履歷本身就是一部中國奢侈品行業的擴張史。
1993年搭建Dior香水中國分銷體系,2005年掌舵LVMH大中華區后,主導了70余個奢侈品牌的本土化落地,見證了中國奢侈品消費從身份炫耀到自我表達的迭代。
泡泡瑪特請他來,答案清晰且迫切。當潮玩行業的增長天花板觸手可及時,試圖借奢侈品的圈層運營、稀缺性制造、文化溢價三板斧,完成從盲盒巨頭到潮流奢侈品的階級躍遷。
但這場看似降維賦能的合作,從一開始可能就埋下了基因互斥的種子:
潮玩的核心是「快周轉的情感消費」,奢侈品的本質是「慢沉淀的價值符號」,兩者的底層邏輯沖突,遠比想象中更尖銳。
底層邏輯碰撞
《因為獨特》一書中曾提到過王寧對于消費的理解,他認為消費其實就兩件事情:滿足感和存在感。滿足感是基礎的,也許是物質滿足,也許是精神滿足。存在感就屬于,你需要告訴別人你是誰。
從這個角度可以理解王寧為何一直堅持要把門店開在LV旁邊,潮玩與奢侈品雖然都屬于賺「存在感」的錢,但money也有new和old之分,差別在于消費者為之買單的內因。
奢侈品的溢價構成里,包含40%的材質與工藝,如LV的Monogram帆布抗撕裂工藝,或者Hermès Birkin的72小時手工縫制標準;35%的品牌歷史與文化貢獻(LV 160年的旅行基因、Chanel與可可?香奈兒的女性主義敘事),最后才是稀缺性與圈層運營貢獻的25%溢價。
換言之,奢侈品的高價從來不是定價游戲,而是價值錨點的結果。而泡泡瑪特的溢價邏輯當前幾乎完全建立在IP 情感共鳴上。
泡泡瑪特產品的生產成本,材質與工藝占比不足15%(核心材質為PVC樹脂,單價約8元/公斤),剩余85%的價值來自IP形象設計、盲盒營銷與用戶社交屬性。
這種無硬壁壘溢價的脆弱性,在2022年推出的MEGA珍藏系列上已得到驗證:1000% SPACE MOLLY可口可樂的發售價為5999元,發售時曾被炒過萬元,三個月后在二手市場報價落回原價附近。
吳越的到來似乎能為泡泡瑪特尋求一絲縫補脆弱的可能,但首先他要清楚的知道奢侈品與潮玩之間品牌敘事的斷層,以及有辦法修補它。
吳越擅長為奢侈品賦予「可延續的價值主張」,Dior的「新女性主義」、LV的「旅行夢想家」,均能跨越年齡與時代。
但泡泡瑪特的IP敘事始終停留在輕量化情感層面。
Molly的「傲嬌公主」人設、Labubu的「萌系怪獸」形象,缺乏奢侈品所需的深度文化內涵。若強行將 Labubu 包裝為「暗黑森林守護神」,本質是無根基的敘事嫁接,既會讓核心粉絲產生違和感,也無法打動對品牌歷史有剛性需求的高端用戶。
尤其是面對完全兩個不同屬性的受眾時。
泡泡瑪特的用戶畫像呈現出鮮明的年輕、低客單、高頻次特征。
15-30歲群體占據了泡泡瑪特核心用戶的73%,其中超七成是學生與初入職場者。他們的特點是購買決策快(平均耗時不足3分鐘),對「拆盒驚喜」(占比45%)與「社交分享」(占比32%)沒有抵抗力,缺點則是年均消費不高( 500-2000元)。
而奢侈品的核心客群完全是另一番圖景。
貝恩咨詢《2025中國奢侈品市場報告》顯示,35歲以上高凈值人群貢獻了奢侈品市場76%的銷售額,其年均消費超10萬元,決策周期平均為21天,核心訴求是「身份象征」(占比58%)、「品質確定性」(占比31%)與「專屬體驗」(占比11%)。
兩個群體的重疊度低到驚人:僅8%的奢侈品消費者購買過潮玩,且79%的購買動機是送禮給晚輩;而泡泡瑪特用戶中,Z世代(1995-2009年出生)占比超過70%。如同MOYNAT與Labubu聯名的限量包袋,72%被MOYNAT的老客買走了,僅18%來自泡泡瑪特核心粉絲群。
奢侈品的門檻
奢侈品消費的核心是圈層認同,高凈值人群對品牌的選擇具有強烈路徑依賴。他們可能不會為一個塑料玩具支付千元價格,除非它背后有可被認可的品牌歷史或工藝壁壘。
MOYNAT與Labubu的聯名售罄,本質是MOYNAT的品牌背書 + 限量100只的稀缺性,而非Labubu本身的高端價值,這種借船出海的成功,無法復制到泡泡瑪特自有產品上。
按照王寧對泡泡瑪特的規劃,從雜貨鋪到渠道商最后才是品牌,雖然同奢侈品一樣做的都是零售生意,但泡泡瑪特的成功,建立在高頻上新 + 規模化生產的快周轉模型上。
每年推出超500款新品,單個IP的研發生產周期僅3-6個月,通過2000+機器人商店、線上電商實現快速鋪量,庫存周轉天數維持在90天左右,毛利率約70%。
而奢侈品的價值邏輯里有一條則是慢工出細活。
LV一款經典手袋的研發周期可達18個月,Hermès的手工匠人培訓需5年以上,供應鏈強調小批量+柔性生產,庫存周轉天數普遍在360天以上,毛利率超85%。
這種低周轉高毛利的模式,與泡泡瑪特的高周轉中毛利形成天然對立。
對泡泡瑪特來說,試圖解決上述對立首要面對的就是三個現階段看似無解的難題:
上新速度與稀缺性的矛盾、供應鏈升級的成本壓力以及渠道承載能力的錯配。
潮玩IP的生命力在于新鮮感,Molly、Dimoo等核心IP已運營超10年,2024年新品貢獻率同比下降12%,審美疲勞跡象明顯。若為追求奢侈感放緩上新,IP老化將加速;若維持高頻上新,又與奢侈品「經典化、稀缺化」的邏輯相悖。
奢侈品對材質與工藝的要求,將推動泡泡瑪特的生產成本提升3-5倍。以一款千元級產品為例,若采用進口樹脂+手工涂裝,單只生產成本將從20元飆升至100元以上,而定價若超1500元,又會超出潛在用戶的接受范圍。
泡泡瑪特80%的渠道(大眾化門店、機器人商店)客單價承載能力不足500元,無法適配千元級產品;若關閉這些渠道,開設單店成本超千萬元的高端旗艦店,又會失去下沉市場的增長動力。2025年第三季度,泡泡瑪特中國區收入同比增長185%-190%,其中下沉市場貢獻了60%的增量。
換句話說,泡泡瑪特自認有奢侈品的基因,但如何把丑玩具賣出鱷魚包包的價格,這個門檻給它一把梯子都邁不過去。
關鍵在于,如果泡泡瑪特決心轉型,那么它身后的追逐者可能做夢都會笑醒。
潮玩賽道的內卷加劇,表現為奇夢島、名創優品等競爭對手通過「原創IP+低價策略」(盲盒單價低至49元)搶占大眾市場。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25年前三季度中國潮玩出口額超500億元,市場集中度持續下降。若泡泡瑪特放棄大眾市場,將給競爭對手可乘之機。
而且奢侈品品牌也沒閑著,推出潮牌支線(如LV的Louis Vuitton x Supreme聯名)、低價配飾(定價5000元以下的鑰匙扣、掛件),直接瞄準Z世代高端用戶。
一個可能的結果是,由于在品牌影響力、渠道資源上均處于劣勢,泡泡瑪特的奢侈化可能陷入「高端打不過、低端守不住」的夾縫。
尾聲
泡泡瑪特引入LV高管吳越的奢侈化轉型,本質是一場價值重構的實驗,而非簡單的價格提升。
但潮玩與奢侈品的底層邏輯沖突,又決定了這場轉型不可能是拿來主義的成功,需要泡泡瑪特在快與慢、高與低、情感與價值之間找到精妙的平衡。
奢侈品的核心是時間的復利,LV用160年沉淀旅行文化,Hermès用百年打磨手工工藝;而潮玩的核心是時代的紅利,依賴Z世代的情感共鳴與社交需求。
吳越的價值,不在于將LV的模式直接復制到泡泡瑪特,而在于用奢侈品的價值構建思維,為潮玩注入可延續、可感知、可收藏的核心價值。
未來3年將是這場轉型的關鍵窗口期,若能成功搭建雙軌并行的生態體系,泡泡瑪特可能開創潮流奢侈品新賽道,實現從潮玩巨頭到文化消費集團的躍遷;若陷入兩頭不討好的困境,則可能面臨核心用戶流失、財務壓力加劇、行業地位下滑的多重危機。
這場賭局的最終贏家,從來不是奢侈品經驗,而是能否堅守潮玩的IP初心,同時敬畏奢侈品的價值邏輯。
在情感共鳴的基礎上,構建工藝、文化、體驗的三重壁壘,讓潮玩不再是「轉瞬即逝的潮流」,而是「值得傳承的收藏」。這,才是泡泡瑪特奢侈化轉型的終極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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