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仁齋:從山東教員到抗日師長,最后一刻把機密燒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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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秋的東北,漫山楓葉紅得像潑了血,風裹著松針的寒氣往人骨頭縫里鉆。通化通往柳河的山路上,一個挑著貨郎擔的身影慢悠悠走著——擔子前頭是針頭線腦、花布帕子,后頭夾層里藏著給游擊隊的密信和標注日軍據點的地圖。這人操著一口山東文登口音,戴頂舊氈帽,袖口磨得發亮,誰見了都覺得是個普通貨郎。可沒人知道,他是讓日偽軍恨得牙癢癢、卻又怕得發抖的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三師師長王仁齋;更沒人能想到,十幾天后,他會在釣魚臺的荒草叢里,把最后一滴血灑在這片他拼了命守護的黑土地上。
王仁齋1906年生在山東文登侯家鎮高家村,打小就透著股“認死理”的勁兒。13歲考進文登縣乙種蠶業學校,課本上的“蠶桑養殖”他學得認真,可更愛聽進步教師講“五四運動”的故事。后來考上青州省立甲種農科學校,有次校長不許學生談論國事,他帶頭站在操場上喊:“國家都要沒了,還能安心讀書嗎?”喊得嗓子啞了,就用粉筆在墻上寫“還我青島”,被校長記了大過也不低頭。那時候的他,滿肚子熱血卻像沒頭的蒼蠅——總跟同學說:“我想救中國,可手里只有課本,能咋救?”
1925年,20歲的王仁齋回村當小學教員。土坯搭的講臺裂著縫,他用黃泥糊了糊就站上去,教孩子們念“人之初,性本善”,更偷偷講“為啥地主家天天吃白面,咱老百姓卻只能啃樹皮”。有次地主家的惡狗撲上來咬傷了貧農家的孩子,他抄起院里的扁擔就沖出去,把狗趕得直叫,還帶著全村人堵在地主家門口要說法,硬是逼得地主賠了醫藥費,還當著全村人的面給孩子道歉。可夜里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村的事能管,可全中國的老百姓還在受欺負,這點“能耐”遠遠不夠。
1927年春天,王仁齋揣著母親縫在棉襖里的三塊大洋,瞞著家人偷偷去了武漢。火車上擠得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他啃著干硬的窩頭,心里卻燒得慌——聽說那里有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隊伍,能真正救中國。到了武漢,他找到黨組織,沒幾天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對著黨旗宣誓那天,他攥著拳頭的手全是汗,不是緊張,是激動得發顫——終于找著能讓他“救中國”的路了。同年冬天,黨組織派他去東北搞工運,他二話沒說就登上了北上的火車。在東北的那幾年,他一會兒扮成在奉天兵工廠扛鋼板的工人,手掌磨得全是血泡也不吭聲,就為了跟工友們嘮家常、傳消息;一會兒裝成走街串巷的貨郎,挑著擔子走遍了通化、柳河的大小村鎮,把革命道理藏在“針頭線腦的買賣”里;有時候還當臨時教員,在夜校里教老百姓認字,教著教著就說起“鬼子占了東三省,咱不能當亡國奴”。鞋子磨破了好幾雙,腳底板全是老繭,可只要看到有人悄悄把“抗日救國”的小紙條塞進懷里,他就覺得渾身是勁。
1932年春天,王仁齋加入遼寧民眾自衛軍第九路軍,當了政治教官。他沒半點官架子,跟士兵們一起睡土炕、啃凍得硬邦邦的窩頭,夜里還幫受傷的士兵挑腳上的凍瘡。給士兵們講課,他不講大道理,就說“咱當兵不是為了吃糧,是為了不讓鬼子進咱家門、欺負咱爹媽”。在他的帶動下,第九路軍里發展了20多個黨員,司令包景華也愿意讓共產黨在隊伍里活動。可好景不長,同年10月,第九路軍在柳河高家船口跟日軍打仗,日軍的炮火炸得陣地一片狼藉,隊伍傷亡過半,包景華心灰意冷地帶著幾個親信走了。剩下的士兵有的哭著要回家,有的把槍扔在地上說“不打了,打不過”。王仁齋急得滿嘴起水泡,他撿起地上的槍,對著天空“砰”地開了一槍:“鬼子還沒打跑,咱能散嗎?爹媽還在等著咱把鬼子趕出去!愿意跟我干的,跟我走!”最后,30多個愿意留下來的士兵跟著他回了柳河四道溝,他把僅有的糧食平分了,又挨家挨戶找老鄉借糧、湊彈藥,沒過多久,隊伍就發展到80多人,成立了海龍游擊隊,他又當隊長又當政委。
那時候的條件苦到啥地步?冬天沒棉衣,戰士們把破麻袋片裹在身上,夜里凍得睡不著,就圍著篝火跺腳;沒糧食,就挖野菜、煮樹皮,有次連著三天沒正經吃飯,戰士小王站崗時暈了過去。王仁齋趕緊把藏在懷里的半塊窩頭掏出來——那是他省了兩頓的口糧,掰了一大半給小王:“我是山東人,耐餓,你年輕,得有力氣扛槍。”小王啃著又干又硬的窩頭,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窩頭上。王仁齋帶著隊伍在通化、柳河的山林里打游擊,每到一個村子,他都先幫老鄉挑水、劈柴,等老鄉們放下戒心,再坐在炕頭上嘮:“鬼子占了咱的地,殺了咱的人,再不想辦法,咱的孩子以后就得給鬼子當奴隸!”老鄉們被說動了,有的連夜烙餅送到隊里,有的把家里藏的舊槍拿出來,還有的小伙子直接背著包袱來參軍:“王隊長,我跟你打鬼子!”后來,海龍游擊隊改編成中國工農紅軍第三十七軍海龍游擊隊,他任隊長,隊伍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壯大。
1933年秋天,王仁齋遇上了楊靖宇將軍。倆人在通化的一間小茅屋里見了面,楊靖宇握著他的手說:“仁齋,早就聽說你帶隊伍有一套,果然名不虛傳!”王仁齋笑著說:“楊司令,我這點本事不算啥,跟著您,咱更能打勝仗!”11月24日,他們一起攻打三源浦據點。王仁齋帶著10個隊員,趁著天沒亮摸進鎮子,用匕首解決了門口的哨兵,從后門沖進偽稽查局,活捉了偽稽查局長;隊員們跟著沖進去,把“滿鐵工程局”和偽警察署的牌子砸得稀爛,還燒了偽軍營房,繳獲了20多支槍。緊接著,他們又奔襲土匪邵本良的后勤基地涼水河子——邵本良是投靠日軍的漢奸,手里有幾百人,平時凈欺負老百姓。王仁齋帶著隊伍繞到后山,從懸崖上爬下去,突襲了敵人的倉庫,把糧食、彈藥全運了出來。不到兩天連克兩個據點,邵本良嚇得躲在城里,連城門都不敢開。
可日軍很快調了一個聯隊的兵力,把他們包圍在了龍崗山。隊伍里的子彈快打光了,楊靖宇急得在臨時指揮部里直跺腳:“沒彈藥,咋跟鬼子拼?”王仁齋盯著地圖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有辦法!”他挑了5個機靈的警衛隊員,換上之前繳獲的日軍軍裝,腰里別著“通行證”,又把臉抹黑了些,裝成日軍的運輸隊。走到日軍彈藥庫門口,哨兵端著槍問:“干什么的?”王仁齋用學來的幾句日語粗聲粗氣地說:“奉命取彈藥,耽誤了戰事,你擔得起嗎?”哨兵被他的氣勢唬住了,趕緊放行。他們趁機把14鐵桶子彈和兩挺機槍搬上馬車,大搖大擺地出了據點。靠著這些彈藥,隊伍順利突圍。之后,王仁齋又憑著自己熟悉地形的本事,給楊靖宇當向導,帶著隊伍繞到敵人背后,一舉攻克了八道江鎮——那是日軍的重要據點,拿下它,南滿的抗日根據地就連成片了。后來,他們在龍崗山開辟了河里根據地,建了兵工廠、被服廠、后方醫院和糧棧,戰士們終于有了能遮風擋雨的“家”,不用再在山林里挨凍受餓了。
從那以后,王仁齋的名氣越來越大,職務也一步步升——1934年12月,在中共南滿第一次代表大會上當選南滿臨時特委委員,當時他任東北人民革命軍南滿第一游擊大隊政委;1935年3月,任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部副官長;同年秋,按楊靖宇的命令,在柳河四道河河南成立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三師,1936年5月完善“三三制”建制后,他任師長。可他還是老樣子,跟戰士們親得像兄弟。有次行軍,戰士小李的腳崴了,他把自己的馬讓出來,陪著小李走了20多里路;隊伍里的糧食不夠,他跟大家一起挖野菜,從不多吃一口。
1935年3月14日,王仁齋帶著隊伍在通化到柳河的公路旁設伏。當天下午,兩輛載著通化偽縣長和日軍參事官的汽車開了過來。等汽車靠近,他喊了聲“打”,子彈像雨點一樣射過去,司機當場被擊斃,汽車停在路邊。偽縣長想跳車逃跑,被他一槍撂倒;日軍參事官負隅頑抗,也被戰士們打死。這一仗,截獲了汽車,繳了16支長短槍,還繳獲了偽縣長隨身攜帶的“剿匪計劃書”。消息傳出去,老百姓都拍手叫好,有的還編了小調:“王師長,槍法準,打死漢奸和鬼子,救咱老百姓!”
同年夏秋,王仁齋三次帶著隊伍打偽軍邵本良部。第一次在涼水河子設伏,把邵本良的運輸隊搶了個精光;第二次在八道江鎮突襲,搗毀了他的指揮部;第三次在本溪梨樹甸子,幾乎把邵本良的偽混成旅全部消滅。邵本良帶著幾個親信逃了出去,元氣大傷,再也不敢輕舉妄動。那時候,王仁齋還忙著擴編隊伍,在柳河、金川、通化一帶扶植了10多支地方游擊隊和農民自衛隊,甚至辦了個少年連——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有的父母被鬼子殺了,有的家里的房子被燒了。他給孩子們買紙筆,教他們學文化,也教他們練槍法。有個叫小柱子的孩子,才12歲,抱著比他還高的步槍練瞄準,總練不好,急得直哭。王仁齋蹲下來,手把手教他握槍、瞄準,還說:“小柱子,別急,練好了槍法,才能給爹媽報仇,才能保護更多人。”后來,小柱子成了少年連里最厲害的射手,還立過功。
1936年9月中旬,隊伍里的彈藥快用完了,連機槍都成了“啞巴”。王仁齋決定親自去南嶺楊大堡籌集——那里有個偽軍的彈藥庫,他之前跟庫管員有過聯系,能買到些子彈。他只帶了兩名戰士,又扮成貨郎,挑著擔子出發。沒想到走到釣魚臺的時候,突然從樹林里沖出十幾名日偽便衣,手里的槍全對準了他們:“不許動!再動就開槍!”王仁齋反應極快,掏出藏在貨郎擔里的手槍就打,當場撂倒一個敵人。可敵人太多,他的胳膊中了一槍,鮮血一下子滲了出來,把袖子都染紅了。“快,把文件燒了!”他忍著疼,對身邊的戰士喊——懷里藏著標注游擊隊據點的地圖和黨員名單,絕不能落到敵人手里。
兩名戰士趕緊掏出文件,劃著火柴點燃。火苗映著王仁齋的臉,他一邊開槍掩護,一邊死死盯著燃燒的文件,直到看著它燒成灰燼、變成黑色的紙灰,才松了口氣。可就在這時,幾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腿,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手里還緊緊攥著槍。日偽軍圍了上來,喊著“抓活的”,可王仁齋還在掙扎著開槍,直到最后一顆子彈打完。一個日偽軍上前想把他拖起來,他突然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咬在對方的胳膊上,疼得那人哇哇叫,舉起槍就朝他的胸口開了一槍。
當那兩名戰士趁亂突圍、跑回隊伍報信的時候,哭得說不出話:“師長……師長為了燒文件,沒來得及撤……”楊靖宇聽說王仁齋犧牲的消息,沉默了好久,最后拿起王仁齋用過的手槍,說:“仁齋是好樣的,他為抗日流盡了最后一滴血!”第二天,楊靖宇帶著隊伍攻下了釣魚臺,把那里的日偽軍全部消滅,給王仁齋報了仇。戰士們在他犧牲的地方立了塊木牌,上面寫著“王仁齋師長之墓”,小柱子跪在木牌前,哭著說:“師長,我會跟著您的腳步,把鬼子趕出中國!”
后來,老百姓們把王仁齋的故事編成了歌,在通化、柳河的山林里傳唱;文登老家的人聽說他犧牲的消息,都自發地到他家里慰問,說“仁齋是咱高家村的驕傲”。直到今天,文登的紀念館里還陳列著他當年用過的貨郎擔、手槍,東北的抗日烈士陵園里,他的名字刻在最顯眼的地方。他沒留下太多照片,可他的故事,就像長白山的松樹一樣,永遠立在人們心里——那個從山東教員變成抗日師長的漢子,用智慧和勇氣護了一方百姓,用生命踐行了“抗日救國”的誓言,他的血,永遠染紅了這片他深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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