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明最后的公主,身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蘭麝之香”。
傳說中,得此異香者得天下。
當多爾袞的鐵騎踏破紫禁城,他舍棄唾手可得的龍椅,直奔我的寢宮。
他掐住我的下巴,冰冷鎧甲貼著我顫抖的身體:“告訴我,傳聞是不是真的?”
我咬緊牙關,任由左臂的傷口滲出血跡。
直到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高燒不退的我,在迷迷糊糊中扯開了衣領。
他眼中閃過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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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1
順治元年的五月,北京城的天是灰黃色的。
這不是尋常日落時的那種瑰麗橘黃,而是一種混雜著塵土、硝煙和絕望的病態(tài)顏色。空氣里飄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燒焦木頭的嗆味,有東西腐爛的酸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而我,大明坤興公主朱媺娖,正蜷縮在長春宮最陰暗的角落里,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馬蹄聲和歡呼聲。新的征服者來了,帶著他們的旗幟和野心。
“公主,喝點水吧。”老太監(jiān)王德福顫巍巍地端著一碗水,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我搖了搖頭,左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一夜,父皇提著劍走進坤寧宮的畫面,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他眼中的瘋狂與絕望,是我從未見過的。
“汝何故生我家!” 那句話和他的劍一起落下,我下意識抬起左臂去擋,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我沒有死,幾個忠心的老太監(jiān)將我藏了起來,告訴我父皇在煤山自縊的消息。
大明,亡了。
我本該死的。作為前朝公主,活著只會成為新朝的羞辱。我藏起一小包毒藥,準備在最后的時刻服下,追隨我的父母而去。
然而命運卻給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殿門被猛地撞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逆光而立。他穿著一身玄色甲胄,雕刻著猛虎下山的花紋,夕陽的余暉照在上面,反射出暗金色的冷光。即便從未見過他,我也能從那氣勢中認出他,大清攝政王多爾袞。
他沒有去金鑾殿,沒有去接受本屬于勝利者的榮耀,而是來到了我這個落魄公主的住處。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滿是灰塵的地磚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我本能地向后縮了縮,卻無路可退。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立刻對我施暴或羞辱,而是停在了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用一種我完全無法理解的眼神注視著我。那不是色欲,也不是殘忍,而是一種奇怪的、充滿了探究和困惑的眼神。
然后,他做了一個更加奇怪的舉動: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空氣中尋找著什么。
“你就是崇禎的女兒?”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滿人特有的口音。
我咬緊下唇,不愿回答。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再次深吸一口氣。“你身上……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我心中冷笑。一個亡國公主,除了這身血仇,還有什么特別的?
“告訴我,”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來,“關于你身上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我猛地扭開頭,掙脫他的鉗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難測,卻沒有強迫我。只是淡淡地下令:“看好她,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接近。”
從那天起,我成了紫禁城里最特殊的囚徒。
多爾袞每天都會來長春宮。 他不再穿著那身令人畏懼的鎧甲,而是換上了滿洲貴族的常服。他會坐在院子里那棵枯了一半的海棠樹下,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我的窗口。
起初,我以為這是一種新的折磨方式。他想要用這種無聲的壓迫,逼我崩潰,逼我屈服。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眼神里沒有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輕蔑,反而有一種我讀不懂的執(zhí)著和探尋。
他命人送來了各種名貴的香料和珠寶,甚至還有一批溫潤剔透的古玉。這些東西都被我原封不動地扔了出去,在我眼中,它們與垃圾無異。
然而奇怪的是,我的抗拒并沒有激怒他。相反,他看我的眼神越發(fā)復雜,仿佛在我身上尋找著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
一天下午,我正坐在窗前發(fā)呆,忽然聽到他在院子里與御醫(yī)說話。
“公主的傷勢如何?”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關切。
“回王爺,傷口已無大礙,只是公主心神受損,需靜養(yǎng)調(diào)理。”
多爾袞沉默片刻,又道:“她可有什么……特殊之處?比如,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別的氣息?” 御醫(yī)顯然被問懵了,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心中一震。特殊的氣息?他到底在尋找什么?
這時,王德福悄悄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公主,老奴聽說了一個傳聞……”
“什么傳聞?” 王德福神秘地壓低聲音:“據(jù)說滿洲人相信,得天下者必得一位身負‘蘭麝之香’的女子。這種香氣與生俱來,是上天選定真命天女的標志。”
蘭麝之香?我愣住了。
2
忽然間,童年的一幕浮現(xiàn)在眼前。
母后周皇后溫柔地為我沐浴,水中漂浮著各種珍稀的花瓣和草藥。
“這是什么香味,母后?”年幼的我好奇地問。
母后笑著撫摸我的頭發(fā):“這是母后特意為你調(diào)制的香湯,能讓你身體健康,平安長大。”
記憶中,那種香氣清冽幽遠,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卻讓人聞之難忘。
難道說…… 不,不可能。那只是母后對我的愛,與什么天命無關。
可是多爾袞的執(zhí)著,又該如何解釋?
我的傷勢漸漸好轉(zhuǎn),但我心中的困惑卻與日俱增。
多爾袞不再滿足于遠遠地看著我,他開始嘗試與我交談。
他會講關外的風土人情,講長白山的天池有多藍,興安嶺的雪有多厚。他講話時的神態(tài)不再像一個征服者,而更像一個普通的旅人,在分享自己的見聞。
我始終保持著沉默,但內(nèi)心深處的好奇卻如野草般滋生。
一天,他帶來了一本詩集,是我父皇生前最愛的《全唐詩》。他隨意翻開一頁,正是杜甫的《春望》。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低聲吟誦,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特的共鳴。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一個滿洲王爺,竟然會讀漢詩,還能體會其中的意境? 他抬起頭,對上我驚訝的目光,淡淡一笑:“很意外嗎?我從小就對漢文化很感興趣。治國平天下,不是單靠武力就能做到的。”
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了這個征服者不為人知的一面。
又過了幾天,北京城下起了初夏的第一場暴雨。電閃雷鳴中,我被困在坤寧宮那個夜晚的記憶再次襲來。父皇扭曲的面容,冰冷的劍鋒,撕裂的痛楚……我在噩夢中掙扎,高燒不退。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一只冰涼的手撫上我的額頭。
“父皇……母后……”我喃喃著,抓住那只手,仿佛它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那只手微微一頓,卻沒有抽走。相反,它輕輕回握住我的手,傳遞來一種奇特的溫暖。
當我第二天醒來時,高燒已經(jīng)退了。王德福告訴我,昨夜多爾袞在暴雨中趕來,守在我身邊整整一夜。
“王爺還特意從盛京請來了一位薩滿醫(yī)者,”王德福低聲道,“說來也怪,那位薩滿一來,公主的高燒就退了。”
我怔怔地看著窗外。海棠樹經(jīng)過雨水的洗滌,竟然冒出了嫩綠的新芽。 那一刻,我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當多爾袞再次來到長春宮時,我鼓起勇氣,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他。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fā)問,愣了片刻,才緩緩道:“你指的是?”
“關于‘蘭麝之香’的傳說。”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的眼神驟然深邃,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滿洲薩滿自古相傳,身負蘭麝之香者,乃是天命所歸的象征。得此女者,可得天下。”
果然如此。 我苦笑一聲:“所以王爺留我性命,每日來此,就是為了驗證這個傳聞?”
多爾袞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著院子里那棵重獲新生的海棠樹,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起初是的。”他的聲音很輕,“但現(xiàn)在……我不確定了。”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復雜地看著我:“那一夜,你高燒不退時,我確實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氣。清冽如蘭,溫暖似麝,是我從未聞過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原來母后為我調(diào)制的香湯,經(jīng)過十幾年的浸潤,早已滲入我的骨血,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但是,”他忽然走近幾步,在我們之間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當我看到你在病痛中掙扎的樣子,當我握住你顫抖的手時,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什么?”我下意識地問。 他的眼神異常認真:“即使沒有那個傳聞,即使你身上沒有任何特別的香氣,我依然會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
這番話如驚雷般在我心中炸開。我一直以為,他對我的特別關注,完全是出于對那個傳聞的執(zhí)著。可現(xiàn)在他卻告訴我,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為什么?”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
多爾袞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我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在那雙倔強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孤獨。又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充滿算計和背叛的世界里,你是唯一一個不對我假以辭色的人。”
他輕輕嘆了口氣:“大明的公主,你是否相信,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征服者,也會有想要保護什么的心情?”
我怔住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遠遠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圍。
3
真相大白的日子,在一個平靜的午后悄然來臨。 當
我將母后十幾年來用“返魂香”為我沐浴熏蒸的往事和盤托出時,多爾袞臉上的表情復雜得難以形容。
有震驚,有釋然,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
“所以,所謂的‘蘭麝之香’,不過是母愛的產(chǎn)物。”我輕聲道,心里莫名地有些悵然,“讓王爺失望了。”
出乎意料的是,多爾袞沉默片刻后,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失望?”他搖搖頭,眼神異常清明,“恰恰相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他走向我,在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你知道嗎?那個傳聞像一道枷鎖,困住了我半生。我一直在尋找所謂的‘天命’,以為得到它,就能證明我所有的選擇和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天命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活生生的人。是你讓我意識到,我不必依靠任何傳聞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真誠。
然而,就在我們之間的氣氛微妙地緩和時,宮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多鐸帶著一眾滿洲親貴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滿。
“攝政王!為了這個漢人公主,你已經(jīng)引起了太多非議!”多鐸的聲音尖銳刺耳,“今天你必須做個了斷!要么殺了她,要么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局面,突然意識到,無論多爾袞如何權傾朝野,他依然活在各種規(guī)則和束縛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我的腦海。
我向前一步,擋在多爾袞面前,直面多鐸憤怒的目光:“豫親王何必動怒?本宮自有去處。” 多鐸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轉(zhuǎn)向多爾袞,微微一笑:“王爺可還記得,我父皇生前為我選定的駙馬,周顯?”
多爾袞的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出嫁的那天,北京城萬人空巷。
我沒有穿清朝的服飾,而是換上了一身早已被遺忘的、屬于大明的鳳冠霞帔。這是多爾袞特許的,也是他能給我的最后一份尊重。
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他們的眼神復雜難辨,有好奇,有同情,也有難以釋懷的敵意。我端坐在花轎中,心如止水。
當車隊緩緩經(jīng)過紫禁城的東華門時,我忍不住掀開轎簾的一角,望向那高高的城樓。
果然,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一個身影憑欄而立。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著我。
那一刻,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惆悵。我們本是勢不兩立的仇敵,卻被一個荒謬的傳聞聯(lián)系在一起,最終又因真相大白而各奔東西。
轎簾緩緩落下,隔斷了最后的視線。
周顯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家道中落卻不失氣節(jié)。他對我的過去只字不提,只是溫和地表示會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
我們相敬如賓,過著平凡而寧靜的生活。多爾袞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賜予周家豐厚的田產(chǎn)和俸祿,確保我們衣食無憂,但也嚴禁我們參與任何政事。
有時,我會站在庭院里,看著遠方的天空,想起那個改變了我一生的男人。
聽說他最終沒有稱帝,而是扶持皇太極的幼子福臨登基,自己則以攝政王之尊執(zhí)掌朝政多年。他平定南明,穩(wěn)定局勢,為大清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直到順治七年冬,消息傳來,多爾袞在塞外狩獵時意外去世,年僅三十九歲。
那天晚上,我獨自一人在院中站了很久。天空中飄著細雪,落在臉上,冰涼如淚。
我忽然想起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守在我病榻前的樣子。想起他為我講述關外風光時的神采,想起他在海棠樹下孤獨的身影。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香囊,那是我按照記憶中的配方重新調(diào)制的“返魂香”。清冽的香氣在寒風中彌漫開來,似蘭非蘭,似麝非麝。 這香氣曾引發(fā)了一個荒謬的傳說,卻也陰差陽錯地拯救了我的人生。
母后的愛,讓我在亂世中得以幸存;而多爾袞的執(zhí)著,讓我明白了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刻,人性中依然存在著一絲溫暖。
雪越下越大,覆蓋了庭院中的一切。我望著蒼茫的夜空,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站在紫禁城樓上的身影。
我們終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卻也在對方的人生軌跡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香囊中的香氣漸漸消散在風雪中,如同那些逝去的往事,再也尋不回最初的形狀。
傳聞是假的,但選擇是真的。
在那個充滿不確定的時代,我們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救贖。不再是那個被困在深宮中的公主,而是一個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普通女子。
這或許就是歷史洪流中,一個前朝公主最好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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