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那年,父親看村里不少人去附近的小煤窯出苦力,一天下來能賺七八塊錢,他眼饞的不得了。
我們家三個孩子,我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當(dāng)時我們年齡小,不僅不能替父母分擔(dān)生活壓力,三個孩子的吃喝拉撒,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父親為了讓我們仨過上好日子,他和母親商量了一下,自己也要去小煤窯出苦力,等掙了錢,把家里的老房子翻蓋一下。
我們當(dāng)時住的房子是爺爺和奶奶年輕時蓋的,當(dāng)時住了將近三十年,每年到了雨季,只要下雨,屋子里就到處漏雨。
要是趕上白天下雨還好,大家一起拿鍋碗瓢盆去接水,如果是晚上下雨,我們不得不把被子疊起來,把接水的東西擺在炕上,全家五口人不得不雙腿蜷縮在一起,然后躲在角落里。
父親去煤窯干了一個月苦力,回家休息兩天,拿回來二百三十五塊錢。
在當(dāng)時那個年代,買一支鉛筆二分錢,買一包火柴五分錢,從年頭到年尾,人均收入還不足百元。
現(xiàn)在,我父親突然拿回來這么多錢,我母親坐在一旁,數(shù)了整整十幾遍。
父親告訴母親在煤窯干活,每天工作量不小,但是真的很掙錢,他決定再干上幾個月,就回來翻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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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總是那么的美好,但現(xiàn)實卻往往不盡人意。
父親在家歇了兩天后,再回煤窯去干活,當(dāng)天晚上,父親所在的那個礦井坍塌了,被困在下面的有八個人。
煤窯老板知道自己是違規(guī)開采煤,要是出了人命,肯定會抓緊去坐牢,所以他連夜收拾好行李,逃之夭夭了,從此以后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父親被困在井下,等到救援隊趕來,將他們救上來,八個人沒有一個人僥幸活下來。
父親是家里的頂梁柱,現(xiàn)在他不幸離世,生活的重?fù)?dān)全部壓在我母親身上。
自打我記事起,母親的身體就一直病怏怏的,經(jīng)常買湯藥熬著喝,一米六幾的身高,體重還不到百斤,走在路上,好像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
父親剛?cè)ナ赖那皫讉€月,母親因為傷心過度,整日以淚洗面,倒在炕上,一病不起。
街坊鄰居經(jīng)常過來開導(dǎo)母親,勸她要堅強起來,畢竟還有三個孩子在。
每次母親聽街坊鄰居勸她的話,她的眼淚總是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
我作為家里的長子,為了照顧好弟弟妹妹,未經(jīng)母親的允許,輟學(xué)回家了,天天給弟弟妹妹做飯吃。
“媽,這是我給你煮的一碗面條,里面我還給你放了一個荷包蛋。”我把剛煮好的面條端到母親面前。
母親沒有回應(yīng)我,眼神空洞的盯著墻上那張老照片看著。
這張照片是我妹妹一周歲時,全家到照相館照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我只有七歲,站在父親和母親中間,父親抱著弟弟,母親抱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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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世的第三年,老家這邊遭遇百年不遇的干旱,種子播種完,一直到秋天,就沒下過一場透雨,秋收的時候,大多數(shù)莊稼幾乎絕收了。
我們家過年時,連一斤豬肉都買不起,妹妹看到鄰居家煮著熱氣騰騰的餃子,饞的直流口水,哭著讓母親給她包餃子吃。
母親看妹妹淚眼巴巴的樣子,她去抽屜里翻出來兩毛錢,到鎮(zhèn)上供銷社買回來四兩豬肉,回來后剁碎半棵白菜,用蕎面給我們包了餃子。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母親知道她一個人是無法把我們兄妹仨撫養(yǎng)長大,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改嫁。
沒過多久,通過我家前院的李大娘介紹,母親和鄰村的趙木匠相親了。
趙木匠四十好幾了,一直沒娶上媳婦,他是家里的長子,當(dāng)年他父母去世的早,為了把弟弟妹妹撫養(yǎng)長大,他錯過了該結(jié)婚的年齡。
他和我母親第一次見面,就相中了我母親,也愿意把我們兄妹當(dāng)自己親生孩子對待。
有了這句保證,我母親才同意和他生活在一起。
說實話,我很反感這個繼父,母親帶我們兄妹三個改嫁過去,我從來沒給過繼父一個笑臉,有的時候還給他惡作劇,比如往他的旱煙放鞭炮。
繼父明明知道這些都是我們做的,但他從來不告訴母親,裝作沒事人似的,繼續(xù)一如既往的對我們不好。
“你們仨得管他叫趙伯伯,記住了嗎?”
母親指著坐在旁邊的繼父,對我們仨說。
我和弟弟妹妹沒有理會母親,把頭扭到一邊。
繼父知道我們仨對他有情緒感,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算了,別逼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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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嫁給繼父時,身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欠佳,氣色也不好,看上去就像得了一場大病。
母親和繼父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她突然病逝了。
母親的葬禮是繼父一手安排的。
母親的后事辦完,我準(zhǔn)備帶著弟弟妹妹離開繼父家,這時候被繼父攔住了“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回自己家。”
“你們家的房子已經(jīng)許久不住人了,隨時有倒塌的可能,你當(dāng)大哥的,就讓你的弟弟妹妹住在那里嗎?”
被繼父這么一問,我一時間語塞了。
繼父沒有讓我們離開,而是繼續(xù)留在他家里,為了把我們?nèi)齻€撫養(yǎng)長大,繼父整天忙忙碌碌的,只要有空閑時間,就去給別人家干木匠活。
說真的,要不是有繼父,我們?nèi)齻€不可能有機會讀大學(xué),更不會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找到體面的工作。
小的時候,我們反感繼父,不過后來我慢慢發(fā)覺,他對我們?nèi)齻€真是實心實意的話,我們也就接受了他。
當(dāng)年我和媳婦談戀愛時,岳父和岳母要求見我的家長,我直接把他們領(lǐng)到繼父家里。
“爸,佳佳的爸媽要見一下我的家長,我想過段時間把他們帶回老家。”
繼父聽我喊他一聲爸,在電話那頭當(dāng)即哽咽了,許久沒有說出話。
等到繼父老了以后,繼父要求去養(yǎng)老院安度晚年,但是被我們兄弟三個拒絕了。
“爸,你養(yǎng)了我們小,現(xiàn)在你老了,也該到我們養(yǎng)你了。”
繼父看到我們兄妹三個跪在他面前,他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多年以后,繼父去世時,我們?nèi)齻€一起為他老人披麻戴孝,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現(xiàn)實社會中,像我繼父這樣的人,真的少之又少,能讓我們遇到他,真是我們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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