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已經被抓回來了七次,每一次都被打斷腿。
這是我為她策劃的第八次逃跑,就在我撬開后門,準備拉著她一起沖出去的時候。
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一行血字。
別帶上你媽,她每次逃到一半都會因為心軟自己回去,她會害死你的!
帶上這個累贅,你也會被抓回來,下場比她還慘!
我頓了頓,依舊緊緊攥住了媽媽的手。
畢竟,我年紀小,體力差,總要有人跑在前面,才能引開村口那群瘋狗,不是嗎?
……
我用鐵絲撬開了窗戶上的銹鎖。
“嘎吱”一聲,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冷風灌了進來,吹得我一個哆嗦。
媽媽蘇婉縮在墻角,身體抖得像篩糠。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現在只剩下恐懼。
“招娣,我怕。”
她小聲抽泣。
“外面太黑了,萬一,萬一他醒了怎么辦?”
我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別管她,她就是個廢物,只會拖累你!
我沒理會,壓低聲音。
“媽,快點,王屠夫喝醉了,現在不走就沒機會了。”
蘇婉卻看著桌子,眼神里滿是留戀。
那上面擺著一張褪色的照片。
是她和王屠夫的“結婚照”。
照片上的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招娣,讓媽把照片帶上,留個念想。”
她哭哭啼啼地就想起身去拿。
我心里一陣煩躁。
又是這樣。
前七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第一次,她舍不得她那些舊裙子。
第二次,她走到一半,又想回來拿她藏起來的首飾。
第三次,王屠夫只在村口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她就自己走回去了。
每一次,換來的都是一頓毒打和一條斷腿。
血字在我眼前瘋狂滾動。
她又要犯病了!豬隊友!快丟下她自己跑!
王屠夫的酒量你不知道嗎?他快醒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聽我的,你一個人跑,才有活路!
蘇婉還在那里哭。
“招娣,就一張照片,媽求你了。”
我走過去,沒有理會那張照片。
我拉起她冰冷的手。
“媽,照片我們以后再拍新的,更好看的。”
我的聲音很溫柔,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王屠夫不會醒的,我剛剛在他的酒里放了安眠藥。”
蘇婉愣住了,眼里的恐懼消散了些。
“真的?”
“真的,我放了兩顆,夠他睡到明天中午。我親眼看他喝下去的。”
我面不改色地撒謊。
她終于肯動了。
我讓她走在前面。
“媽,你認識路,你在前面帶我。”
“我個子小,我害怕,我在你后面。”
蘇婉點點頭,瘸著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面。
我跟在她身后,聽著她壓抑的喘息聲,眼神一片冰冷。
我們摸黑穿過院子,來到了村口。
村口拴著幾條看門的狼狗。
它們是王屠夫特意養的,專門用來抓逃跑的女人。
我們還沒靠近,其中一條狗就嗅到了生人的味道,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蘇婉的腿瞬間就軟了。
她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她轉過頭,眼底盡是惶恐,拼命搖頭。
“招娣,我們回去吧,下次再跑。這狗會咬死人的!”
又是下次。
永遠都有下次。
看吧!我就說她會反悔!她又要害死你!
血字變成了刺眼的深紅色。
我沒有說話。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東西。
那是一塊早就準備好的生肉,還帶著血絲。
我快走兩步,猛地將肉塞進了蘇婉的手里。
她被冰涼滑膩的觸感嚇了一跳。
“招娣,你干什么?”
我沒有回答她。
我看著狼狗的方向,那里已經有幾雙綠油油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推了蘇婉一把。
“媽,你快跑!”
我大喊一聲,聲音撕裂了夜空。
在她被推出去的瞬間,我迅速轉身,滾進了旁邊那條又臟又臭的水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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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狗聞到了血腥味。
蘇婉手里的那塊生肉,像一塊磁鐵,吸引了所有饑餓的目光。
“汪!汪汪!”
幾條狼狗瘋了一樣撲了過來,狂吠聲響徹整個村莊。
村里各家的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了起來。
“啊!”
蘇婉發出驚恐的尖叫。
她手里的肉掉在地上,轉身就想往回跑。
她沒跑兩步,就和一個提著棍子沖出來的村民撞了個滿懷。
“抓住了!是蘇婉這個賤人!”
那個村民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還想跑,腿都給你打斷!”
我潛伏在臭水溝里,淤泥淹沒到我的脖子。
我嘴里咬著一根空心的蘆葦管,用來呼吸。
溝里的水又冷又臭,但我一動不動。
我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混亂。
更多的人從屋里沖了出來,手里拿著手電筒和各種農具。
他們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狼,把蘇婉團團圍住。
王屠夫也出來了。
他手里提著一把還在滴血的砍刀。
他看到蘇婉,眼睛瞬間就紅了,目眥欲裂。
“騷娘們,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他什么話都沒說,沖上去抓著蘇婉的頭發,狠狠地往地上撞。
“砰!”
“砰!”
沉悶的撞擊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蘇婉痛得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她瘋了一樣在地上掙扎。
王屠夫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
她被打得受不了了,忽然,她伸出手指,指向我藏身的水溝。
“別打我!是招娣!是招娣那個死丫頭推我出來的!”
“她就在那條溝里!快去抓她!抓到她你們就放了我!”
她的聲音尖銳又惡毒。
我心里沒有一絲波瀾。
眼前有血字浮現。
天吶,這還是親媽嗎?居然賣女兒求饒!
幸好你躲得深,不然現在挨打的就是你了!
村民們面面相覷。
有人拿著手電筒往溝里照了照。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一個村民沒好氣地說道。
“我看她是瘋了,想拉個墊背的。”
“就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這膽子?”
王屠夫又給了蘇婉一巴掌,打得她滿嘴是血。
“你還敢胡說八道!招娣還在屋里睡覺!”
他以為蘇婉是為了脫罪,故意轉移注意力。
“我打死你這個不老實的賤貨!”
王屠夫的怒吼聲,和蘇婉的慘叫聲混在一起。
村民們圍成一圈,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狗叫聲,打罵聲,哭喊聲,掩蓋了一切。
沒有人會注意到,臭水溝的淤泥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慢慢移動。
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個“逃跑的女人”身上。
誰會在意一個被認為“還在睡覺”的八歲小孩呢?
我一點一點,在淤泥里匍匐前進。
一百米。
三百米。
五百米。
終于,我爬出了村民們的包圍圈。
我從水溝里爬出來,渾身都是惡臭的淤泥。
我顧不上這些,一頭扎進了旁邊一人多高的玉米地。
身后,我母親的慘叫聲還在繼續。
那是我最好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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