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皇宮并不好進,好在我抵達國都時,崔府正在準備崔老將軍的壽宴。
靳昭登基后頻頻為崔眉雪做出不少違背禮法之事,便是我們這些在異國他鄉的布衣百姓都聽了不少軼聞。
老丈人的壽宴,想必他定會出席。
我靠著在聽雪巷二十多年的經驗,以舞娘的身份混入了崔府。
終于在宴席上見到了那對傳聞中恩愛如漆的帝后。
靳昭確實如暖棠所言,俊朗非凡。
只不過她口中那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浸滿寒意。薄唇微抿,散發出讓人膽顫的天子威嚴。
但他同崔眉雪說話時,語調是那樣溫柔,藏著繾綣深情。
我再控制不住心頭的憤怒,扯開面紗沖他大喊:
“靳昭,海棠花已開,你可還記得等你的虞暖棠?”
屋內瞬間靜得針落可聞,幾秒后,反應過來的侍衛開始朝我沖來。
我沒打算逃跑,站在原地死死盯著靳昭驚詫的雙眸,一字一句清晰道:
“她死前托我帶一句話給你——”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被侍衛按在地上,掙扎著憤恨抬頭看向靳昭。
他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一直維持著最初的僵硬姿勢。
崔眉雪扶著他的胳膊想同他說什么,卻突然被他一把甩開。
然后他沖到我面前,一把扯起我的領子,沙啞的聲音像是煉獄中爬出的厲鬼:
“你說誰死了?”
“那個被你扔在聽雪巷不聞不問的虞暖棠啊。”
我咬著牙,雙眼發紅,“靳昭,為什么,為什么允她希望又這般辜負她這樣單純的人?為什么!”
靳昭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被關進了地牢,之后再沒見過一個人——
不,其實也是見到人了的。
期間有過好幾波來刺殺我的蒙面人,差點得逞。
但得手前暗中又出現了另一批烏色錦衣的高手,救下我后卻又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這些刺客的幕后主人是誰,我隱隱有個猜測。
而這些救我的高手又是受誰指使,我也有幾分預感。
就這樣被關了四天,第五天夜里,靳昭衣衫不整地沖進了地牢。
他將我撲在地上不顧我的掙扎扒開了我的外裳,直到看清我胸前那朵黃泉花后才頹然癱坐在地上。
“那個馬匪頭子說——”油燈在地上滾了一圈后熄滅,幽暗而寂靜的牢房里響起靳昭絕望的聲音:
“聽雪巷二十三個妓子,二十一人被他們殺死,另兩人跑了。”
“其中一人是個傻子,另一人胸前有朵黃泉花,名喚孤柒。”
我爬起身扯上衣服,自嘲道:“我娘生了七個,最后卻只活了我一個。我被賣到窯子后就給自己取了這個賤名,覺得這世上大概沒有誰像我這樣慘了,直到認識了暖棠。”
“她在哪里?”靳昭咬著牙,我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你能查到馬匪,難道查不到醫館嗎?”我輕笑一聲,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死了啊,靳昭,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靳昭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冰冷的手卻在不住發顫:
“她在哪里?”
“一張簡單的草席,已經入土了。”我的呼吸開始不暢,費勁地一字一字說道:“如果你是問我把她葬在了哪里,我倒是可以和你做個交易。”
“你不怕死?”靳昭的聲音已經冷到了極致,帝王的威嚴確實讓人生怯。
可我這條命,本就是暖棠救的。
“我來這兒,就沒想過要活。”
“靳昭,告訴我答案,我就告訴你她埋在哪兒?”
“你想問什么?”
“我要知道,那些馬匪究竟是誰派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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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匪劫人,從不會劫妓子。
因為他們只要招招手,老鴇就會押著我們主動過去。哪怕事后不給錢,柔弱無依的女子又能向誰哭訴?
可他們不僅大費周章綁了我們所有人,更沒想過要給我們留一條活路。
但聽雪巷的姑娘個個怯懦,根本不可能和人結下這樣大的梁子。
暖棠跟我說了很多過往,卻沒來得及告訴我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那只眼,在靳昭離開前是好的,在來聽雪巷時卻已經瞎了。
“阿昭,崔公公跟我說你來了這兒,我還不敢相信。”牢籠外響起悅耳的聲音。
崔眉雪披著一身錦衣大氅,白皙嬌嫩的臉蛋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牢顯出格格不入的矜貴。
“你若是——”她的目光掃過我凌亂的衣裳,欲言又止:“命奴才將人抬進宮里即可,何必在這樣的地方……”
她倒是大度,還真有母儀天下的風范。
“呵。”我冷笑一聲,眼中凝滿譏諷。
崔眉雪皺眉睨向我,語調有些不屑,“總有些螻蟻妄圖——”
“暖棠跟我說過一件事。”我沒有耐心地打斷她,唇角有些惡毒地扯起一抹笑容:“她臉上那些燒疤是在——”
“什么燒疤?”靳昭打斷我,急促的聲音布滿驚詫。
我也愣了愣,隨后荒唐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靳昭,你不會不知道吧,你那威風凜凜的將軍國舅在送暖棠回商國的路上遇到了馬匪。”
“阿昭,有什么事非要在這——”
“閉嘴!”靳昭忽然打斷她,雙眼猩紅地盯著我:“馬匪跟燒傷有什么關系?”
“是啊,你說奇不奇怪,哪只馬匪隨身會帶著火把和油,而且就像知道那馬車上坐了整支護送隊伍里最無力抵抗的人,專燒那輛車。”
“暖棠被燒得身上沒有一寸好的,整張臉都是燒疤。真不敢想象,她當時被困在火中,得有多無助,又該有多痛苦。”
空氣中靜得針落可聞,片刻后靳昭猛地站起,崩潰咆哮:
“讓崔涼立刻進宮!”
“阿昭,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瞞著你,他……”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隨后靳昭的侍衛將我押出了牢房。
他將我關進了一座空曠的宮殿。
我一眼就看見了殿前院中那棵粗壯的海棠樹。
“姑娘,您終于來了。”仰頭望著海棠樹出神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
我轉身,看見一個雙眼清澈,神情單純的小宮女。
“姑娘,我等您好久啦。”她親昵地牽起我的手,眉眼彎彎,“您看看,這里是不是很眼熟呀?”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跟著她參觀了好幾處布置精美的臥房妝室后才疑惑開口:
“眼熟什么?”
我出身貧苦,半生都在聽雪巷的狹小房間里,哪里會對這樣的奢華地方眼熟。
“咦?”小宮女歪著頭,神情也困惑起來:“這可是陛下親手布置的,分明和圖紙上一模一樣呀。就連這棵海棠樹——”
她指向院中大樹,“可是陛下尋遍了夏國所有海棠才找來的呢,去年開花可美了。”
“姑娘您過兩個月見了就知道,肯定不比相府的遜色。”
我渾身一僵,聲音有些發顫:“相,相府?”
“是呀暖棠姑娘,陛下跟我講了好多和您的故事呢,他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小宮女歪頭一臉羨慕:“不過您來得比陛下說得早,我以為您要等海棠花開的時候才能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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