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眼中的張水華｜在場

▲2025年8月31日，2025哈爾濱馬拉松國內女子組比賽，張水華以2小時35分27秒刷新個人最好成績 圖據視覺中國

紅星新聞記者丨韋星

編輯丨楊珒 審核丨馮玲玲

12月14日上午，2025年福州馬拉松開跑。原本，張水華也期盼自己成為眾多跑者中的一員。畢竟，和以前前往哈爾濱、深圳、宜昌等地參加跑馬相比，這簡直就是“在家門口舉行”的馬拉松比賽。 早前，張水華確實也報名參與2025年福州馬拉松比賽。但開跑前一天，即12月13日，她前往報名處領取號牌后，終究放棄了。12月14日，上午9時15分，2025年福州馬拉松還在火熱進行，當地主要媒體也對此進行直播，但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全科醫學科內，一襲護士服裝與帽子的張水華，根本無暇顧及。張水華推著醫用小推車，挨個病房地給患者換藥、插針…… “哎呀，今天馬拉松你真不參加了？”面對一些患者家屬詢問，張水華努力使了使眼色，同時抿起嘴，對關心她的人，比出‘噓’的手勢。她示意，不要再提起這個話題。 相較于今年8月底在哈爾濱跑完馬拉松后公開抱怨領導不予調休的舉動，此刻的她，刻意保持安靜，正小心翼翼地維系著工作與愛好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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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水華的似水年華

2012年12月，21歲的張水華離開家鄉長汀縣，來到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上班，成為該院的一名護士。如今，13年過去了，她也從當初的普通護士逐漸成長為主管護師。她所在的全科醫學科是國家級全科醫師規范化培訓重點基地，同時是福建省慢病（高血壓）防治中心掛靠單位，福建醫師協會全科醫師分會會長單位。院區墻上的介紹欄顯示，全科醫學科的護理組有14人，除護士長是副主任護師外，張水華等7人屬于主管護師，另6人屬于護士。

▲醫院病區介紹欄顯示，張水華是主管護師

從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及《福建衛生報》等官方微信公眾號往昔披露的信息看，張水華是受到肯定的，至少在體育這塊，她曾是科室、醫院的驕傲，她也曾作為正面典型被報道。

比如2019年12月9日福州馬拉松比賽后，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在介紹張水華時，用“最快的白衣天使”來形容她。彼時，她是該醫院干部病房的護士，以2小時56分44秒的好成績拿下那一屆馬拉松比賽的季軍。

▲醫院官網此前推介和報道張水華

《福建衛生報》等報道顯示，2017年12月，在福州市郊的五虎山越野賽中，作為志愿者和醫護工作者的張水華感受到了跑步的魅力，從此開啟了跑步生涯，截至2019年12月，僅兩周年，她從一開始跑步時氣喘吁吁、疼痛不斷，到科學鍛煉、不言放棄，進步飛快……毫無專業運動背景的張水華成為“福州一姐”“福建業余一姐”，更是贏得了“最快白衣天使”的美譽。

此后比賽中，代表醫院參加福建醫科大學的運動賽事時，張水華的名字也頻頻出現在跑步項目的光榮榜上。比如在2021年11月24日至26日舉行的福建醫科大學第40屆田徑運動會上，張水華不僅代表醫院奪得冠軍，還分別打破了教職工女子800米最高紀錄及學校女子1500米最高紀錄。

在2022年福建醫科大學第41屆田徑運動會上，張水華再創佳績：她是唯一一名打破項目紀錄的教職工運動員，并且她一人打破了兩項此前曾由她打破的紀錄。對此，該醫院的報道稱贊張水華敢于挑戰、超越自我，“充分體現了附一健兒百折不撓、奮勇拼搏的體育精神”。

▲2020年初，張水華作為福建支援宜昌的首批醫護人員在宜昌參與救治工作

為科室和醫院贏得榮譽的，還有新冠肺炎疫情剛出現時，張水華和其他同事一道，作為福建省首批支援湖北的醫護人員。2020年5月11日，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舉行的2020年國際護士節表彰大會上，張水華的名字出現在“專項優秀護士名單”中。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2月，在接受湖北省宜昌市《三峽日報》采訪時，張水華說，“等戰勝了這場疫情，我一定要報名參加宜昌的國際馬拉松比賽，來看看我們一起戰斗過的宜昌市三醫院的姐妹們。”

因為“能跑”，無論在科室，還是在醫院，張水華都是領導、同事以及科室和醫院的驕傲和典型。但她在公眾面前的形象爭議，也因“能跑”后引發的——2025年8月31日，在參加哈爾濱馬拉松比賽中，張水華以2小時35分27秒刷新個人最好成績，獲得女子國內組第一名。之后，她對著鏡頭哭訴領導的“不是”：“（領導說）你要參加馬拉松，你自己去跟同事調班，我覺得我這么辛苦地努力，就被她一句話……我真的是覺得挺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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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眼中的個體與單位

▲張水華供職的醫院

張水華在哈爾濱對領導的哭訴，終究把自己，也把供職單位置身于暴風眼中。盡管后來接受采訪時，張水華對此“澄清”說：“我領導是非常溫暖的一個人，她會盡量排我休，包括這次哈爾濱馬拉松，她也是第一時間把我的喜訊分享給全科室的所有同事和醫生，也得到大家的認可。”

對當時失控流淚控訴的行為，張水華解釋說：“我不是要哭訴領導，要‘綁架’領導讓她給我排班，我就是對自己努力之后的一種情緒釋放，就像高考考完后，考生的情緒釋放一樣。”

隨后張水華在江蘇省常州市跑馬拉松時，拿下全馬女子組冠軍和6萬元獎金。領獎臺上，張水華這回沒再控訴，且還特別“感謝各位領導”。但不少網友批評，張水華的行為屬于“典型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同時還認為，醫院這樣管理，是否存在對張水華的“偏愛”以及這樣做對其他員工是否公平等。不僅網友如此質問，一些媒體看到醫院對張水華以虛假理由獲取調休，實際前往宜昌跑馬拉松進而被通報批評之后，也在評論中尖銳指出：“張水華愛跑馬拉松沒問題，得到成績和榮譽也應該受到肯定，但不管是誰，都不應該把其他同事當作實現自我目標和價值的‘工具’。”

原本，跑馬拉松只是張水華與科室同事以及科室領導之間的關系協調問題，但后來，就演變成單位對個人追求的包容度以及單位這樣做是否對默默頂班的其他同事不公平等問題。

12月9日晚，有跑友公開一份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內部通報，文件標題是《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關于對張水華的處理決定》，該文件指出張水華存在違規兼職取酬、以虛假理由獲得調休的行為，被醫院警告處分6個月，并不能參與2025年評優。12月10日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發布情況說明：“在遵紀守法、不影響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鼓勵員工發展個人興趣愛好。”

2025年福州馬拉松舉辦的前幾天，陸續有消息傳出說，張水華將放棄這場“在家門口”舉行的馬拉松比賽。紅星新聞記者于活動前一天，即12月13日晚10時30分找到張水華所在科室護士長，該護士長表示：“你看，晚上十點多了，我們都還在上班，其實大家都很辛苦。”

“工作和興趣，你說哪個更重要？”該護士長表示，沒有對張水華特殊照顧，也不會因此針對她，“我們現在對她也是正常排班”。

記者提及張水華在哈爾濱馬拉松比賽后，曾抱怨不好調休的問題，護士長會不會因此感到委屈時，她說：“沒什么呀，我不會感覺到委屈，畢竟，大家都很辛苦，特別是臨床科室的護士。”

▲張水華清空她在抖音號發布的視頻

2025年福州馬拉松正式開跑的前一天，張水華清空她在抖音號發布的視頻。不過，從她抖音點贊“推薦”的視頻內容看，或許也可隱晦地表達出她此刻的心態。2025年12月13日中午12點22分，她推薦的視頻，內容顯示：“這只是糟糕的一天，又不是糟糕的一生。”“人的一生除了生死，其余真的只是擦傷……既然事實已成定局，與其懊惱悔恨，不如坦然面對。”“有些人有些事，只要不在乎就傷不到你。只要你還活著，這些都只是經歷的故事而已。”“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坎，人生不過三萬天，開心一天是一天……落子無悔，享受當下，讓我們一起微笑去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