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明朝萬歷年間,有個當兵的小伙子叫吳千里,挑著一擔子銀子往家趕——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現在背著個旅行包,里面塞了一百多萬現金,走在荒郊野外,天又黑了,方圓十里沒個住宿的地兒。
問題來了:你慌不慌?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播州那場仗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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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吳千里這小子命大,跟著朝廷大軍去打土司楊應龍,居然活著回來了。
當兵的餉銀本來就少得可憐,但這廝腦子活,趁著收拾戰場的工夫,在死人堆里扒拉出一千多兩銀子。
你說這錢干凈不干凈?肯定不干凈。
死人的銀子也敢拿,這就是貪念的開始。
他把銀子藏在行李里,一個人挑著擔子往家趕,走到江西新城縣,天眼看就黑了。
荒郊野外的,吳千里心里直打鼓:萬一碰上劫道的,這一千多兩銀子可就全完了。
這小子倒也機靈,干脆把行李藏進草叢里,做好標記,自己空著手去找住處。
走了半里路,看到前面有戶人家亮著燈,趕緊上去敲門。
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姓陳名棟,本地人,看吳千里雖然是個當兵的,但說話客氣,就答應讓他住一晚。
吳千里見老頭面善,心里一松,說了實話:「我怕路上遇到強盜,把行李藏在前面草叢里了,能不能幫我挑回來?」
陳棟也沒多想,叫來家里的仆人小二,讓他帶著火把去幫忙。
02
這一去,壞事了。
小二挑著擔子走在路上,感覺這擔子沉得要命,肩膀都快壓斷了。
他隨口問:「客官,你這里面裝的啥?不會是金銀吧?」
吳千里也是個沒腦子的,隨口答道:「是有點銀子,等到了府上,我好好謝你。」
小二這下心里有數了——這廝肯定不是好人,帶這么多銀子上路,十有八九是搶來的。
他開始套話:「客官做啥生意的,掙這么多錢?」
「我就是個大頭兵,這是平時攢的。」
「家里還有啥人?」
「爹娘都在,聘了媳婦還沒娶進門。」
小二把這些話全記心里了。
回到陳家,陳棟在西邊小房間擺了酒菜,請吳千里坐下。
小二把陳棟拉到外面,壓低聲音說:「我看這人不對勁,分明是個強盜。」
陳棟嚇了一跳:「你咋知道?」
「他那行李里全是銀子,把我肩膀都壓腫了!」小二一臉正經,「咱要是放他走,萬一他以后出了事,肯定連累咱家。不如今晚就做了他,錢也拿了,還算是為民除害。」
陳棟本來是個老實人,聽小二這么一說,心里開始猶豫了。
你看,這就是人性。
平時道貌岸然的好人,一聽說有一千兩銀子,馬上就動搖了。
一千兩啊——相當于現在一百多萬,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好日子了。
陳棟嘴上說:「人家來投宿,咱咋能這么干?」
但話音里已經沒了底氣。
小二看出他動心了,繼續添油加醋:「他就是個殺人放火的強盜,咱們做了他,那叫替天行道!」
陳棟沉默了半晌,最后怯生生說:「那你說咋辦?」
這一句話,就是他的死刑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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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小二早就想好了。
他剛才挑行李的時候,看到包袱里有把尖刀——這不就是現成的作案工具嗎?
「我把他灌醉,然后送他上路,不用您老人家動手。」小二說得輕描淡寫,好像要殺的不是人,是只雞。
陳棟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那就聽你的吧。」
你看這虛偽不虛偽?
一邊念佛號,一邊要人命,這就是人性最丑陋的地方——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兩人回到小房間,陳棟滿臉堆笑:「吳先生,剛才小仆說你是富家子弟,不能怠慢,要殺雞宰鵝款待,我說時候不早了,明天再準備,所以耽擱了。」
吳千里哪知道這是鴻門宴,連聲說:「哪敢哪敢,老人家太客氣了!」
小二不停給他倒酒,吳千里走了一天路,又累又餓,很快就喝得爛醉如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小二把他抬到床上,推了幾下,確定他醉得不省人事,又連喝了五六碗酒壯膽。
然后,從吳千里的行李里拿出那把尖刀。
陳棟這會兒怕了,躲在門后不敢看。
小二照著吳千里心窩就是一刀。
吳千里猛地睜開眼,身子抖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陳棟在門后念叨:「阿彌陀佛,要不放了他吧...」
「已經晚了。」小二冷笑一聲。
兩人連夜把尸體埋在對面盤山腳下,用草席一裹,挖坑填土,做完這一切,天都快亮了。
04
回到家,打開行李,滿滿一千多兩銀子。
陳棟夫妻倆一夜之間成了富翁。
他們覺得這都是小二的功勞,干脆認他當干兒子,還給他娶了個漂亮媳婦。
從此陳家開始放債、收租、買田,短短三年,家產翻了一倍,牛馬成群,仆人成堆,十里八鄉都叫他「陳員外」。
你看,不義之財來得就是快。
但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這天,陳棟騎馬去收債,路過一條小河,看到前面有戶人家,門口正好有條板凳,就下馬歇腳。
坐下沒多久,院子里跑出來個三四歲的小娃娃,笑嘻嘻撲到他懷里,叫了聲「爹」。
陳棟嚇了一跳:「怪了,這孩子咋管我叫爹?」
他從袖子里拿出幾顆棗子給孩子,孩子拿過來就吃,還摟著他脖子不撒手。
這家主人叫何立,是賣豆腐的,看到陳員外坐在自家門口,趕緊招呼。
陳棟問:「這孩子是你兒子?」
「是啊,三歲了,他娘半個月前又生了個小的,沒人管他,就讓他自己玩。」
陳棟越看這孩子越喜歡,心想:我無兒無女,這孩子又這么黏我,莫非是前世有緣?
他當場開口:「何老弟,我想把這孩子過繼給我當兒子,你看行不行?」
何立一聽,這哪是天上掉餡餅,這是天上掉金元寶啊!
陳員外家財萬貫,沒有子嗣,把兒子過繼給他,這不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
他趕緊進屋跟媳婦商量,媳婦春花本來有點舍不得,但一想到孩子能過上好日子,也就同意了。
陳棟當場掏出十兩銀子當見面禮,抱著孩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陳夫人大喜過望,兩口子商量著給孩子取名。
有個老人說:「這孩子聰明伶俐,將來肯定有福氣,不如叫陳三元吧。」
從此,陳家有了繼承人。
但誰也沒想到,這個三元,就是十五年前被他們害死的吳千里轉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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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時光飛逝,轉眼三元四歲了。
這年夏天,三伏天氣,熱得要命。
陳棟洗完澡,躺在床上午睡,很快鼾聲如雷。
三元一個人在屋里玩,手里拿著把裁紙的小刀,看到爹爹肚皮一起一伏,笑嘻嘻把刀尖頂在他肚臍眼上,輕輕地刮。
陳棟睡夢中感覺肚子癢,以為是蚊子咬,用力一巴掌拍了下去。
這一拍不要緊,那把鋒利的小刀直接插進了肚子里!
陳棟疼得嗷嗷直叫,從床上滾下來,三元嚇得大哭。
家里人聞聲趕來,發現陳棟已經沒了氣息,小刀的刀柄還插在肚臍上。
陳夫人哭得死去活來,突然說:「我昨晚夢見那個軍漢吳千里,手里拿著刀,朝老爺肚子上就是一刺...沒想到今天就這么死了...」
小二聽到這話,嚇得魂不附體——他知道,這是吳千里的鬼魂回來報仇了。
他趕緊對陳夫人說:「娘,以前的事就別提了,趕緊辦后事吧!」
小二按照鄉紳的規矩,給陳棟風光大葬,還做了超度道場。
三年守孝期滿,三元七歲,進了私塾讀書。
這孩子天資聰穎,十五歲時已經滿腹經綸,寫起文章來妙筆生花。
但小二看他越來越不順眼——這小子長得相貌堂堂,說話文縐縐的,處處壓自己一頭。
小二經常喝醉了罵三元,但三元在外讀書,并不知道。
有一天,小二又喝高了,在房里大罵:「這個小畜生,忘了你親爹是賣豆腐的了!你以為這些家產哪來的?要不是老子當年掙了一千兩銀子,哪有今天的家業!你要是再敢瞧不起我,我就像十五年前送走吳千里那樣,給你胸口也來一刀,把你也埋在盤山腳下!」
小二媳婦秋鳳趕緊勸他別胡說,但這話正好被三元的弟弟聽到了。
弟弟趕緊告訴何立夫妻,何立夫妻把事情記下,第二天來到書館,一五一十告訴了三元。
三元聽完,沉默了很久,對父親說:「這事誰也別說,我自有辦法。」
06
三元回到家,來到陳夫人房間,小聲說:「娘,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叫吳千里,說十五年前在咱家被小二殺了,埋在盤山腳下,讓我給他超度...這事是真的嗎?」
陳夫人聽后臉色煞白,愣了半天才說:「兒啊,這事...都是真的...」
她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三元聽完,冷靜地說:「娘,您別擔心,我自有辦法。」
他回到書房,想了很久:小二這么狠毒,我要是不先下手,早晚遭他毒手。更何況,我給吳千里報仇,也算是積德行善。
他拿起筆,以吳千里的名義寫了一份訴狀。
寫完后,他找到一個經常來家里收錢糧的官差,姓陳,叫五哥,一個大字不識。
三元拿出二錢銀子:「陳爺,這里有張催糧的單子,麻煩您幫我遞給知縣老爺。這是一點小意思,您拿去喝酒。」
陳五哥看見銀子,兩眼放光,樂呵呵接過訴狀,第二天就塞進了知縣的公文里。
知縣看到這份訴狀,極為重視,當堂派人去抓小二。
兩個官差來到陳家,裝作是催糧的,把小二騙了出來,一把拉住:「陳小二,你殺了人,跟我們走一趟!」
小二嚇得面如土色,被押到盤山腳下。
村里人按照訴狀的指引,挖了不到二尺,就挖出一卷草席。
打開一看,所有人都嚇呆了——死尸面貌栩栩如生,竟然和陳三元長得一模一樣!
這下實錘了。
知縣升堂審問,小二一開始還想抵賴,說都是他爹干的。
知縣大怒:「鬼魂只告了你,沒告你爹!來人,上夾棍!」
夾棍一上,小二疼得殺豬般嚎叫,立刻全招了。
他被判重罪,打了三十大板,關進大牢。
沒過多久,小二在牢里染病,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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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小二死后,三元找來道士做法,請下神仙降臨。
神仙判道:陳三元,你前世就是吳千里,因為貪心搜刮陣亡士兵的銀子,所以被陳家害死。陳棟不該聽信小二,所以已經償了命。你的前世未婚妻張妙蓮,一直為你守節,你們夫妻緣分未了,應該去找她完婚。
三元聽后又驚又喜。
陳夫人說:「既然神仙這么說,那就趕緊去把她娶回來吧。」
何立主動請纓,帶著二百兩銀子去金華府打聽。
很快找到了張妙蓮——她果然為吳千里守節十五年,沒有改嫁。
何立把事情說了一遍,張妙蓮和父親對視一眼,激動不已:「半個月前,小婿吳千里托夢,把這事說了一遍,分毫不差!」
既然是天意,那就順應天意。
張父帶著女兒和兒子張俊文,跟著何立來到新城縣。
第二天正好是黃道吉日,三元風風光光把張妙蓮娶進了門。
后來,張妙蓮做了個順水人情:「嫂子年輕貌美,不如嫁給我弟弟,總比便宜外人強。」
陳夫人作主,撮合了秋鳳和張俊文。
從此,陳家一團和氣。
三元后來中了舉,做了幾年縣令,覺得官場太累,辭官回鄉,做了個逍遙富翁。
這故事告訴我們: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吳千里貪死人的錢,招來殺身之禍;陳棟聽信小二,害人終害己;小二見財起意,最終死在牢里。
不義之財,拿不得。一念貪起,萬劫不復。
你以為占了便宜,其實是給自己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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