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恩：如果生活在這個時代，馬克思肯定是最興奮的思想家｜上海“馬克思主義理論突出貢獻專家”系列訪談

【編者按】為深入推進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研究宣傳，貫徹落實中央關于創新實施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的部署要求和全國教育大會精神，著力打造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人才高地，加快建設習近平文化思想最佳實踐地，在上海市委宣傳部、上海市教衛工作黨委、上海市教委的指導下，上海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上海市教育發展基金會聯合開展“上海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發展支持計劃（2025-2027）”。在2025年“上海市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發展支持計劃入選名單”中，共有10位同志獲評馬克思主義理論突出貢獻專家、9位同志獲評2025年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名師、29位同志獲評馬克思主義理論中青年骨干。

澎湃新聞推出“馬克思主義理論突出貢獻專家”系列訪談，對話獲評的上海“馬克思主義理論突出貢獻專家”。生動展現這幾位長期在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育教學一線工作、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建設和學術發展中作出重大貢獻的理論名家治學育人的故事，以及他們的所學所思是如何扎根中國大地、賡續中華文脈、厚植學術根基的。

本文是與上海大學王天恩同志的訪談。

王天恩，上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偉長學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王天恩（筆名王天思），哲學博士，1981年畢業于江西省農科院農學專業，1991年獲江西師范大學外國哲學碩士學位，1996年獲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博士學位，師從陶德麟教授。1992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98年作為高級訪問學者赴美國Rutgers大學和GIT進行學術交流。曾任江西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所長，現為上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偉長學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歷任上海大學社會科學學院院長，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數字智能技術與哲學發展及知識生產范式變革研究》、教育部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人工智能的哲學思考研究》，以及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大數據相關關系和因果關系研究》、一般項目《馬克思主義微觀認識理論研究》《辯證唯物主義描述理論研究》等多項。在《中國社會科學》發表《人工智能通用化及其實現途徑》等7篇論文，出版《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智能時代展開》《信息文明與中國發展》《規定論導論》《哲學描述論引論》《微觀認識論導論》和Information as Receptive Relation等專著十余部。研究成果聚焦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理論，提出辯證唯物主義描述理論體系，開拓馬克思主義微觀認識理論研究領域。兼任上海市高校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分教指委主任委員、上海中西哲學與文化研究會副會長。

澎湃新聞：您一直潛心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獲得了非常多的榮譽和獎項。這次，您成為了上海市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研究突出貢獻專家，能否談談感受？

王天恩：最深切的感受與當今時代發展密切相關。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千載難逢，可遇不可求。信息科技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為我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而馬克思主義理論則提供了更高層次理論整體觀照，使我們能更到位地理解信息科技的當代發展。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當時就是在細胞學說和能量守恒定律以及生物進化論等科學發展基礎上創立了馬克思主義。如果生活在這個時代，馬克思肯定是最興奮的思想家。

澎湃新聞：您是怎么樣進入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這一方向的？并且不忘初心，一直堅守這個研究方向的？其中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故事？

王天恩：故事還真有點特別，我大學學的理科，從小學開始就一直鐘情自然科學。因為越來越濃的哲學興趣，后來轉入哲學學習并從事專業哲學研究。到上海大學后，由于擔任社會科學學院行政管理工作，才在哲學研究的基礎上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教學。以前一直做哲學基礎理論研究，從量子物理學的哲學問題到描述論和規定論等。從自然科學轉向哲學，哲學基礎理論做到一定程度，對一些基礎科學問題又生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常常想自己如果做理論物理研究，可能在科學研究中也會有所突破，曾因為在科學和哲學之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而感覺有些遺憾。想不到當代信息科技的發展帶來學科一體化發展趨勢，在哲學基礎理論研究的基礎上，正好展開信息科技的學科一體化研究，哲學和科學在深層次開始一體化發展，而這正符合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需要，馬克思主義理論實質上具有相關學科一體化的性質。現在回過來看，感覺非常奇妙，那些年似乎都是在為之后做準備，為現在的研究和教學打基礎。當大數據浪潮開始迅猛襲來，繁忙的學院行政工作崗位有點坐不住了，想一心投入信息科技浪潮。大數據、信息和人工智能等意味著科學和哲學一體化發展，社會實踐和理論研究中越來越多的學科一體化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這一更高層次可以得到更到位的理解。以前科學和哲學研究之間的糾結突然消失，在這一更高層次理論基礎上，面對的是科學和哲學一體化的問題，正好在信息科技的發展中展開馬克思主義的內在邏輯。激動人心的時代發展非常奇特地滿足了自己的需要，感覺生逢其時，正得其所，十分慶幸。這些年來一直被信息科技的發展激勵著，的確勞逸顛倒，閑不下來，眼前全是很想做，但一輩子做不完的事。

澎湃新聞：您經歷了幾十年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工作，這對您看待問題的視角或方法有什么潛移默化的影響？對于總書記提出的“兩個結合”，您有什么深切的體會？

王天恩：馬克思主義理論不是一個單一的科學，而是意味著相關學科一體化的更高理論層次，立足這一層次，可以對時代發展有一個更到位的理解。學科發展經歷了一個從知識總體到學科分化，再通過學科交叉和綜合的過程，現在正走向學科一體化，涉及的學科越來越多。現在學科發展明顯構成了一個雙向循環機制，一方面學科不斷深度分化，另一方面越來越多學科在更高層次一體化。當研究深入信息層次，這一點就特別明顯。由于信息本身就是涉及所有學科的研究領域，隨著當代信息科技的發展，實踐和理論問題越來越具有學科一體化的性質，甚至越來越多是認識和實踐一體化的。如果局限于單一學科，不僅不可能面對和解決學科一體化問題，而且會看不到這些問題，甚至即使有人提出和研究這種問題，都可能會不以為然。信息科技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越來越需要站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更高層次理解，因此馬克思主義時代化特別重要。與時俱進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品格，將馬克思主義理論教條化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背離。由于信息科技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中國的實際與世界的實際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重合。中國文化同樣如此，所以應當在世界意義上理解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和中國傳統文化的結合。

澎湃新聞：您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是怎么看的，在教學和科研上有沒有什么例子？

王天恩：當代發展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信息科技的發展使國家發展和世界發展越來越密切相關，一個國家的發展越處于前沿就越是如此。因此實際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和時代化的內在關聯和同一化發展趨勢越來越明顯。由于中國發展越來越體現了時代發展，無論馬克思主義時代化還是中國化，在當代發展中展開馬克思主義的內在邏輯都特別重要。上海大學智能時代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正是致力于這一領域的研究，最近推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智能時代展開》一書，其中就是通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內在邏輯展開研究當代實踐和理論問題。比如在當代信息科技的發展，為進一步展開馬克思人類共同體思想的內在邏輯提供了時代條件。馬克思的人類共同體思想，對于理解人和人類社會的發展至關重要。從原始的共同體到虛假的共同體，再到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揭示了從人的依賴到物的依賴的發展，由于時代發展的局限，當時不可能進一步深入到第三個發展階段，說明真正的共同體以什么依賴為特征。當代信息科技的發展越來越清晰地表明，真正的共同體以信息的依賴為特征。這就在當代發展中進一步展開了馬克思人類共同體思想的內在邏輯，更充分地表明人類社會的發展在人的發展中展開，這在教學中不僅可以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馬克思的人類共同體思想，而且可以讓他們和當代發展，甚至自身的發展關聯起來，效果完全不同。

澎湃新聞：在思想理論領域幾十年來，馬克思主義對于您來說意味著什么？

王天恩：意味著一個隨著時代發展內在邏輯不斷展開，整體層次越來越高的理論。這是人類實踐發展必不可少，更是理解信息科技如火如荼發展時代所需要的。因此我們必須隨著時代發展不斷展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內在邏輯，面對和解決越來越具有學科一體化性質的實踐和理論問題。

澎湃新聞：您能聊一聊您覺得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和未來嗎？關于馬克思主義的體系化學理化研究闡釋的推進，您是怎么看的？

王天恩：當今最為明顯的時代特征之一，就是未來已來。由于信息科技特別是人工智能的發展，我們關于現在的理解越來越不能只是建立在過去的歷史經驗基礎上，甚至不能只依靠今天可見的現實，而是必須根據未來發展的可能事實，否則就不可能到位地把握當下。人是擁有未來的存在，要擁有未來，就必須有不斷升級的整體理論。所以作為非單一學科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一定要隨著科技和社會發展不斷展開。就當前發展而言，可以看到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未來必定建立在信息科技特別是人工智能發展的基礎上。不在這一基礎上展開馬克思主義的內在邏輯，情景就相當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不在當時科學發展的基礎上創立馬克思主義。所以我們在十年前就開始了智能時代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致力于馬克思主義內在邏輯的智能時代展開。上海大學智能時代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正依托國家哲學社會科學重大項目“數字智能技術與哲學發展及知識生產范式變革研究”，展開實踐和理論問題的具體探索，最近接到的一項任務，就是人工智能和中國發展的學理化研究。

澎湃新聞：您覺得如何讓同學們或者青年群體更好地去理解馬克思主義？

王天恩：馬克思主義是理解人，理解人的發展，理解社會進步，理解人類解放規律的更高整體層次理論。在這一層次理解當代人工智能的發展就具有明顯優勢，一個影響最為廣泛的例子，就是人工智能發展造成越來越多人失業的發展趨勢。在一般的理論層次，看到的是人工智能導致技術性失業，這會帶來嚴重社會問題甚至人類生存困境，由此可能會得出限制人工智能發展的結論。而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層次，從人工智能發展所看到的則是人類解放的現實路徑。人工智能代替人類從事重復性勞動，人類就可以從強制性勞動中解放出來，從事最符合人類本性的創造性活動。由此一來，人工智能發展巨大紅利的社會公平分配就涉及相應的社會制度安排，人的創造能力和生活意義的關聯就成了必須深入研究的重要問題，而這些正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重要課題。

澎湃新聞：您覺得，怎樣上好高校的思政課，關鍵在哪里？以及，您覺得目前的思政課教師隊伍怎么樣？面臨什么樣的機遇與挑戰？

王天恩：人工智能大模型的發展，推動著數字智能的爆發，人類正進入人機數字融合進化階段。就此而言，從根本上說，上好高校思政課（其實包括所有學校課程）的關鍵是實現教育范式的轉換，推進人機數字融合教學發展。因此目前教師隊伍面臨重大機遇和嚴峻挑戰深度交織的發展形勢，涉及從教育觀念變革到深化理解人工智能發展和人機數字融合進化機制等新任務。重大機遇主要是教師得以從重復性知識傳授中解放出來，更多從事創造性的智慧啟迪；嚴峻挑戰主要是教師必須首先進入人機數字融合進化，將傳統課堂教學升級為學生成長發展的價值引領和智慧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