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愛而非》是美國作家麥莉·梅洛的短篇小說集,也是她的成名之作。全書收錄的十四個故事,將粗糲的西部背景與細膩的女性聲音融為一體。
對于這本書的創(chuàng)作,作者說:“我過去曾經(jīng),且現(xiàn)在依然著迷于那些無人能預料或防備的事情:欲望、嫉妒、背叛、病痛、創(chuàng)傷、失去、死亡。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任何事情都可能發(fā)生,你可能會措手不及——但在短篇小說中,無論發(fā)生什么,混亂中都有秩序。
我花了很長時間思考這部作品,放棄了很多故事,還將各個故事的名字列了個清單,以便能以不同的順序排列。最終我創(chuàng)作出了這樣一本書,其背景設定在不同的年代,其中一些故事發(fā)生在蒙大拿州——那些故事最難寫,因為那是蒙大拿最熟悉的地方——還有一些故事發(fā)生在倫敦、巴黎和希臘。所以這本書在時間和空間上缺乏統(tǒng)一性,但書中的角色都在處于某種矛盾境地,對某件事或某個人似愛而非,在生活拋出意料之外的變故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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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莉·梅洛
作品選讀
風箏·哨子·水藍寶石
冬天只是如往常般寒冷昏暗,但已然很難熬,鎮(zhèn)上彌漫著煙霧,因為盡管有禁令,但人們還是讓家里的柴火爐燒著。然后氣溫一夜之間降到了零下二十度,一匹純種小母馬在我們的房子里出生,比我們預想的要早。
我丈夫發(fā)現(xiàn)它時,我還躺在床上,因為我一直到四點都還醒著,在想自己為什么睡不著。我沒有聽到科特出去喂馬,但我聽到他費力地開關紗門,我下樓時,他已經(jīng)把小馬駒放在地毯上的一塊油布上。它和它母親一樣是栗色的,耳尖上有細細的白色弧形凍傷。科特用毯子裹住它,坐在地板上陪它。
“它出生得這么早。”我說。
“我沒把母馬帶去產(chǎn)駒棚。”他的眼鏡上蒙了一層霧,他用手抹了抹鼻子下面。我從廚房的紙巾盒里拿出一張紙巾給他。
“你能讓它待在防水油布上嗎?從地毯上挪開?”我問道。
他看著我。
“對不起。”我說。他把顫抖的小馬駒抱到自己身旁。他一直寄希望于這匹馬。種馬屬于一位客戶,擁有賽馬血統(tǒng)。科特用律師費抵了配種費,因為他的銀行賬戶里沒有付配種費的錢了,這件事讓我有些生氣。那年冬天,他打贏了一場官司,賺的錢比我們倆以前賺的都多,但每一分錢都用來還他的馬債了。飼養(yǎng)母馬意味著要投身于馬匹生意,而這根本就不是一門真正的生意。
“你給獸醫(yī)打電話了嗎?”我問。小馬駒沒有掙扎,也沒有試圖站起來。它像一只長腿貓一樣蜷縮在科特腿上。
“我聯(lián)系不上他,”科特說,“我不知道它出生多久了。”小馬駒的毛發(fā)濕潤且細軟。“我得給它弄點牛奶,”他說,“你能抱它一會兒嗎?”
“啊,科特。”我說。只要我不觸碰動物,我就能假裝自己也是那自由呼吸世界的一分子,是那成千上萬快樂人群中的一員,他們擁抱狗,與貓咪共眠,臉頰貼著馬匹光滑的脖頸。但我的肺受不了,它們會停止工作。我們把馬所有的衣服都放在屋外,我在科特的馬廄對面的草坪上打造了一個與皮屑和毛發(fā)隔絕的世界。
“毯子是干凈的,”他說,“先把毯子給它披上,就抱一小會兒。我馬上回來。”他把小母馬從他的大腿上放下來。我用雙手把毯子裹在它嬌小的身體上,小心翼翼,不讓它碰到我的袖子。袖子會沾上皮屑,拂過我的臉,皮屑會鉆進其他袖子里。科特猛地關上紗門,紗門晃蕩起來,小母馬受了驚。它目光呆滯,眼神渙散。我彎下腰等待,但小馬駒一動不動。我能感受到它的呼吸。我的雙腿開始疼痛,鼻子開始發(fā)癢。我有個客戶要出獄,那天早上我要去九十英里外的地方接她。
科特回來時,臉頰上已經(jīng)凍出了白斑,沒戴手套的雙手端著一碗濃稠的灰色液體。
“第一口奶中的抗體不會持續(xù)太久,”他說,“外面還是太冷了,它吃不了母馬的奶。”他拿起一塊干凈的毛巾,擰起一端放進碗里浸濕,把它放在小馬駒嘴邊,直到它半信半疑地吮吸。“有像瓶子一樣的東西嗎?”他問。
我打開櫥柜:一個廣口保溫瓶。特百惠。量杯。“應該可以。”科特一邊說,一邊又把毛巾蘸進黏稠的灰色馬奶中。
洗干凈雙手,一直洗到肘部,然后開車去比靈斯的女子監(jiān)獄。科特待在家里,陪著小馬駒。
露絲·芬森是我唯一的刑事案件客戶,她因上訴而獲釋。我和縣里的人還有她六歲的女兒一起去接她。露絲的女兒在寄養(yǎng)家庭長大,并開始上學。寄養(yǎng)父母起訴要求獲得監(jiān)護權(quán),科特幫我一起處理這個案子,我們贏了。我們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團隊:科特把所有事情都拖到了庭審前的最后一刻,在截止日期前一晚才撰寫上訴狀。他寄希望于別人的懶惰,別人對他的低估,別人無法像他一樣處理好自己的爛攤子。而我則提前計劃,協(xié)調(diào)一切,準備好備選方案。我一個人可能無法打贏這場監(jiān)護權(quán)爭奪戰(zhàn),但當我們面見法官時,我已經(jīng)受夠了寄養(yǎng)父母自以為是的態(tài)度,并感激有科特幫忙。
我開車前往比靈斯時,發(fā)誓要對他養(yǎng)馬的事情更加寬容,并多接一些無償案件。兩項自我提升的計劃。但我知道自己不會堅持多久。我沒辦法愛那些馬,畢竟它們讓我的房子被抵押了,而且我需要利用所有我能工作的時間。
今天是小女孩的六歲生日,我怕別人什么都沒準備,便在西夫韋超市買了一個粉色糖霜蛋糕。我猜寄養(yǎng)父母會把慶祝活動留給母親,也知道露絲不可能做任何準備。等我到達監(jiān)獄時,小女孩已經(jīng)和一名社工在等候了。寄養(yǎng)父母沒有來,但他們給她穿的衣服彰顯了他們的主權(quán):她穿著綠松石色的百褶短裙,搭配綠松石色的緊身褲,腳上穿著亮粉色的鞋子。有人把她的粉色毛衣扣子一直扣到喉嚨處,把她的頭發(fā)扎成兩個卷曲的小辮子。她顯得既瘦小又猶豫,她走到等候室,坐在我身旁的橙色塑料椅上,我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社工看著我們。
“嗨,小朋友。”我說。
小女孩靦腆地笑了。“你叫我小朋友。”她說。
“你不喜歡這個叫法嗎?”
她想了想。“還好。我的真名是勞倫。”我的檔案中記錄的這個成年人名字被她小聲說了出來,那嗓音顯得很成熟。
“那我叫你勞倫。”
她點點頭,晃動著腳上的粉色鞋子,在斑駁的灰色油地氈上方劃著弧線。兩年來,她只有在監(jiān)獄長的監(jiān)督下才能見到母親,一開始是每周一次,但后來社工太過勞累,長途開車成了一件麻煩事,于是她見母親的頻率越來越低。沒有祖父母帶她來,她的父親被判坐牢二十年,正在服刑。她的兩個叔叔和一個阿姨也在監(jiān)獄里,另一個阿姨離開了蒙大拿州,拒絕做勞倫的監(jiān)護人。因此,勞倫在寄養(yǎng)家庭過了兩個生日。
“今天是個大日子,”我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滿六歲的當天見到他們的媽媽。”
“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嗎?”她問。
“是的。”我說完,便等著她開口說一說她是怎么慶祝的。“你開派對了嗎?”我大膽追問。
“我們騎了小馬,還買了裝滿糖果的鴨子皮納塔,”她說,“小馬是我的最愛。”
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比起出獄后聽到寄養(yǎng)父母帶勞倫騎馬的事,讓露絲留在監(jiān)獄似乎更好。
我說:“我丈夫養(yǎng)了些馬寶寶,有點像小馬。你不能騎它們,但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和你媽媽來看看。”我想到科特坐在地板上抱著小馬駒的情景。
“你會騎馬媽媽嗎?”勞倫問。
“它們讓我打噴嚏,”我說,“但我會問問我丈夫,看看能不能讓你騎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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