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口位于甘肅西部,是進入祁連山的重要通道。1937年3月12日,紅九軍政委陳海松在這里讓最后幾名警衛員攜帶文件先行撤離,自己轉過身,提起一支步槍,帶領身邊不足三百名戰士,登上一道已被炮火反復轟擊的土梁。
幾小時后,這位紅軍歷史上最年輕的軍級指揮員,被敵軍騎兵的沖鋒浪潮吞沒。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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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松的老家在河南羅山宣化店李陳洼村,他生于1914年,母親早逝,陳海松由嬸娘撫養長大,他只讀過幾天私塾。1927年冬天,一個消息隱約傳到了山里,黃安、麻城一帶,有人正組織農民發起運動。這消息像一陣風,吹進了大別山的溝壑之中。
到了1929年,此時鄉里掛起了蘇維埃的牌子。十六歲的陳海松先加入兒童團,后來擔任了少先隊大隊長。1930年剛過完年,一支紅軍隊伍經過村莊。陳海松望著那些背槍的身影,腳一跺,沒和家里打招呼,就跟上了隊伍。這一走,他再沒有回過故鄉。
參軍后,陳海松被分配到紅一軍特務營,成為營長許世友的勤務兵。許世友是出名的猛將,在他身邊并不容易。但陳海松有一個過人之處,記憶力極好。營長下達的命令,無論多復雜,他聽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復述。在戰場上傳遞命令,他比電話線還可靠,戰友們送他一個外號“人肉電報機”。
他平時不僅記命令,每次行軍打仗后,別人倒頭就睡,他卻常湊到老兵身邊,看他們如何用槍、如何觀察地形。上級下發的油印小冊子,關于游擊戰的教材,被他翻來覆去地讀。許世友漸漸察覺,這個平時話不多的勤務兵,眼里有光,心里裝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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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勤務兵成長為真正能帶兵的軍事干部,需要機會,也需要真刀真槍的考驗。1933年春,四川軍閥田頌堯調集六萬兵力,分三路撲向川陜蘇區。紅軍主力需要轉移,必須有人斷后阻擊。在巴中至通江的要道殺牛坪,這個任務落到時任營政委的陳海松肩上。而他手中,只有兩個連的兵力。
對面是敵人整整五個團,黑壓壓一片。戰斗打得艱苦,槍炮聲很少停歇。陳海松沒有硬拼,他把兵力靈活調配。敵軍進攻猛烈時,他只安排小股部隊在前沿山頂牽制,自己帶領主力從側翼突然襲擊,或趁夜色襲擾敵營。
就這樣,他們堅守了三天三夜,槍管打紅了,人也幾乎累垮,但陣地仍在腳下。戰后統計,這兩個連竟殲敵一千五百余人。殺牛坪一戰,讓“陳海松”這個名字在紅四方面軍中傳開。
不久,一場更大的風暴襲來。1933年10月,四川軍閥劉湘在南京方面支持下,集結二十萬大軍,發動對川陜蘇區的“六路圍攻”。萬源一線成為生死戰場。此時已升任紅二十五師政委的陳海松,死守大面山主陣地。
敵人的進攻如潮水般一輪接一輪,依仗兵力優勢,常整團整營地沖鋒。戰斗最艱苦時,陣地彈藥將盡,飯菜也常送不上來。陳海松和戰士們一樣,餓著肚子守在戰壕里。這場慘烈的防御戰持續了四個多月,他們所守的陣地像一顆釘子,始終沒有被拔除。
萬源保衛戰的勝利,讓川陜蘇區渡過最大難關。部隊后來整編,一次令人意外的任命,改變了陳海松的道路。
1934年11月,在巴中清江渡召開的軍事會議上,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當念到紅九軍政委時,站起來的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陳海松。這一年,他剛滿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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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組織上又有一個任命,許世友任紅九軍副軍長兼二十五師師長。四年前,陳海松是許世友的勤務兵,如今,他成了老首長的直接上級。這項任命在軍中引起議論,但更多是服氣。因為大家都清楚,陳海松的位置,是他在殺牛坪、萬源等一場場硬仗中,用實實在在的戰功換來的。
而許世友本人也沒有什么意見,后來兩人在戰場上配合默契。這事,也成為紅軍“憑本事、不憑資歷”的例證。
擔任軍政委后,肩上的擔子完全不同了。陳海松明白,光會做政治工作還不夠,必須更懂軍事指揮。他常對下屬說,政治干部首先得是軍事內行。
1935年春,為策應中央紅軍北上,紅四方面軍決定西渡嘉陵江。這是一場硬仗,江面寬闊,水流湍急,對岸還有川軍重兵防守。
陳海松率領紅九軍負責一個重要的渡河點。他們沒有渡船,如果正面強攻損失必然慘重。他連續幾天仔細察看地形,想出一個辦法。他派出一部分隊伍,白天大張旗鼓地搬運木材,制造要從上游造船強攻的假象,牢牢吸引對岸敵軍注意。
實際上,他暗中組織水性好的戰士,在夜間利用竹排和木盆,從下游一處水流平緩的河上悄悄渡江。這出聲東擊西奏效了,突擊隊成功過江,迅速打開突破口,為大部隊渡江創造了條件。此戰體現了他肯動腦筋、不蠻干的指揮特點。
嘉陵江戰役后,紅四方面軍開始長征。一年后,三大主力在會寧會師,但陳海松和紅九軍的征程,還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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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會師后,紅四方面軍的五軍、九軍、三十軍奉命西渡黃河,執行寧夏戰役計劃,后來組成西路軍。
陳海松擔任西路軍軍政委員會委員,率領紅九軍向西進軍。西北的冬天,寒風刺骨。他們缺衣少糧,面對的是兇悍且熟悉地形的馬家軍騎兵。
11月,在古浪縣城,紅九軍遭敵軍重兵包圍。戰斗打得天昏地暗。馬家軍騎兵沖鋒兇猛,炮火猛烈。紅九軍戰士依托破損的城墻和民房拼死抵抗。激戰持續三天,城內多處發生白刃戰。雖然給予敵人重創,但紅九軍自身也傷亡慘重,兵力減半以上,元氣大傷。古浪失利后,陳海松心情沉重,但他必須鎮定下來,帶領剩余隊伍繼續前進。
隨后幾個月,西路軍在河西走廊邊打邊撤,形勢日益艱難。1937年3月,部隊撤到臨澤縣的梨園口,這里是進入祁連山的最后一道關口。3月12日拂曉,大批敵軍騎兵追擊而至,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必須有人斷后,掩護總部及兄弟部隊撤進山中。這個九死一生的任務,落到陳海松和身邊僅存的幾百名戰士肩上。他毫不猶豫,馬上指揮部隊搶占了幾處低矮的山包和殘破土墻。
戰斗從清晨就異常激烈,他們用所剩不多的步槍子彈、手榴彈甚至石塊,擊退騎兵一次次沖鋒。為拖延更長時間,他命令戰士集中火力先射馬匹。馬匹嘶鳴倒地,沖在前面的騎兵隊形頓時混亂。
戰至下午,他們已堅守六七個小時,為主力轉移贏得了時間。而陳海松始終在前沿指揮,最終被敵彈擊中。陳海松犧牲時,只有二十三歲。他身后留下的東西很少,沒有成家,沒有子女,甚至沒有一張清晰的照片。但他留下了一段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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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犧牲的消息傳到延安,朱總司令曾多次惋惜地說,陳海松是四方面軍最年輕有為的軍級干部,犧牲得太早了。
從1930年春離開家鄉踏上從軍路,到1937年春倒在梨園口的硝煙中,整整七年時間,陳海松從一個放牛娃成長為紅軍高級指揮員。他的進步速度在軍史上少見,但這快速的每一步,都歷經槍林彈雨,都印著關鍵時刻的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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