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川能把iRobot救活嗎？

文 | 市象，作者 | 王浩然，編輯 | 古廿

免除逾3.5億美元的債務，杉川有機會拿下iRobot的全部股權。

但是這筆交易目前尚未生效，只是一紙意向文件。想要拿下iRobot，杉川這個曾經的幕后代工廠還需要接受合法合規的審查。

iRobot公司CEO科恩在最新的公開采訪中表示：“將保持Roomba的品牌和各地區的銷售體制。他主張計劃將總部功能和營銷部門留在美國，以此“與（其他）中國企業劃清界限”。

同時在數據管理方面，他明確表示：“現在和今后都不會（保存在中國的服務器上）”。他同時強調，云服務的利用和應用程序開發將繼續保持以美國為中心的體制。目前可能只有中國的產品開發速度被計劃引入。

這番極具本土化的表態，某種程度上或許也是向審查表態合規的決心。

對于這筆破產并購交易，有業內人士透露：“或許是杉川化債的最好結果，但是并購并沒有引入新的血液，給經營競爭力會帶來多少變化不好說，畢竟之前科沃斯們打敗的也是杉川＋iRobot的模式。”

并購后，真的會出現一個杉川＞杉川+iRobot的商業反應嗎？為何欠了這么多錢，杉川還不斷供？作為iRobot的最大債主，杉川這筆交易到底是無奈之舉還是一場中國供應鏈吞噬海外巨頭的戲碼？

01 能不能順利接手？

想要順利化債，拿下iRobot，擺在杉川面前是跨國收購的數據安全問題。

首先是創立初期，iRobot曾經和當地政府合作過軍事用途的機器人，旗下的PackBot在相關領域發揮了關鍵作用。雖然與之相關的敏感業務部門早已從該公司剝離，但這筆交易是否會牽扯其中仍未可知。

另一個是本地用戶的數據隱私問題。

關于進入中國杉川集團旗下后的業務運營，iRobot公司CEO科恩表示：“將保持Roomba的品牌和各地區的銷售體制，并引入中國的產品開發速度”。他主張稱，計劃將總部功能和營銷部門留在美國，以此“與（其他）中國企業劃清界限”。

關于Roomba收集的數據的管理，科恩明確表示：“現在和今后都不會（保存在中國的服務器上）”。他同時強調，云服務的利用和應用程序開發將繼續保持以美國為中心的體制。這些表態很有可能是對潛在的合規風險的回應。

早在2022年《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就以題為“一臺掃地機器人錄下了一名女子上廁所的視頻。這些截圖怎么會出現在Facebook上？”提出了iRobot（Roomba機器人吸塵器）等公司在用于訓練人工智能時的數據隱私問題，以及這些數據如何在全球供應鏈中被共享，從而引發隱私風險。

盡管iRobot強調這些搜集的數據是測試機，不是普通消費者產品，而且圖像收集是在“自愿”或協議基礎上進行的。但是，當時就有專家指出即使是測試數據的泄露也反映了更大的隱私風險，涉及智能設備如何收集、處理甚至跨境傳輸家庭內部的敏感信息。

在社交網站Reddit上，不少用戶對“iRobot將被收購”的時間討論表示對隱私擔憂。比如，一位用戶稱，“如果一家公司正在搜集你的數據，可以肯定它是為了利用它，無休止地從中牟利，無論這家公司位于哪里。”

雖然普通用戶在這場交易中顯得無力，但這些家庭地圖數據有可能觸發當地政府更嚴格的審查。有業內人士分析，iRobot最后極有可能被拆分成諸如專利、品牌等各項資產，分開出售，這個過程甚至會持續2-3年之久。要比破產文件中預計的在2026年2月完成晚得多。

02 杉川為何不斷供？

從iRobot角度看，它需要杉川。

12月1號，在iRobot官網發布的一份遞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文件中直言，“公司主要依賴Picea（杉川）作為我們唯一的合同制造商，我們的業務和經營業績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制造商能否繼續生產。”直接表明企業的發展經營嚴重依賴于杉川的代工。

另一方面，杉川也需要iRobot。

首先是在產能方面。杉川官網顯示今年掃地機器人產能超850萬臺，同時iRobot披露其2025年前三季度機器人單元發貨量約為148萬臺。按照這個數據，粗略估算iRobot占比杉川代工產能的17%以上。

這意味著，iRobot不僅是債務方，也是杉川當前產能結構中的一個重要錨點客戶。斷供，不僅收不回錢，還會制造新的產能閑置風險。

其次是在經營健康度方面。

目前iRobot共欠杉川合計超3.5億美元（包括從凱雷手中購買1.907億美元債權和拖欠未付賬款1.615億美元），換算成人民幣高達25億元，占其總負債的70%以上。

由此帶來一個問題，一旦iRobot直接破產，現有的資產可能要優先償還銀行，結算員工工資等，最后留給供應商的結款具有極大不確定性。

此前有數據顯示杉川2024年營收為40.6億元，據此估算，目前iRobot的這些欠款約是杉川半年的收入，如果斷供iRobot導致其經營終止，那么對杉川而言這些將變成壞賬，成為經營包袱。

不過也有業內人士表示：“也有不少是正常的經營賬期。”有趣的一點是，杉川今年7月份追加與iRobot的代工服務，續簽了2年的代工協議，直到2027年8月。在這之前，iRobot的經營困局已經是明牌。

財報顯示，今年三季度末，iRobot現金余額僅剩2480萬美元，同期經營活動現金流為負1.04億美元。并且三季度營收僅1.46億美元，較2024年同期下降24.6%，利潤方面更從去年同期盈利1510萬美元轉為虧損990萬美元。

這種局面下，再次追加2年代工協議，一定程度上也意味著，這筆收購重組或許雙方早已開始接洽。畢竟作為掃地機鼻祖，iRobot留下了專利、品牌、渠道三大核心資產。這對于長期處于整個產業鏈代工位置的杉川而言，可遇不可求。

03 一個杉川＞杉川＋iRobot？

除了債務償還之外，這筆收購對于杉川來說確實也有實打實的好處。

一是在專利方面，專利儲備是iRobot作為“行業鼻祖”的核心競爭力。官網顯示，iRobot手握2000多項專利認證，涵蓋導航算法、清潔系統等核心領域，其中1500多項仍在有效期內。盡管部分專利即將到期，但這些底層技術積累，能為杉川省去大量研發時間和成本。

同時在出海方面，如今杉川手握這些專利，相當于拿到了歐美市場的 “通行證”，能大幅減輕自有品牌出海的法務壓力。畢竟早年中國掃地機器人出海，頻繁遭遇iRobot發起的337調查。

如果雙方順利融合，杉川可以將自身的規模化研發制造、全鏈路技術及成本控制方面的優勢與iRobot的專利、品牌、渠道優勢，強強聯合，或許能成為其產業升級的關鍵一步。

12月16日，針對市場種種猜測，杉川機器人相關負責人對外表示，此次收購并非外界猜測的無奈之舉或臨時起意，而是杉川全球化戰略中的主動布局。并透露，接手后將引入杉川在激光導航、基站集成、AI算法等領域的成熟技術，加速iRobot產品升級。

二是在線下渠道方面，長期以來，杉川只是作為代工廠的角色存在，在競爭激烈的國內市場，雖有自有品牌3i推出了像空氣制水、免加水免倒污等“黑科技”產品，但受限于高昂的定價和品牌聲量，影響力始終有限。

而iRobot有著長達35年的品牌積淀，其王牌產品Roomba的認知度更是沉淀了二十年，有大量忠實用戶。其在北美、日本和西歐市場建立的數千個零售網點是中國品牌短期內難以搭建的。若能承接iRobot的品牌效應和分銷渠道，將中國的技術和供應鏈注入，或可盤活iRobot品牌資產。

但“如何處理與已有代工品牌”這種即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的關系是一個關鍵。

作為業內的明星代工廠，杉川除了是iRobot的第一大代工廠，合作品牌還包括德國的卡赫、斐納以及國內的小米、海爾、飛利浦等知名品牌。甚至The Verge報道，業內還盛傳，新款戴森Spot&Scrub AI機器人吸塵器也是杉川代工。

未來杉川入主iRobot不可避免將要與這些代工品牌展開競爭。

對此，上述杉川相關負責人對媒體的回應是對標TCL。他認為，“杉川并不是從ODM向OBM轉型，杉川一直是堅持雙線并行的發展策略。正如TCL通過代工+品牌雙軌并行，既服務全球客戶又打造自有國際品牌，成功實現了產業價值鏈的全面攀升。”

然而，現實是目前iRobot在與中國品牌的競爭中，已全面落于下風。

IDC的數據顯示，2025年前二季度，iRobot的全球份額已萎縮至7.9%，位列第五。到第三季度，全球出貨量前五的席位已被中國品牌（石頭、科沃斯、追覓、小米、云鯨）包攬。iRobot徹底被擠出第一陣營。

后續如何追趕也是問題。

不過該負責人在回應中認為，目前全球掃地機器人的市場滲透率仍然很低，遠未到存量廝殺的階段。“此次收購意在拓寬生態，做大行業‘蛋糕’。全球掃地機滲透率目前不到10%，杉川與iRobot希望強強聯手，借助雙方優勢提升行業整體的滲透率，讓更多潛在用戶有機會使用到技術更成熟、更便利的好產品。”

同時品牌定位與運營思路的融合也是后續檢驗合并成色的關鍵。iRobot代表著高端、經典但略顯固化的品牌形象，而杉川作為代工廠強調的制造的成本優勢和效率。如何將二者實現1+1＞2的融合，考驗著管理層的智慧。

此外，中美企業文化融合，以及如何激勵留存下來的iRobot團隊，都是潛在的難題。畢竟，對一家代工廠來說，真正難的不是產品力，而是講出一個能賣得動的品牌故事。目前看，整個市場對過去iRobot掃地機鼻祖的故事并不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