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不能失去烏克蘭,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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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至2022年全面沖突爆發(fā),俄烏之間的戰(zhàn)火已綿延近4載。這場被外界廣泛視為冷戰(zhàn)后歐洲最重大的地緣政治地震,不僅重塑了東歐的安全格局,更將俄羅斯的國家命運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而一個殘酷的現實也日益清晰,那就是盡管自詡為世界第二軍事強國,俄羅斯卻在這場與鄰國的較量中深陷泥潭,其軍事實力與戰(zhàn)略目標的差距暴露無遺——不僅未能實現其宣稱的“去軍事化”、“去納粹化”等宏大目標,即便對已單方面宣布“并入”的烏東四州,也未能建立起穩(wěn)固有效的全面控制。克里米亞的歸屬,雖通過2014年的“公投”戲劇性改變,但其合法性至今未獲國際社會廣泛承認,更像是特定歷史機緣下的產物。
然而,耐人尋味的是,面對如此高昂的代價——國際孤立、嚴厲制裁、軍隊的巨大損耗、經濟的長期承壓,乃至傳統勢力范圍(如中亞、高加索部分地區(qū))影響力的松動——俄羅斯似乎從未顯露出放棄烏克蘭的跡象,反而不斷加碼,表現出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死磕”姿態(tài)。這不禁引發(fā)深層次的追問:明知自身國力與目標之間存在巨大鴻溝,為何莫斯科仍將烏克蘭視為不惜一切代價也必須掌控的“命門”?靜夜史認為,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執(zhí)念,絕非一時沖動的軍事冒險,而是根植于其歷史基因、地緣生存邏輯與帝國路徑依賴的必然選擇,盡管這條道路正將其引向不可預測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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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法承受的“沉沒成本”:開弓沒有回頭箭的戰(zhàn)略困境
俄羅斯在烏克蘭問題上,已經投入了太多,多到任何形式的退讓或失敗,都可能引發(fā)其政權乃至國家結構難以承受的連鎖反應。
1、政治信譽的“全押賭注”:普京政權將此次“特別軍事行動”塑造為一場關乎俄羅斯國運、反抗西方壓迫、收復“歷史領土”的“衛(wèi)國戰(zhàn)爭”。它被賦予了極高的政治正確性與民族主義象征意義。在國內輿論被高度動員的背景下,任何被視為“失敗”或“妥協”的結果——例如未能守住已宣稱的領土、或最終回到沖突前狀態(tài)——都將被反對派和國內民族主義激進勢力解讀為最高領導層的徹底失敗。這不僅會嚴重削弱普京及其執(zhí)政團隊的政治權威,更可能引發(fā)內部政治生態(tài)的劇烈動蕩,甚至威脅政權穩(wěn)定。因此,對莫斯科而言,這場戰(zhàn)爭已不僅是地緣博弈,更是其國內政治合法性的生死考驗。
2、軍事與經濟的巨大消耗:數年的高強度沖突,消耗了俄羅斯常規(guī)軍事力量的多年積累,暴露了其在現代化戰(zhàn)爭中的諸多短板。巨額的軍費開支、西方制裁導致的長期經濟創(chuàng)傷、以及數十萬人員的傷亡,構成了天文數字般的“沉沒成本”。若此時承認戰(zhàn)略失敗或進行重大讓步,意味著所有這些付出將血本無歸,且國家將背負戰(zhàn)敗的屈辱和更為虛弱的國際地位進入未來。這種前景,是驕傲的俄羅斯戰(zhàn)略文化極難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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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帝國收縮”的恐懼與慣性:從沙俄到蘇聯,俄羅斯的歷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部不斷擴張、又偶遇劇烈收縮的帝國史。每一次重大收縮(如日俄戰(zhàn)爭失敗、一戰(zhàn)退出、蘇聯解體)都伴隨著帝國的崩潰、領土的喪失和國力的驟衰。當下的俄羅斯精英,對“再次收縮”懷有骨髓里的恐懼。他們擔心,一旦在烏克蘭示弱或失敗,將釋放出俄羅斯虛弱的信號,可能引發(fā)周邊其他原有勢力范圍的進一步離散(如高加索、中亞),甚至刺激國內分離主義情緒。因此,堅持在烏克蘭的強硬立場,被視作阻止新一輪“帝國解體”多米諾骨牌倒下的關鍵防線。
二、歷史與地緣的“命門”:失去烏克蘭,俄羅斯將魂歸何處?
在俄羅斯的戰(zhàn)略認知中,烏克蘭遠非普通的鄰國,而是其民族認同、文明歸屬和地緣安全的絕對核心,是“俄羅斯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種認知,深深烙印在從沙俄到蘇聯的歷史記憶中。
1、文明與民族的“搖籃”之爭:基輔羅斯被東斯拉夫人共同視為文明的起源。俄羅斯歷史上的帝國敘事,一直將烏克蘭(“小俄羅斯”)視為俄羅斯民族和東正教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失去烏克蘭,在意識形態(tài)上意味著俄羅斯民族歷史敘事的根基被斬斷,其作為“羅斯文明”正統繼承者的身份將遭到嚴重質疑。這觸及了俄羅斯作為文明型國家的立國之本。從沙皇到蘇聯領袖,都將控制烏克蘭視為維系“大俄羅斯”統一性的關鍵。普京關于烏克蘭“歷史性統一”的言論,正是這一思想的當代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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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緣安全的“生死緩沖帶”:從純粹的地緣政治角度看,烏克蘭是俄羅斯面向歐洲的“戰(zhàn)略縱深”核心。廣闊的東歐平原幾乎無險可守,歷史上來自西方的入侵(如拿破侖、希特勒)都經由烏克蘭直撲俄羅斯腹地。如果烏克蘭完全倒向并加入北約,那么北約的軍事力量將直接部署在距離莫斯科僅數百公里的邊境,俄羅斯最重要的黑海艦隊基地(塞瓦斯托波爾)將失去屏障,其西南方向的戰(zhàn)略門戶將徹底洞開。黑海制海權的喪失,意味著俄羅斯南下地中海、影響中東與巴爾干的戰(zhàn)略通道被扼住咽喉。因此,控制或至少確保烏克蘭保持中立、非軍事化,被莫斯科視為維護其國家生存最低限度的安全需求,是絕不能妥協的“紅線”。
3、經濟與資源的緊密紐帶:歷史上,烏克蘭被稱為“歐洲糧倉”,擁有豐富的農業(yè)資源、重要的重工業(yè)基地(如頓巴斯)和稠密的人口。蘇聯時期,烏克蘭是其經濟體系中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雖然時過境遷,但徹底失去烏克蘭,仍意味著俄羅斯在歐亞經濟空間內失去一個重要的潛在伙伴和緩沖區(qū),其歐亞經濟聯盟等區(qū)域一體化計劃將遭遇重大挫折。
三、現實與未來的“困局”:能力與野心的致命鴻溝
盡管有上述看似“充分”的理由驅動俄羅斯死磕烏克蘭,但一個冰冷的事實是:當代俄羅斯的綜合國力,已難以支撐其恢復歷史版圖或重建勢力范圍的帝國式野心。其“死磕”的背后,是日益清晰的力不從心與戰(zhàn)略透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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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國力的相對衰落與戰(zhàn)略誤判:蘇聯解體后,俄羅斯盡管繼承了龐大的軍事遺產,但其經濟結構單一(嚴重依賴能源出口)、科技創(chuàng)新乏力、人口危機深重等問題長期未能解決。其常規(guī)軍事力量在沖突中暴露出的信息化水平不足、指揮協同低效、后勤保障薄弱等問題,正是其整體國力與現代化程度不足的縮影。戰(zhàn)前,俄羅斯可能低估了烏克蘭的抵抗意志和西方支持的力度與韌性,高估了自身“閃電戰(zhàn)”的能力。這種基于錯誤認知的決策,使其陷入持久消耗戰(zhàn),而這是國力不足的俄羅斯最不擅長的。
2、國際環(huán)境的空前孤立:俄羅斯的行動導致了其與西方世界的徹底決裂。歐盟盡管內部存在分歧和代價疼痛,但在安全威脅感知下,依然選擇持續(xù)支援烏克蘭,并將其自身安全與烏克蘭的抵抗深度綁定。美國則將削弱俄羅斯視為維護其全球霸權的關鍵一環(huán)。相比之下,俄羅斯所能獲得的實質性的外部支持(如伊朗、朝鮮的軍備,某些國家的經濟緩沖)與烏克蘭所獲得的西方援助體系相比,無論是規(guī)模、技術含量還是持續(xù)性,都難以匹敵。中國則始終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在烏克蘭問題上秉持客觀公正立場,主張和平談判,并未如俄羅斯部分人士所期望的那樣提供直接的軍事支持。這種在國際支持上的巨大落差,使得俄羅斯的戰(zhàn)爭機器面臨長期消耗下的巨大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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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無法破解的“烏克蘭民族意識”堅冰:俄羅斯最大的戰(zhàn)略失誤之一,或許是嚴重低估了現代烏克蘭民族認同的牢固程度。經過三十年的獨立發(fā)展,特別是2014年后的抗俄洗禮,一個區(qū)別于俄羅斯的、獨立的烏克蘭民族和國家認同已經深入人心。俄羅斯試圖通過軍事手段和“歷史敘事”來否定烏克蘭國家合法性的做法,反而激起了烏克蘭民眾更強烈的愛國熱情和抵抗決心。軍事占領可以暫時控制土地,但無法征服人心,反而會催生無盡的抵抗和治理噩夢。這使得俄羅斯“控制烏克蘭”的目標,在政治和社會層面上,幾乎成為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結語
綜上所述,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死磕”,是一場由歷史執(zhí)念、地緣恐懼與政治綁架共同驅動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抑或悲涼)遠征。它源于對失去“命門”的深度焦慮,受困于無法承擔的“沉沒成本”,最終卻受制于自身國力與時代潮流的殘酷限制。
“烏克蘭在手,天下我有”的帝國迷夢,或許曾是沙俄和蘇聯某個時期的寫照,但對于21世紀的俄羅斯而言,這更像是一個將其拖入無底深淵的戰(zhàn)略幻覺。持續(xù)的沖突,不僅無法讓俄羅斯找回昔日的榮光,反而在不斷消耗其本就有限的國本,加速其相對衰落的進程。涅槃重生需要的是深刻的內外變革與戰(zhàn)略清醒,而非在錯誤的道路上“執(zhí)迷不悟”。否則,等待俄羅斯的,恐怕不是帝國的復興,而是在過度擴張與戰(zhàn)略透支之后,更加漫長而艱難的漫漫長夜。歷史的教訓在于,有時最大的勇氣,不是死磕到底,而是承認現實,并在絕境中尋找新的出路。然而,對于深陷歷史路徑依賴的俄羅斯而言,做出這樣的轉身,或許比在戰(zhàn)場上堅持下去更為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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