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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文學評論家,長期以來,何弘致力于河南文學和網絡文學研究,成果豐碩,先后出版了《生存的革命》《探險者:何弘文化文學論集》等論著,主編有《走在重振雄風的路上——改革開放30年的河南文藝》《中國網絡文學研究年編·2021》等書目,發表了大量文學評論和理論論文。近年來,何弘又轉向報告文學創作,先后與吳元成合著了長篇報告文學作品《命脈》,與尚偉民合寫了長篇報告文學《糧食,糧食》。
劉勰《文心雕龍》有言:“文果載心,余心有寄”,我想何弘一定對這句話深有感觸。正如他在《探險者》的前言中所寫,“在這個紛紜變幻的時代,我愿意關注那些影響我們生活與生存方式的重要因素,愿意進行靈魂的探險,作為一個探險者,為自己也為大家尋找精神的寄托和靈魂的處所,對文學更對人們的生活發揮積極的影響。”[ 何弘.《探險者——何弘文化文學論集》[N].鄭州:河南文藝出版社,2005.引言3.]四十年的求索中,何弘沒有忘記自己“靈魂的探險者”的身份,始終密切關注著當代文壇的新現象,關注著當代文壇對當下時代的表現。縱觀何弘的學術研究與創作,盡管方向各異,但始終貫穿著一條隱含的主線:對文學所連接的當下社會和人類的深切關懷。何弘的文字蘊含著他求新求真、純樸悲憫的文心,反映著他對蕓蕓眾生和當下社會問題的關心的關心,他把論文寫在了祖國的大地上,展現出強烈的時代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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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弘出生于河南省新野縣,中原文化孕育了他的文化人格,他的文學之路也以中原這片熱土為起點。何弘開始他的文學評論工作的時候,正是文學豫軍崛起、在全國文壇上大放異彩的時代。彼時,河南文學老中青三代作家群星璀璨,喬典運、田中禾、張一弓、李佩甫、二月河等作家在文壇引起了廣泛討論,批評家將“中原突破”與“陜軍東征”并列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文學的兩大“奇觀”。但是,與中原作家群文學創作的繁榮相比,河南的文藝評論隊伍卻相對薄弱,沒有龐大的評論家和研究者支撐,難以與作家形成良好的雙向互動關系。或許是感受到了批評缺席對河南新文學持續發展的不利影響,接受過系統文學理論學習的何弘在畢業之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河南文學研究與批評工作之中,為河南文藝發展注入了新的血液與堅實力量。
在對當代作家作品關注、批評的同時,何弘將研究重心放在河南文學的理論建構與理論創新上。在對當代河南文學進行研究、批評時,何弘有意識地從河南文脈的傳承與流變這樣一個角度去研究河南文學。系統地梳理了二十世紀以來河南新文學的百年歷程后,何弘結合政治、經濟、文化背景等影響文學的外部因素,總結了河南新文學發展過程中的三次創作高潮,勾勒出河南新文學的整體風貌。相對于共時性的“文學豫軍”稱號,何弘等一批河南省文學院的評論家、作家從歷史的角度,將視野擴展到中原地區上千年的歷史脈絡之中,提出了“中原作家群”的概念,并由何弘撰文予以評述。何弘指出:“如果我們把目光投向歷史的深處,就會發現‘中原作家群’是個綿延數千年的龐大創作群體,其成就、實力、影響之巨大,鮮有地域性創作群體能與之匹敵。自中國新文學發端起,中原作家接續了一度近乎斷裂的文脈一步步重新崛起。”[ 何弘,孫蓀.堅守與突破--中原作家群綜述[N].河南日報,2010-11-22(3)]如果說“文學豫軍”是批評界對八九十年代的河南文學在文壇地位的肯定,“中原作家群”則從概念上將內涵向縱深處拓展。“中原”作為一個文化符號,指向作家群體和作品的文化背景的根脈,“地域文學史首要關注的,是有關文學活動和文學現象中所銘刻浸染著的地域印痕,”[ 喬力,武衛華.論地域文學史學的學術源流與學理觀念[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06):52-58.]從命名角度來說,“中原作家群”更具有將豫籍作家涵括在內的合法性。何弘等人將“中原作家群”置于整個中國文學版圖之中,對比其他地域的文化和文學,從歷史、自然等角度深刻地分析了中原的地域文化特質和地域性格,由此來闡述河南新文學的創作特點和審美特質。同時,何弘把“中原作家群”的組成拓展到當下在文壇上活躍的“80后”“90后”作家,尤其是包括了網絡文學作家,打破了之前關于文學的相對僵化的認知,給文學評論界提供了一個充滿活力、充滿可能性的作家群體。
文學評論家是連接讀者與作者的橋梁,何弘的文學評論有著天然的大眾立場,他從來不是曲高和寡地用僵硬的理論解剖作品,而是在理論與審美中尋求一種平衡。近年來,針對文學評論越來越遠離大眾的現象,許多學者試圖找到新的路徑,如張公善提出的“生活批評”,何平提出的“批評的返場”等,其實都是在呼喚讓文學評論走出書齋,面向大眾,用評論影響社會和生活。可以說,何弘的文學評論真正做到了始終如一的人民立場和雅俗共賞,他總是站在時代和社會的角度去審視文學作品和作家,又在文本與理論中融入了個人的生活經驗和審美體驗,用心靈去體會作品,乘興而來,情盡而止。例如,論及周大新,何弘從周大新喜愛的兩個風格差異巨大的作家——托爾斯泰和沈從文出發,闡釋了周大新作品中的現實主義與女性意識的雙重特點。這樣寫,既深入到了作者的精神世界中,又將理論講得風趣易懂,為普通讀者提供了理解周大新的入口,也為專業研究者提供了研究周大新的一個新的側面與切口,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賞。另外,對人性、社會和時代的表現,是何弘在評論文本與作家時特別關注的重點。在談到《生命冊》時,何弘提到,“作為目前最主要文學形式的長篇小說,就是要通過對一系列事件的描寫,來揭示這些事件內在的因果、規律,為紛繁的社會生活和復雜的人生經驗,提供一種解釋,來幫助讀者認識時代和人生。”[ 何弘.現代化進程中的眾生命相——評《生命冊》兼議當代長篇小說創作[J].當代作家評論,2015,(06):54-61.]這不僅是何弘對文學創作的觀點,也是他在文學評論寫作中所堅持的準則。他寫作的很多作家論和作品論,都旨在發掘作品或作家對當下生活的影響以及其對人性的考量,如提到李佩甫,何弘反駁了評論界長期以來對河南作家“慢半拍”的評價,他認為,李佩甫是一個富有責任感與擔當精神的作家,形式與文體在李佩甫的小說中主要服務于敘事和表現,這不是對藝術創新和探索的忽視,而是對現實、對小說的社會作用的忠誠。
身為河南人,何弘帶有中原人特有的“厚道”品格。正如劉海燕在《評論家的責任和擔當》中所說:“在文學圈內,‘厚道’這個詞可是不常用的,但熟知何弘的人,大多稱贊他做人的厚道。是的,何弘有著為人為文的厚道。”[ 劉海燕.評論家的責任與擔當[J].河南日報,2022-12-2(08).]何謂“厚道”?其實,“厚道”不僅是指做人的真誠與寬厚,更蘊含著一種“厚”的智慧。中國人歷來推崇“厚”的道理,《道德經》有言:“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周易》云:“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可見,“厚”是古代君子所遵奉的行事準則和人生態度。體現在文學評論中,何弘的“厚道”既是厚積薄發式的學術視野,也是厚德載物般的學術品質。何弘對河南文學的研究與評論建立在廣泛的文本閱讀的基礎上,他的文學評論所關注的對象非常廣泛,不局限于名家大作,許多名氣不大的作家和作品,何弘也為他們投入了極大的關注。文學評論是一件苦差事,做好文學評論,需要大量的精力與時間去閱讀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文字,還要在鴻篇巨制中發現問題,提煉觀點。在河南省作協和河南省文學院身兼多個行政職務的何弘,盡管事務繁忙,但是依然堅持認真、真誠地寫作每一篇文學評論,而且做到了以一視同仁的態度對待專業作家和業余作家,著名作家和文壇新秀一。我想,這不僅是源于何弘對文學評論事業的熱愛和對自身職責的忠誠,更是出于對當代河南文學發展的深切期待與熱忱——“中原作家群”要持續發展,就需要源源不斷的新的作家、新的作品,何弘正是挖掘新人、發現經典的“伯樂”。何弘的厚道還體現在他的真實上。真實是文學評論家必備的品格,然而,由于種種原因,一些評論家逐漸偏離了真實,偏離了寫作的初衷。對此,何弘在《對生命的深度關切——簡評韓露的<空枝>》中,批判了當時文壇追名逐利的風氣,提出寫作的意義是一個精神追求的問題,“當作家面對世間萬物、面對人的生活經驗時,他應該為人的存在提供一種可以憑借和依靠的信念,因而要有勇氣去叩問關乎生命存在的終極問題。所以一個真正的作家必須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追求,否則很難達到應有的高度,其存在也就喪失了意義。”[ 何弘.對生命的深度關切——簡評《空枝》[J].牡丹,2005,(05):79-80+1.]可以說,這既是何弘對文壇不正之風的勸解,也是他個人始終堅持的批評立場。
2019年,何弘出版了評論隨筆集《朋友們:中原文人譜》。這本集子不僅描繪出“中原作家群”的生動群像,也是何弘對自己一直以來從事的河南文學評論工作的階段性總結。他用深情的筆觸回望河南新文學的一路歷程,為五十位河南作家作了傳記式的評論,字里行間流露出他一如既往的文心。從事河南文學評論三十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著對當下社會和蕓蕓眾生的關心,在這個浮躁的世界中探尋文學的價值和精神家園。作為河南省文學院院長,何弘不僅致力于推動河南文學和文藝評論事業發展,更將“中原作家群”推向了更廣闊的舞臺,讓其在文壇上走得更遠,唱響更洪亮的樂章。何弘對河南文學的評論與研究,具有理論、實踐和史料上的多重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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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痞子蔡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為起源,網絡文學從產生到發展已有二十多年。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和媒介的更新,網絡文學以驚人的勢頭迅猛發展,其主流化的程度日益提高,逐漸成為中國當代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何弘是國內最早關注并研究網絡文學的評論家之一。早在20世紀90年代末,何弘就將目光投向了網絡文學,他見證了網絡文學從邊緣走向主流,從小眾走向大眾的蛻變,參與了許多網絡文學的討論與爭鳴,對網絡文學的發生與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可以說,何弘是中國網絡文學場域的重要“在場者”。
網絡文學產生之初,是以論壇的形式存在的。由于門檻較低,作品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網絡文學能否劃入文學之列,是當時文壇普遍關心和爭論的文體。在網絡文學的審美性和文學性受到質疑的背景下,何弘對網絡文學抱有很強的樂觀態度和期望。何弘認為,網絡的交互性挑戰了傳統的、技術化了的精英寫作,呈現出文學的原初形態和新的可能,盡管目前作品良莠不齊,但其所帶來的相對傳統文學截然不同的表達形式和廣闊的表現舞臺,已經足夠令人振奮和期待。在《博客如何文學》中,他關注到了博客文學的爭論所反映的傳統精英與新興文學力量的對立,何弘斷言 :“在網絡化的背景下,文學注定要面臨一場變革。”[ 何弘.博客如何文學[J].文學自由談,2006(06):73-79.]如果我們以今天的目光去審視何弘當時的文章和言論,可能會不以為奇,但是,如果我們將視點擴大到當時的整個語境和背景,就會發現,他對網絡文學的態度是難能可貴的。彼時,文學界并未將網絡文學放入文學領域之中,學院派的批評家對網絡文學的存在持漠視和冷淡態度,很多傳統作家對其也表現出了精英的傲慢。然而,何弘并未將自己束縛在象牙塔中,而是從大眾立場出發,認為網絡文學既然是人民大眾所喜聞樂見的,批評家和精英們應該放下傲慢,適應媒介的變化,“在不斷變換的新形式中來維護人類不變的精神內核”[ 何弘.博客如何文學[J].文學自由談,2006(06):73-79.]。面對新興的網絡文學,何弘展現出了一個批評家應該有的敏銳的目光、創造性的思辨能力和敢于與眾不同、引領潮流的膽識。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網絡文學呈現出更繁盛的局面,但商業化轉型也帶來了負面影響,亟需批評家的介入和引導。評判網絡文學的標準應該在哪里,成為批評家普遍關心的問題。如果用傳統的理論和觀念對待網絡文學,就會忽視網絡文學因媒介更新帶來的新的特質和生產方式,限制網絡文學的發展;如果用通俗或商業化的新標準評判網絡文學,則容易陷入資本主義預設的消費陷阱,損害文學的審美價值和精神價值。在兩難之中,何弘從馬克·肖勒和萊昂內爾·特里林的小說觀念中汲取經驗,認識到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兩種文學形式的取向并不是對立的,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最大的區別是媒介的差異,媒介的變更促生新的文體和傳播方式,所以,網絡文學不過是帶有新的時代特質的新文學形態而已,發展下去,也可能會成為一種傳統文學。而且,何弘認為,最先適應和接受新文體的,往往是民間和大眾。認識到這一點后,他認為網絡文學的發展與完善需要一個過程,對于網絡文學的評判標準應該隨文體本身的發展和讀者期待而變化,商業性和文學性并不是水火不容,應該引導更多精英作家消除對網絡的偏見,投入到網絡文學的創作中,“網絡小說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樣式,肯定會因精英的介入而發生轉變,開始成為這個時代的主流文體,開始具有更豐富的精神內涵,擔負起‘載道’的功能,并不斷向精致化的方向發展,產生新的經典”。[ 何弘.網絡化背景下的小說觀念[J].小說評論,2009,(05):9-12.]他對網絡文學評價標準的思考,以及將將網絡文學放置于中國文學的歷史中考察的方法,既借鑒西方的文學理論,又根植于中國文學發展的經驗和規律,真正做到了中西融合,古今貫通。
何弘對于網絡文學的評論研究有著突出的文學史意識,作為“在場者”,他自覺承擔起擔負起批評家的職責,積極介入到網絡文學的文學現場中,既總結網絡文學發展的歷史和現狀,又對網絡文學發展中遇到的問題進行反思和診治。在《華文網絡文學發展概論》中,他根據網絡文學小說類型的演變,提出了網絡文學發展歷程的“四個時期”理論,系統地展現了網絡文學從早期原生態的自由生長,到資本入場后商業化模式逐步形成的過程。何弘例舉了網絡文學各個時期的主要類型和代表作家、作品,透視了網絡文學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和主要趨勢,構建了類似于文學史的批評框架,并且,他對作者的寫作狀態進行的考察和辨析也具有極大的史料價值。值得一提的是,何弘在文中提及了當時一度被忽視的微信、微博和同人網站中的作家和作品,這些非典型的文學現象在他書寫時尚處于邊緣地位,未得到應有的關注。在公眾號推文和同人文化發展繁榮的今天,我們不得不驚嘆于何弘作為評論家那敏銳的洞察力和前瞻的視角。在肯定網絡文學發展成就的同時,何弘也對網絡文學中存在的問題時刻保持警醒。他在《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現狀探析》中指出,網絡文學存在著“三俗”、抄襲、“一刀切”審查方式等問題,呼吁建立和完善相應的評價體系和治理體系,規范網絡文學的行業秩序。何弘就像一位精通醫術的醫生,把握著網絡文學的脈搏,診斷動向,按方開藥。
何弘有著多元的文化視角,他不僅關注網絡文學自身的動態,還注意到網絡文學在海外的傳播,將推動網絡文學“走出去”作為工作重點。當下,文化軟實力對于國家綜合實力和國際競爭力的作用日益凸顯,網絡文學作為文化輸出的重要一環,需要專家和學者對其進行正確引導和調控,從而讓網絡文學“講好中國故事”。何弘既有統領全局的宏觀視角,又有對細節的微觀聚焦。在《“網文出海”的現狀、問題及對策》中,何弘提到,“文藝不能在市場經濟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為什么人的問題上發生偏差,否則文藝就沒有生命力。廣大文藝工作者重視互聯網這個當代最大變量的輿論場,不僅要創作更多具有正能量的作品,還要積極搶占現代傳播的制高點,用先進文化占領網絡陣地,增強文化的感染力,增強國家的文化安全。”[ 何弘.“網文出海”的現狀、問題及對策[J].人民論壇,2022,(16):104-106.]他認為網絡文學“出海”不僅是市場行為,更是文化傳播戰略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網絡文學不能只滿足于市場需求,為了賣點炮制“爽”文,而要關注現實,注重在國際中的“話語建構”,自覺弘揚中國傳統優秀文化,以新時代的中國為題材,在作品中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對于“網文出海”的具體困境,他也注意到了翻譯質量參差不齊、各平臺缺少合作意識和維權及推廣渠道困難等問題,提出了資源整合和人才培養等對策。何弘對“網文出海”現狀的考量,兼具戰略和現實兩個層面的意義,體現著他作為評論家對時代和全球化浪潮的回應。
何弘的《新時代十年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基本成就和基本經驗》是網絡文學研究領域的一座重要的里程碑式的論文。他從網絡文學發展進入新階段、海外傳播和作家隊伍組織化等多個維度,系統梳理了新時代網絡文學的基本成就,進而歸納了其發展的寶貴經驗。我想,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何弘一定充滿感慨和感動。一直以來,他如同守望者一般,密切關注網絡文學的動向,在眾聲喧嘩中給予網絡文學包容和支持,見證網絡文學的崛起和發展;又在網絡文學出現困境和難題時伸出援手,以建設者的姿態介入其中,排憂解難。在伴隨著網絡文學成長的日子里,何弘以他獨到的視野和深沉的關懷,為網絡文學這片新大陸開辟了更加寬廣的未來。如今,網絡文學逐漸走上高質量發展的道路,成為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和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重要載體,可以說,何弘對網絡文學今日的繁盛有著不可或缺的貢獻。
近年來,何弘又將“探險”的領域推向報告文學領域,與吳元成合著了《命脈》,與尚偉民合作出版了《糧食,糧食》。報告文學作為一種文體,如今面臨著逐漸被邊緣化的挑戰,其敘事的真實性和合法性受到了不少批評家的質疑。對于何弘來說,報告文學與其說是一種“文體”,毋寧說是一種“問題”。他的《命脈》,關注的是南水北調工程和移民問題,何弘在書中真實地記錄了南水北調工程的全貌,以及中線移民的生存狀況,其如史詩般的記錄,不僅是對“該如何看待南水北調工程和移民工作”這個問題的思考,也是對時代的發問。在《糧食,糧食》中,何弘詳細地介紹了歷史上的食物結構、饑荒、農業改革和當下農村糧食生產的變化,指向的是對糧食安全問題的關心。徐劍在報告文學論壇上提到,“要使報告文學回歸文學,回歸古典,回歸哲思,回歸中國化敘事,回歸中國文心和坐標,回歸中國氣派和世相之美。”[ 徐劍.報告文學的中國氣派與世相之美[N].文藝報,2022-12-12(005).]何弘的報告文學作品,堅守著他一如既往的文心,關心現實與人類,體現著對眾生和世相的悲憫和對社會重大問題的思考與探究,稱得上是“大文學的文學”。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寫道:“我的全部行程就是試探和尋問——確實,人們也必須學習給這種尋問找一個答案!”[ [德]尼采著,錢春綺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年版,第228頁.]文學和文學評論不是封閉的自轉,其旨歸都是對人生問題的回答和對現實的影響。何弘的批評路徑和實踐堅守著他“靈魂的探險者”的初心,一如他對自己的評價——“嘗試以研究和評論的方式對時代問題和人類生存經驗進行有深度的表達,努力促進文學及文學批評對人類生活與生存發揮積極影響”。[ 何弘.重鑄輝煌:改革開放30年的河南文學[J].中州大學學報,2009,26(01):6-12.]
作者簡介:
劉宏志(1976——)男,河南延津人,文學博士,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出版有專著、合著多部,在《光明日報》、《文藝報》、《文藝爭鳴》等報刊發表論文100余篇。
馬驤,鄭州大學文學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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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強調,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作為互聯網時代富有活力和影響力的新文學樣式,網絡文學植根于悠久濃厚的中華文化傳統,通過文學在互聯網領域的創新應用,成為以新興文學樣式、現代文化形態傳承發展中華文明的重要力量。
網絡文學是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推進文化創新的實踐成果,但如何增強網絡文學領域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文化自覺,如何推動網絡文學的發展達到新高度,還需要我們不懈努力。
站在中華文脈延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建設的高度看待網絡文學,才能準確把握網絡文學的地位、價值和作用,才能不再簡單把網絡文學看作一時的消遣娛樂品,而是文學、文化、文明傳承發展的重要形式,文化強國建設的重要力量。
網絡文學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守正創新,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和智慧,在傳承中創新,在傳承中發展,不斷鞏固文化主體性,使之真正成為網絡時代的新文化樣式。
網絡文學首先是文學。悠久深厚的中華文化傳統,使網絡文學有了宏闊深遠的歷史縱深和文化底蘊。離開這個傳統,不從豐厚的中華文化寶庫中吸取營養,網絡文學總體思想內涵不足、文學品質偏低的局面就難以有效改變,高質量發展自然無從談起。
網絡文學是網絡化背景下的文學。文學與互聯網的結合使中國文學有了網絡化的新表現形式,使網絡文學成為新文學形態,為文學發展開辟出無限廣闊的空間。
網絡文學能夠贏得讀者和市場的重要原因是對小說講故事傳統的回歸。小說作為一種敘事藝術樣式,經驗的表達、認識的體現、觀念的傳遞等,都應該通過敘事完成。一句話,小說首先要講好故事。故事情節生動精彩、藝術想象豐富奇特、人物塑造代入感強,是網絡文學重要的表現特征。網絡文學不管是幻想類、歷史類、言情類作品,還是現實題材作品,都特別注重講好中國故事,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網絡文學幻想類作品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支撐,中華上古神話、各民族民間傳說、儒釋道文化理念等成為網絡作家重要的創作資源和靈感來源,以網絡文學獨特的方式完成新的表達,實現了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承擔新的文化使命,需要網絡作家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更加注重傳播正能量,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不斷提升作品的思想內涵和藝術品位。
歷史題材是網絡文學創作的另一個主要類型。中華民族源遠流長、持續不斷的發展史,為文學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豐富素材,從中華民族遠古先人篳路藍縷的奮斗史到中國人民近現代浴血奮戰的革命史,任何一個時期的歷史,網絡文學都有過書寫和表現。網絡文學把中華民族的歷史故事從國內講到國外,有利于傳播中華文化。在今后的創作中,網絡作家要以嚴肅、認真的態度對待重大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堅決抵制歷史虛無主義,堅持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更好地向世界講好中華文明的多彩故事。
言情小說在網絡文學創作中占比較大,尤其受女性讀者的喜愛。言情小說書寫人們的喜怒哀樂,表現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塑造真實可感的人物形象,贏得世界各國讀者的廣泛共情。言情類創作要避免簡單張揚愛情至上及由此可能出現的倫理道德偏差,要在社會、民族、國家的大背景下書寫個人情感,表現時代變遷,拓展作品的表現廣度和深度。
加強現實題材創作,是網絡文學承擔新的文化使命的必然要求。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網絡文學不僅要講好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奮斗的歷史故事,講好弘揚中華優秀文化的傳奇故事,更要講好中國人民書寫新史詩的現實故事,講好探索人類和宇宙可能性的科幻故事。提高現實題材創作質量是網絡文學當前面臨的重要任務。網絡作家要積極參與中國作協組織的“新時代山鄉巨變創作計劃”,做人民的學生,向人民學習,不斷提高對社會現實的表現能力。
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需要在繼續弘揚中華優秀文化傳統、汲取人類文明一切精華的基礎上,創造代表這個時代發展水平同時也應該是當前人類發展最高水平的文明成果。網絡文學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學樣式,僅有創作、傳播、閱讀方式的創新遠遠不夠,還應該在思想內涵和藝術表達上有新的發展,能夠代表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水平。
當前,網絡文學同質化、模式化的問題還相當嚴重,低俗、庸俗、媚俗,甚至歷史虛無主義、不良亞文化等錯誤傾向不同程度存在,總體創作質量依然偏低。網絡文學要承擔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必須堅持以提高質量為生命線,加快主流化、精品化進程。
網絡文學的主流化,不僅指其擁有廣大的讀者、受眾,是應用最廣泛的創作、傳播、閱讀方式,還要求其表達社會普遍認可和遵循的價值觀念,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傳播正能量,努力成為代表這個時代的文學新樣式。
網絡文學的精品化,要求網絡文學作家對前輩優秀作家和優秀作品秉持敬畏之心,更要有超越之心開拓創新,充分發揮網絡文學的表現特點,創造網絡文學的、同時也是新時代文學的經典之作,賡續文學的精神血脈,開辟文學新境界。
網絡文學絕不能止步于以網絡為載體創作、傳播類型文學,而是要充分發揮網絡敘事的獨特優勢,創造網絡化背景下新的文學范式。目前,網絡文學通常被認為是借助互聯網傳播的類型小說。但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類型小說不是網絡文學的全部,只是由于資本青睞其市場潛力,推動網絡文學走上了類型化的發展道路。
互聯網誕生之初,探索網絡這種全新的傳播方式為敘事帶來的新變化和新可能,成為很多作家、理論家的新追求。真正的網絡文學將打破線性敘事的束縛,作品不再是靜態文本,而是流文本、超文本,具有充分的交互性,是可寫的文本。目前主要網絡文學網站都建立了隨文點評、“本章說”等功能,讀者可以隨時發表評論、與作者互動,通過跟帖、討論等方式,不斷對作品進行再闡釋和再創作,此時的網絡文學作品實際成為不斷延展的文本網絡。網絡文學的創新將使文學作品成為一個交互性的場域,是前所未有的文學新樣式、文學新形態。
網絡文學具有共享、即時、互動的特征,是適合國際傳播的文化形式之一。經過20多年的發展,中國網絡文學以其瑰麗的想象、精彩的故事、強烈的代入感,不僅吸引了數以億計的國內讀者,也深受海外讀者的喜愛,全球影響力不斷擴大,成為中華文化走出去的一張名片。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規模不斷擴大,傳播方式從愛好者自發翻譯向實體書出版、線上傳播和本土化傳播發展,機制更加成熟。
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帶動海外作者紛紛參與創作,他們的作品中很多人物設定、故事框架不僅借鑒中國網文,同時大量使用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元素、生活元素,帶動了中華文化的海外流行,為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發揮了積極作用。
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不僅將中國故事傳播向世界,也將新的文學模式、文學生態帶向世界,為世界文學發展提供了中國方案、貢獻了中國智慧。
總之,推動新時代文學高質量發展,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網絡文學是其中的重要一極。網絡文學的發展推動新的文學范式的形成,使文學史進入網絡新媒體語境。
(摘自2023年8月2日《光明日報》)
原載《大觀·東京文學》2025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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