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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消息,時間顯示凌晨2:47。
"你明天不用來了。"
發送人是剛來兩個月的新經理張威,一個比我小十歲的海歸。我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在這家公司待了八年,從基層做到項目主管,從未想過會在深夜收到這樣的消息。我隨手回了個"遵命",放下手機繼續睡覺。
第二天七點半,我照常起床洗漱,穿上那件熨得筆挺的白襯衫,打上領帶。妻子林娜已經起來給女兒準備早餐。
"怎么今天起這么早?"她看了我一眼。
"照常上班啊。"我系著領帶說道。
八點半,我刷卡進入公司大樓。閘機發出清脆的"滴"聲,然后屏幕上跳出幾個紅色大字:"工號已注銷"。
01
這一切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那天下午,人事部通知我們,公司空降了一個新的項目經理,叫張威,三十二歲,海外MBA,據說是集團總裁的外甥。
我當時正在會議室里和團隊討論季度總結,聽到消息后心里咯噔一下。八年來,我一直是這個部門的主力,帶著十幾個人的團隊,業績在全公司都是頂尖的。
"李哥,聽說新經理很年輕啊。"小王湊過來小聲說道。
"年輕怎么了?年輕有經驗嗎?"我繼續整理著手頭的文件,表面平靜,心里卻開始盤算起來。
張威正式上任那天,我特意穿了最好的西裝,提前半小時到公司。作為老員工,我覺得有必要給新領導留個好印象。
他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戴著金絲眼鏡,手腕上是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介紹自己時,他用的是標準的普通話,帶著一絲港臺腔。
"各位同事,我是張威。雖然我比較年輕,但我相信憑借大家的支持,我們能把工作做得更好。"他的開場白客套且疏遠。
會后,我主動走向他:"張經理,我是李明,在這個部門工作八年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請隨時找我。"
他只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好的,謝謝",然后就轉身和其他人交談了。
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距離感。不是那種上下級之間的正常距離,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排斥感,就像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強行對話。
接下來的幾周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張威開始對我們的工作方式提出質疑,要求修改已經執行了多年的流程,甚至對我負責的幾個重點項目橫加干涉。
"李明,這個方案需要重新設計。"他在一次例會上直接否定了我花了兩周時間準備的提案。
"張經理,這個方案我們之前用過很多次,效果都不錯。"我盡量保持禮貌。
"以前的經驗未必適用于現在的市場環境。"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那天散會后,我在洗手間里遇到了老同事王總。
"李哥,你最近壓力很大吧?"王總拍了拍我的肩膀。
"還好,適應一下新領導的風格而已。"我強顏歡笑。
"我聽說,張威來這里不是簡單的工作調動。"王總壓低聲音,"聽說上面對我們部門有些不滿,想要整頓一下。"
我心里一沉,但還是裝作不在意地說:"是嗎?我們部門業績一直很好啊。"
"業績好不代表一切。有時候,關鍵看站隊。"王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坐在客廳里發呆。女兒小雨正在寫作業,妻子林娜在廚房里忙碌。這樣的場景我已經看了八年,每天下班回家,就是這樣溫馨而平靜的生活。
"爸爸,你怎么了?看起來不太開心。"十三歲的女兒抬起頭問我。
"沒事,爸爸只是有點累。"我摸了摸她的頭。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難了?"林娜端著茶杯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看著妻子關切的眼神,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什么大事,就是換了新領導,需要適應一下。"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反復回放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開始意識到,這不僅僅是簡單的磨合問題,而是一場更深層次的博弈。
02
矛盾在第三周徹底爆發了。
那天是周五下午,我們正在進行月度業績匯報。我剛匯報完我們組這個月的銷售數據,張威突然打斷了我。
"李明,你這個數據有問題。"他指著PPT上的一個表格說道。
"哪里有問題?這都是從系統里直接導出的數據。"我有些困惑。
"我昨天晚上重新核查了一遍,發現你們組的業績存在水分。有幾個訂單的確認時間被人為提前了,實際上應該算在下個月的業績里。"
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覺血液在往頭部沖涌,太陽穴開始跳動。
"張經理,這個我需要回去核實一下。"我努力保持冷靜。
"不用核實了,我已經讓財務部重新統計過了。你們組這個月的實際業績比匯報的要少20%。"張威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敲在我心上。
"這不可能!"我終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做了八年,從來沒有在數據上動過手腳!"
"事實就是事實。"張威合上了筆記本電腦,"這次就當是疏忽,下次注意。散會。"
會議室里的人陸續散去,我獨自坐在那里,手心全是汗。小王走過來想安慰我,被我揮手示意離開。
那天下班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坐了很久。我仔細回想了那些訂單的處理過程,確定自己沒有任何違規操作。但是,系統里的數據確實被修改了,而有權限修改的人并不多。
我想起了王總的話:"有時候,關鍵看站隊。"
也許,這根本不是關于數據的問題,而是關于權力的重新分配。張威需要立威,需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個部門現在是他說了算。而我,作為之前的實際負責人,就成了他必須要打壓的對象。
我開始明白,這不是一場可以通過努力工作就能解決的沖突。
當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喝了酒。林娜看出我的異樣,但我只是說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小挫折,沒有詳細說明。我不想讓家人為我擔心,更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可能即將失去這份支撐整個家庭的工作。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明顯感覺到了辦公室氣氛的變化。以前總是主動來找我匯報工作的同事們,開始繞著我走。以前總是邀請我參加的小型會議,現在也不再叫我了。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孤立的島嶼,四周的水位在慢慢上漲。
03
第四周,張威開始了他的人事調整。
先是小王,我帶了三年的徒弟,被調到了其他部門。理由是"為了他的職業發展,需要接觸更多不同的業務"。
然后是老李,我的搭檔,一起合作了五年的同事,被安排去了分公司。理由是"分公司需要有經驗的人去指導工作"。
接著是小陳,我們團隊的技術骨干,被調到了總部的研發部門。理由是"總部更需要這樣的人才"。
每一次人事變動,張威都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心里清楚,這是他在逐步瓦解我的團隊,削弱我的影響力。
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新來的年輕人,或者是與我關系不夠密切的同事。我從一個擁有十幾個人的團隊負責人,變成了一個幾乎孤立無援的中層管理者。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活在焦慮中。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手機,擔心會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上班的路上,我開始留意起路邊的招聘廣告。四十二歲的年紀,在這個行業里已經不算年輕,找工作會比二十多歲時困難得多。
更讓我焦慮的是,我不知道張威的下一步棋會是什么。他像一個棋手,每一步都經過精心計算,而我卻始終看不清他的全盤布局。
一天下午,人事部的劉主任找我談話。
"李明,最近工作還順利嗎?"她的語氣很溫和,但我聽出了其中的試探意味。
"還可以,正在適應新的管理風格。"我小心地回答。
"張經理對你的評價還是很不錯的,但他覺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新的挑戰。"劉主任頓了頓,"公司正在考慮一些新的崗位安排,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可能會讓你去嘗試一下。"
"什么樣的崗位安排?"我的心開始往下沉。
"具體還在討論中,不過都是很有發展前景的機會。"劉主任的回答很模糊。
我知道,這是在暗示我主動離開。公司不會直接辭退我,那樣會有法律風險,但他們會想方設法讓我知難而退。
那天晚上,我終于忍不住把這些事情告訴了林娜。她聽完后沉默了很久。
"那你準備怎么辦?"她最終問道。
"我還能怎么辦?繼續熬著唄,看誰能熬得過誰。"我苦笑著說。
"可是,這樣下去你會很累的。"林娜握住了我的手,"要不然我們考慮一下其他的選擇?"
"什么選擇?四十二歲了,能有什么選擇?"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那天夜里,我又失眠了。我開始回想起八年前剛進這家公司時的場景,那時的我充滿斗志,相信憑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
現在,這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
04
轉機出現在第六周。
那天上午,我正在整理手頭的工作,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
"請問是李明先生嗎?我是獵頭公司的Nancy,有一個職位想和您聊聊。"
我有些意外,因為我并沒有主動投遞過簡歷。
"是這樣的,我們有個客戶很欣賞您在目前公司的表現,希望能請您過去擔任銷售總監的職位。"Nancy的聲音很專業。
"銷售總監?"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薪資待遇比您現在的要高30%,而且有股權激勵。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安排面試。"
我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有這么好的機會找上門來,未免太巧合了。
"能問一下,是誰推薦我的嗎?"我謹慎地詢問。
"這個……客戶要求保密,不過確實是對您的工作能力很認可。"Nancy有些含糊。
掛斷電話后,我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這個電話來得太及時了,及時得讓人懷疑。
下午,我借口外出辦事,悄悄去了那家獵頭公司。Nancy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穿著職業套裝,看起來很專業。
她給我介紹了那個職位的詳細情況,聽起來確實很誘人。但當我要求看看客戶公司的詳細資料時,她卻支支吾吾地說需要簽署保密協議才能透露。
"李先生,我知道您可能有顧慮,但這真的是一個難得的機會。"Nancy努力說服我,"您現在的公司情況我也了解一些,聽說管理層有些變動?"
我心里一動:"你都了解什么?"
"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聽說有新的管理者上任,可能會對人事結構進行一些調整。"Nancy的話很含蓄,但意思很明確。
我開始明白了。這個所謂的機會,很可能就是張威安排的。他想讓我主動離開,免得他直接動手會留下把柄。
"我需要考慮一下。"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李先生,這個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Nancy有些急了,"而且據我了解,您現在的公司可能很快就會有新的人事變動。"
她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回到公司后,我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停車場。我需要冷靜地想一想。
坐在車里,我給王總打了個電話。
"李哥,怎么了?"王總的聲音有些壓抑。
"老王,我想問你個事。最近有獵頭公司聯系過你嗎?"
"你怎么知道?"王總顯然有些意外,"昨天確實有個獵頭找我,說有個機會,但我覺得來得太突然了,沒敢答應。"
"我也收到了類似的電話。"我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你的意思是……"王總的聲音更低了。
"很可能是公司想讓我們主動離開。"我苦笑著說。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然后王總說:"李哥,要不然我們都主動點,自己找找其他機會?"
"找是要找,但不能讓他們牽著鼻子走。"我下定了決心。
那天晚上,我開始認真地更新自己的簡歷,同時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市場上的職位信息。我不會坐以待斃,但也不會按照張威的計劃行事。
05
最后的攤牌來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那是個周三的下午,張威突然叫我到他辦公室。
"李明,坐吧。"他的語氣出奇地溫和。
"張經理,有什么事嗎?"我坐在他對面,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這樣的,公司正在進行組織架構調整,你們部門可能會有一些變化。"張威翻開桌上的文件夾,"經過慎重考慮,公司決定撤銷你現在的職位。"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句話真正說出來時,我還是感覺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具體是什么意思?"我努力保持鎮靜。
"就是說,從下個月開始,你現在負責的工作會由其他人接手。公司會給你安排新的崗位,或者……"張威停頓了一下,"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公司也會給予相應的補償。"
"什么樣的新崗位?"我問道。
"目前在考慮的有幾個選項,但都需要你接受一定的調整。比如去分公司工作,或者轉到后勤部門。"張威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知道,這些所謂的選項都是在逼我主動辭職。去分公司意味著要背井離鄉,轉到后勤部門則意味著職業生涯的徹底結束。
"我需要時間考慮。"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當然,你有一周的時間。下周三之前給我答復就行。"張威合上文件夾,"李明,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你來說可能有些突然,但這是公司的整體戰略需要。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我在心里冷笑。這哪里是什么戰略需要,分明就是為了清除異己。
走出張威的辦公室,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起來。走廊里的同事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無奈,顯然消息已經傳開了。
我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下樓,在公司樓下的花園里坐了很久。
那天傍晚,我沒有按時回家。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中一片混亂。四十二歲,上有老下有小,房貸還有十年才能還完,女兒明年就要上高中了……
我拿出手機,想給林娜打電話,但最終還是放了回去。我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說這件事。
晚上十點多,我才回到家。林娜和女兒都已經睡了,客廳里只留著一盞小燈。餐桌上還放著給我留的晚飯,菜已經涼了,但還是用保鮮膜蓋著。
看著那份涼透的晚飯,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那一夜,我坐在客廳里到天亮。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初入職場時的意氣風發,第一次升職時的興奮,買房時的壓力,女兒出生時的喜悅……
八年的職場生涯,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第二天上班,我照常去公司,但整個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樣。同事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有同情,有無奈,也有慶幸——慶幸被裁掉的不是自己。
中午,我收到了Nancy的短信:"李先生,昨天談的那個機會,您考慮得怎么樣了?如果需要,我們今天就可以安排面試。"
我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刪除了。
下午,人事部的劉主任又找我談了一次話,說的還是那些客套話,但意思很明確:公司希望我識趣地主動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有時候覺得應該妥協,拿著補償金離開,重新開始;有時候又覺得不甘心,想要爭取一下。
周二晚上,張威突然給我發了那條消息:"你明天不用來了。"
我當時正躺在床上,看到消息的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隨手回了個"遵命",然后關掉手機,以為只是他的一句氣話。
但第二天早上,當我站在公司閘機前,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工號已注銷"時,我才意識到,這不是開玩笑。
我真的被開除了。
06
我呆呆地站在閘機前,手里握著那張已經失效的門禁卡。
"李哥?你怎么了?"小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轉過身,看到他一臉困惑地看著我。
"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的卡是不是出問題了?找保安刷一下就行了。"小王以為是技術故障。
"不是,我的工號被注銷了。"我苦笑著說出了實情。
小王的表情瞬間變得復雜起來。他顯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李哥,這……這怎么可能?昨天你不是還在正常工作嗎?"
"昨天晚上張威給我發了條消息,說我今天不用來了。我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我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保安大叔走了過來。
"李先生,您的門禁卡確實被注銷了。這里有人事部給您的一個袋子。"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
我接過袋子,里面是我的私人物品:幾支筆,一個小相框,還有一些文件。還有一份正式的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
通知書上寫著:因組織架構調整,即日起解除與李明的勞動合同關系,按法律規定給予相應經濟補償。
我的八年職業生涯,就這樣被一張薄薄的紙片畫上了句號。
"李哥,你現在怎么辦?"小王的聲音有些哽咽。
"回家吧。"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以后有機會再聚。"
走出公司大樓,我感覺陽光格外刺眼。街道上車水馬龍,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我一個人像個局外人一樣,無處可去。
我在樓下的咖啡廳坐了一上午,反復閱讀那份解除合同通知。補償金的數額比我預期的要少,但也算是按照法律標準執行的。
中午時分,我的手機響了。是林娜打來的。
"怎么還不回家吃飯?今天不是說要早點回來嗎?"她的聲音很輕松。
我想起昨天確實說過今天要早點回家,因為女兒學校有家長會。
"我馬上就回。"我掛斷電話,走向地鐵站。
在地鐵上,我一直在想該怎么和家人說這件事。說我被開除了?說我失業了?這些話怎么說得出口?
回到家,林娜正在廚房里忙碌,女兒在客廳里看電視。
"這么早就回來了?"林娜探出頭來看我,"是不是今天工作不忙?"
"嗯,今天確實不忙。"我含糊地回答。
吃飯的時候,女兒興奮地和我分享學校里發生的趣事,林娜則聊著鄰居家的家長里短。這樣平常的家庭時光,在今天卻讓我感覺格外珍貴。
下午三點,我和林娜一起去參加女兒的家長會。老師在臺上講著孩子們的學習情況,我坐在臺下,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里。
"李明爸爸,小雨的成績一直很穩定,你們做家長的功勞很大。"班主任特意表揚了我們。
"謝謝老師。"我勉強笑著回應。
心里卻在想:失業的父親,還能給孩子什么樣的榜樣?
家長會結束后,我們一家三口去附近的商場逛了逛。女兒看中了一件新衣服,標價三百多。
"爸爸,我可以買這件衣服嗎?"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價格標簽,又看了看女兒期待的眼神。
"當然可以。"我掏出信用卡。
但在刷卡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從今天開始,這樣的消費我還能支撐多久?
07
那天晚上,女兒早早就睡了。我和林娜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個職場勵志劇,男主角因為堅持原則而被老板炒了魷魚,最后憑借自己的努力東山再起。
"這種劇情真是扯淡。"我忍不住吐槽,"現實中哪有那么多東山再起的機會?"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林娜察覺到了我的異常。
我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實情。
"娜娜,我被公司開除了。"
林娜手里的遙控器掉到了地上。她瞪大眼睛看著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說什么?"
"今天早上去上班,發現工號被注銷了。人事部給了我解除合同通知書。"我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她。
聽完之后,林娜沉默了很長時間。我能看出她在努力消化這個消息。
"那新經理為什么要針對你?你們之前有過什么沖突嗎?"她最終問道。
"沒有什么特別的沖突,就是工作理念不太一樣。但我覺得主要原因是,他需要清除掉所有可能威脅到他地位的人。"我苦笑著說。
"那現在怎么辦?"林娜的聲音有些顫抖。
"找新工作唄,還能怎么辦?"我盡量表現得輕松一些,"反正我還年輕,經驗也豐富,應該不難找到新的機會。"
但我們都知道,事情沒有我說的那么簡單。四十二歲的年齡,在就業市場上已經處于劣勢。而且房貸、生活費、女兒的教育費用……這些都需要穩定的收入來源。
"補償金有多少?"林娜問道。
"八個月的工資。"我說出了確切數字。
林娜快速計算了一下:"這些錢最多能維持一年的基本生活。如果找工作的時間拖得太長……"
她沒有說完,但我們都明白后果。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認真地尋找工作機會。我投了幾十份簡歷,但收到的回復寥寥無幾。那些回復的公司,給出的薪資都比我之前的工資低很多。
一周后,我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試通知。那是一家規模比我原來公司小很多的企業,職位是銷售經理,薪資只有我之前的70%。
面試那天,我穿上了最好的西裝,提前半小時到達公司。面試官是一個比我小十幾歲的年輕人,看起來很有活力。
"李先生,您之前的工作經驗很豐富,但我們這里的工作強度比較大,經常需要加班和出差。以您的年齡,能適應這樣的工作強度嗎?"
這是我在求職過程中聽到最多的問題。年齡,成了我最大的劣勢。
"我身體很好,完全沒有問題。"我努力表現得充滿活力。
"那您之前為什么會離開原來的公司呢?"
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個人發展原因,希望能有新的挑戰。"
面試官點了點頭,但我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懷疑。
一周后,我收到了拒絕通知。理由很簡單:找到了更合適的候選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我參加了十幾次面試,但都沒有成功。有些是因為年齡問題,有些是因為薪資要求太高,有些是因為"經驗過于豐富,可能不太適合我們的企業文化"。
這是一種委婉的拒絕方式,實際上就是嫌我年齡大。
漸漸地,我開始感到絕望。四十二歲,在就業市場上似乎成了一個尷尬的年齡。說年輕不年輕,說有經驗又被認為太老了。
兩個月后,家里的積蓄開始吃緊。我們開始削減各種不必要的開支,取消了一些訂閱服務,減少了外出就餐的次數。
女兒問我為什么最近總是在家,我告訴她爸爸在做自由職業,時間比較靈活。
但我知道,這個善意的謊言撐不了太久。
08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意外的轉機出現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網上投遞簡歷,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請問是李明先生嗎?我是華正集團人力資源部的王經理。"
華正集團?我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是一家知名的大型企業。
"您好,請問有什么事嗎?"我有些緊張。
"是這樣的,我們正在招聘一個區域銷售總監的職位,看到了您的簡歷,覺得很合適。不知道您是否有興趣了解一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區域銷售總監?這比我之前的職位還要高一級。
"當然有興趣。能具體了解一下這個職位嗎?"
王經理詳細介紹了職位要求和待遇。薪資比我之前的工資高出50%,還有股權激勵和各種福利。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一樣。
"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安排明天上午面試。"王經理說道。
"好的,沒問題。"我立即答應了。
掛斷電話后,我興奮地給林娜打電話分享這個好消息。
"真的嗎?這么好的機會?"林娜也很激動。
"是啊,看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感覺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天晚上,我精心準備了面試材料,把西裝洗得干干凈凈,甚至還特意去理了發。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華正集團的總部大樓。這是一棟五十層的摩天大樓,看起來非常氣派。
面試進行得很順利。面試官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起來很和藹。他對我的工作經驗非常滿意,幾乎沒有問什么刁鉆的問題。
"李先生,您的經驗和能力都很符合我們的要求。我們希望您能加入我們的團隊。"面試官最后說道。
"謝謝您的認可。我也很期待能在華正集團工作。"我激動地回答。
"不過,有一點我需要提前說明。"面試官突然話鋒一轉,"我們這個職位需要您先交一筆保證金,作為對公司的承諾。這筆錢在您離職時會全額退還。"
我心里咯噔一下:"保證金?多少錢?"
"五萬元。這是我們公司的慣例,主要是為了防止核心員工輕易跳槽。"
五萬元!這幾乎是我剩余積蓄的一半。
"這個……我需要考慮一下。"我有些猶豫。
"我理解您的顧慮。但這真的只是一個形式,錢最終還是您的。而且以您的薪資水平,這筆錢很快就能賺回來。"面試官繼續勸說。
回到家后,我把面試的情況告訴了林娜。
"要交保證金?這聽起來不太對勁。"林娜皺著眉頭說道。
"我也覺得奇怪,但現在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而且華正集團確實是大公司,應該不會有問題。"我試圖說服自己。
"要不然你再查查這家公司的情況?"林娜建議道。
我上網搜索了華正集團的信息,發現確實是一家正規的大型企業。這讓我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內心深處,我還是有些不安。
第二天,我又去了一次華正集團,想更詳細地了解一下這個職位。
但當我到達那棟大樓時,卻被告知華正集團根本不在這里辦公。
我詢問了前臺,對方說這棟樓里確實有很多公司,但沒有華正集團。
我感到一陣眩暈。我被騙了。
那個所謂的王經理,那個看起來很專業的面試,那個誘人的職位,全都是假的。
我想起了之前張威安排的那個獵頭公司,想起了Nancy的話。也許,這也是一個陷阱,目的就是騙取我僅剩的積蓄。
走出大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我靠在路邊的欄桿上,差點站不穩。
四個月的求職經歷,讓我從一個自信的中層管理者,變成了一個連騙子都敢欺騙的失業者。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也許,我真的已經被這個社會拋棄了。
四十二歲,上有老下有小,失業四個月,積蓄見底。
我不知道明天該怎么辦,也不知道未來在哪里。
但我知道,我必須繼續堅持下去。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自己的尊嚴。
這條路也許很艱難,但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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