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盡,良弓藏”這六個字,在中國歷史的進程當中,幾乎成為了名將命運的一種詛咒。君王需要利劍來開拓疆土,卻又擔憂劍鋒會反過來對自己造成傷害。要是仔細地去進行計算,能夠被稱作功高震主的,一般情況下并非是普通的戰將,而是很多會讓君主在夜晚無法安然入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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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可算是第一個典型。戰國時期被稱為殺神的白起為秦昭襄王攻下七十多座城池。僅僅長平那一場戰斗就坑殺趙卒四十萬人。但是當功勞大到了一定程度時,就連秦王心里都產生了不安。最終白起拒絕攻打邯鄲,被賜死在杜郵,原因是他心里仍然怏怏不服氣。我認為白起的悲劇在于他太懂軍事卻不懂得政治。當將領的威望使得百姓只知道武安君而不知道秦王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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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當劉邦被困在滎陽的時候,韓信在北方橫掃了趙、齊等地。還敢開口要求被封為假齊王的封號。后來被貶為淮陰侯的時候,他對樊噲說活著竟然和樊噲這類人在一起。這樣的傲氣劉邦怎么能夠容忍?但真正致命的不是驕傲,而是他擁有天下無雙的功勞以及世間罕有的謀略的能力。聽說蒯通勸說他與其他勢力三分天下的時候,韓信還想著劉邦曾經解下自己的衣服給他穿、讓出食物給他吃的恩情,可是帝王的心術從來不會顧及私人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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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時期這類悲劇有很多。北齊的斛律光被稱為落雕都督,在邙山之戰中將北周的軍隊打得大敗。但是最終的結果是,他被對手韋孝寬利用“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這樣的童謠進行離間,整個家族都被誅殺。最為諷刺的是北周武帝聽說他去世之后,立刻大赦天下來慶祝。還有北周的齊王宇文憲,既是皇叔又立下了滅掉北齊的首要功勞,結果新的皇帝一登上皇位把他給縊死了。你瞧血緣在權力面前,如同薄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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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皇親國戚,西漢時期的周亞夫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細柳營中不允許漢文帝的車駕隨意闖入,在平定七國之亂的時候甚至敢違抗景帝的詔書。這樣的耿直性格在戰場上是一種優點,但是在官場上卻變成了一種不利的因素。最后因為他的兒子購買了五百副甲盾作為葬器,被安上了“即使不在地上反叛,也會在地下反叛”的罪名而被餓死。如此看來周亞夫實際上是輸給了景帝對于下一代接班人的擔憂。要是有一個連先帝的詔令都敢違抗的強勢大臣,太子將來要如何進行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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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存在明白事理的人。王翦在攻打楚國的時候,一方面率領著六十萬大軍,一方面不斷地向秦始皇討要田地住宅、園林、池塘,故意把自己裝扮成貪圖錢財的沒有能力的人。郭子儀則更為厲害,有人挖掘了他的祖墳他都不進行追究,反而說自己長期掌管軍隊,不能夠禁止殘暴的行為,士兵殘害別人的墳墓,本來就有很多。這種自我污損的智慧,或許就是他們能夠得以善終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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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不禁心生感慨的是岳飛。在郾城取得大捷之后,金軍不禁發出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感嘆。但是這樣的名聲卻反而成為了促使他走向死亡的因素。宋高宗一方面擔憂迎回二帝會使得自己的地位不再穩固,另一方面看到岳飛在出師表里所寫的奉車駕日益北的內容,心中早已產生了隔閡。說來十分具有諷刺意味,或許真正致使岳飛喪命的并非是秦檜,而是他那想要直搗黃龍的雄心觸動了帝王最為敏感的神經。
我認為很多名將的遭遇實際上體現出古代權力結構的矛盾狀況。君主需要有能力的人來鞏固江山,卻又擔憂有能力的人威脅到江山。比如韓信被抓后所說:“果真像人們所說的那樣,‘狡兔死了,優良的獵狗就會被煮來食用;高飛的鳥沒有了,優良的弓箭就會被收藏起來;敵對的國家被攻克了,出謀劃策的大臣就會被殺害。’天下已經平定了,我原本就應該被煮(被殺害)!”這句話后來被司馬遷記錄下來,成為流傳千年的警句。
或許可以這樣來看,功高震主本質是對個人的一種考驗。既需要擅長打仗,又需要懂得隱藏自己的鋒芒。既要有氣節又要知道在什么時候應該退隱。可惜的是軍事上的天才往往在政治方面比較單純。如同明朝的藍玉,在北征捕魚兒海之后自恃功勞而驕傲自大,最終落得被剝皮實草的下場。而李靖在晚年的時候閉門不與外人相見,把平生的戰法寫成《李衛公問對》,反而保全了自己的子孫。
來進行數數,白起、韓信、周亞夫、斛律光、宇文憲、張敬兒、岳飛、李牧、檀道濟、藍玉,這十位大致可以代表功高震主的典型命運。在這里面能夠善終的僅僅只有李靖、郭子儀等為數不多的人。由此可以看出,在帝王的心術面前,功勛就好像是一把雙刃劍。
現在閱讀這些故事的時候,總是感覺歷史有的時候就好像是循環播放的磁帶一樣。將軍們借助著自己的熱血來書寫史詩,最終卻停留在兔死狗烹的節點之上。換一個角度來進行看待,或許正是這樣的一種殘酷,使得很多能夠急流勇退的智者顯得格外的珍貴。比如說范蠡乘船離開,張良跟伴隨赤松子去游玩,他們的背影,難道不也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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