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警察紀事八：房價最低城市出差，寒夜里的珍貴的冰糖葫蘆

我是一名中年警察，沒有家庭負擔，單位的出差抓捕任務一般都交給了我。2022年年初我又接到一個任務，到傳說中房價最低的鶴崗市去抓捕一名涉嫌故意傷害的在逃人員，由于特殊原因，我們必須在這一兩天之內將他抓獲歸案。

2021年12月31日凌晨我們從廣州白云機場出發，出發前一天都做了核酸檢驗，因為到佳木斯需要24小時核酸結果。準時登機后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飛行（經停大連），我抵達了黑龍江佳木斯機場。這里下飛機不能直接進入候機大廳，要從機場步行約10分鐘的路程，我知道鶴崗是全國最寒冷的地方之一，在飛機上就已經有準備，在廁所換上了毛衣和秋褲，戴上了絨帽。但是我想錯了，一下飛機，映入眼簾是遠處白茫茫的一片山野，寒風瞬間把我包圍，撕咬我的臉和全身，我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鼻子不自覺地打起噴嚏來。我感覺到如果不快速離開這里我今晚肯定會發燒，于是一陣快跑來到候機大廳，我的三個同事也跟著跑了進來。只見工作人員嚴陣以待，對全部旅客進行詳細核查和登記。這里的防疫措施幾乎做到了無懈可擊，滴水不漏，經過一番操作，我們順利通過核查，走出大廳。

從這里我們要轉車去鶴崗，兩地之間約一個小時車程。我們打了一輛的士，價格是150元，經過大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們到達鶴崗市中心的一家“潤沙國際酒店”，再次經過一番防疫核查，我們登記入住。酒店里有暖氣，異常溫暖，以至于前臺服務員都穿著短袖襯衣還忙得滿頭大汗。抬眼望著櫥窗外的飄雪，我開始以為這是幻覺。這家酒店說是國際酒店，實際是除了牌子是“國際”，內部配置也就招待所級別，雖然很一般，但十分干凈、整潔，價格也實惠。最主要是服務員特別熱情，嘴里含了蜜一樣，一口一聲都是“哥”，也許是在南方那種冷漠的氛圍中待得太久，心中渴望親情，這一聲讓我心中倍感溫暖，像和久別的親人重逢一樣了。

安頓好之后，我們就在酒店二樓吃飯。服務員是位年輕的、中等身材的東北小伙，特別熱情，為我們準備了一桌東北大菜，什么豬肘子，大拌菜，獅子頭等。和外面冷清、肅殺的氣氛相比，二樓餐廳熱氣騰騰。東北小伙簡單跟我嘮了一下鶴崗的情況：“鶴崗房價低，是因為前些年棚改后，鶴崗建了不少保障房，房多人少，房價自然走低，所以最低低到2至4萬元一套”。小伙說：“這4萬、5萬一套的房哥您也不會去住，那都靠近荒郊野外，夏天常有熊瞎子出沒，冬天能見到傻狍子來回奔跑。”鶴崗是個資源型城市，總人口不到90萬，本地人手中有兩套房的很常見。隨著在一個人口不斷外流的城市，房子多了并不是好事。賣不起價錢不說，連租也不好租出去。而且，手中的房子，不管住沒住人，都要繳納取暖費。這一個冬天下來，少則幾百，多則幾千。小伙說：“在我們酒店附近的房子普遍都在40萬一套，也就是說均價3000多。”我們是執行任務的，為了幽默一把，我當場把工作群取名“鶴崗購房團”。結賬：一大桌菜不到200元，太值了。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當地物價不算太高。

2022年元旦，一早我們來到鶴崗市公安局報備，請求公安協作。當時公安局大部分人都放假了，刑警支隊只有一個小伙子值班，我們把材料交給了他，他留了一個電話給我們，讓我們明天聯系這個同志，這樣算是報備完成了。下午我們抓緊時間去逛一下鶴崗市的風景區，上了出租車，司機是個非常熱心腸的東北大哥，他徑直把我們拉到了鶴立湖景區。一到景區，放眼望去，鶴立湖全部冰封，白茫茫一片，遠山上的積雪壓著森林，白中帶著暗黑色，像極了一幅水墨畫，整個景區鮮有幾個游人，景區所有的場所全部關閉，只留下幾塊雪地供游人自行游玩。我的同事賴超榮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雪，禁不住在雪地上打起滾來。我全副武裝，在雪地上走了不足20分鐘就受不了了，臉都被刀子一樣的風吹腫，只好躲到車上。

的士司機是個業余“脫口秀演員”，見我無聊，就給我講了很多笑話。他說：我姓管，家里排行老二，我大哥叫管全國，我叫管致富。很不幸，大哥鎮不住這個名字，年紀輕輕的得了一場病走了；我后來成了一名公務員，在稅務所工作，還擔任了一點職務，心里一直想著致富，于是受賄被查，坐了幾年牢，出獄后就做了出租車司機。我覺得我們兄弟都鎮不住自己的名字，我在警察的建議下改了名：管自己。你猜后來怎么樣？我的人生開始行大運，以前都是住廉住房，這段時間房價大跌，終于買了一套，現在有自己的房子了。

司機指著路邊的水桶一樣粗的針葉林說：這些樹只有20至30年樹齡，這些只能算是樹崽子，在大興安嶺原始森林中有幾個人都抱不過的大樹，現在咱們東北生態保護得好，野生動物多，你要是在原始森林邊上架口鍋，會有野雞自己會飛進鍋里去。管司機還給我們講了一些關于鶴崗的歷史沿革，他是一個很有趣很善良的人。

1月2日，我和同事偉鑫來到鶴崗市刑警支隊，接待我們的是新警小楊，我們先用大數據系統進行研判，得出初步的結果之后，他約來嫌疑人可能出沒的區域的轄區民警。我們在會議研判，一個身材魁梧，長相英俊的北方漢子來到我們中間。小楊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富力治安派出所的孟繁超副所長。

經過簡單交流后，孟繁超開著私家車帶著我們到嫌疑人的登記地進行實地踩點，這可是私車公用哦！這是全個開放的小區，綠化帶已被冰雪覆蓋，我下車到停車場走了一圈，鞋子踩在冰雪上發出“咯咯”的響聲，到處彌漫著灰霜的空氣，不放過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向我浸潤。不到十分鐘，我就感到鼻子發酸，面部發痛，眼睛冒淚，一個南方人確實不能短時間適應北方的氣候。轉了一圈不見嫌疑人蹤跡，臉卻被凍得像香腸一樣紅，我于是逃到孟繁超的車內。此時快到中午了，繁超提議：大家午餐之后再來排查，這段時間天冷，嫌疑人肯定會待在家里。我們跟著繁超一起來到一家東北菜館，繁超點了一桌東北殺豬菜。外面北風呼嘯，積雪成山，但屋內卻非常溫暖。我們下午還要干活，所以不能喝酒，于是以茶代酒，繁超盡地主之誼，私人請我們。我們幾個同事對這個北方漢子贊譽有加：人長得帥，情商還高。

午餐結束后我們再次出發，采用多種偵查手段，在下午4點鐘將嫌疑人抓獲歸案。犯罪嫌疑人也是一條漢子，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做了的事敢作敢當，又不是死罪，我老實交待。”晚上，繁超為我們忙上忙下，協調我們辦理各種手續，如通知家屬、安排訊問和檢驗核酸等。安頓好嫌疑人已是晚上10點，繁超親自開車送我們去酒店。當晚氣溫驟降，天空飄著雪花，一路上沒有行人，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偶爾會看到幾盞路燈在雪花中發出飄忽的光。快到酒店，忽然看到路邊有一個登著三輪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在風雪中他支起一頂帳篷，忍受著風雪的吹襲，堅忍地站在那里。我們的車本來已經錯過了小販的攤位，但是孟繁超在十幾米的地方掉頭，獨自下車為我們每個人買了一串了冰糖葫蘆，他笑著對我們說：在我們東北，這個時候的冰糖葫蘆是最正宗的！在燈光下，那串冰糖葫蘆晶瑩透亮、內心粉紅，如同顆顆丹心。

1月3日上午，我們和孟繁超辦理完交接手續，押解著嫌疑人踏上回珠海的歸途。車在離開富力治安派出所的時候，孟繁超不顧寒冷走到門外送我們，車已經走了上百米，我還看到孟繁超在遠處的雪地里站著向我們招手。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心里卻很溫暖。我們在寒冷的季節來到了這座有溫度的城市，遇到了一些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