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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玩在長沙,吃在湘潭”已流傳開。如今的長沙,憑借茶顏悅色的古風茶飲,潮宗街復古與現代的融合,把游客哄得團團轉。五一廣場永遠是人潮涌動,年輕人舉著手機,興致勃勃地直播糖油粑粑的拉絲瞬間,街頭巷尾彌漫著臭豆腐那獨特又勾人的香氣。可真要論起吃的門道,還得溯湘江而上,到湘潭尋覓那藏在深巷里的地道美味。畢竟在湘菜的江湖里,一直流傳著“一部湘菜史,半部湘潭寫”的說法,此后,“天下湘菜半出湘潭”等類似表述也不斷出現,足見湘潭菜在湘菜領域舉足輕重的地位。
湘江在湘潭拐出一道漂亮的U型彎,恰似老天爺特意舀來一勺肥沃水土,滋養出這方豐饒之地。老輩人常念叨,湘潭的好食材都是“喝著湘江水,曬著洞庭日”長大的。過去水路交通發達,湘江上運糧船、漁船密密麻麻,船一靠岸,碼頭上便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剛撈的湘江魚嘞!現摘的矮腳白喲!” 這般得天獨厚的條件,讓湘潭菜從源頭上就帶著“土、特、時、鮮”的底氣。要論湘潭人對吃有多癡迷,聽聽街頭巷尾的童謠便能知曉:“新華齋的燈芯糕,中路鋪藥糖,酸棗粒子袋拱里放。”
我小時候住在十八總,每到傍晚,巷子里飄出的香味能把饞蟲勾得蠢蠢欲動。隔壁張嬸家燉的水魚羊肉,大老遠就能聞到那醇厚濃郁的香氣;對門李爹爹炸的臭豆腐,“嗞啦”一聲下鍋,剎那間,整個巷子的小孩都被吸引得圍攏過來。在湘潭,吃飯可絕非僅僅為了填飽肚子。周末去親戚家串門,主人家非得擺出“八大碗”,才覺得盡到了地主之誼。瞧那紅燒肉,顫巍巍地泛著油光,剁椒魚頭,紅通通地鋪滿辣椒。嘮著家長里短,品味著人間煙火。湘潭菜的口味,用老廚師的話形容,叫“酸辣開路,苦味壓陣,異味點睛”。往昔,湘江邊的漁民整日在風浪里穿梭,濕氣重,便靠酸辣口味來開胃祛濕。我曾在易俗河老街的小館子里,見識過師傅炒酸辣雞雜。只見灶火猛地一躥老高,一勺自家腌制的剁椒入鍋,“刺啦”一聲,酸辣味瞬間彌漫開來,搭配上脆生生的雞雜,隔壁桌的老食客吃得直呼過癮,直接添了第三碗米飯。還有那些帶著獨特風味的菜肴,記憶中湘潭一橋河西夜市的螺螄,處理干凈后,用紫蘇、辣椒一炒,嗦起來那叫一個帶勁,比那些精致的海鮮還讓人欲罷不能。
老湘潭菜最令人魂牽夢繞的,莫過于干辣椒與豆豉這對黃金搭檔,現在很多老湘潭菜館,還是運用這兩樣佐料。干辣椒焦香,辣而不燥,裹挾著山野間的熾熱氣息,豆豉經時間沉淀發酵,咸鮮醇厚中暗藏一絲回甘,二者碰撞出極具辨識度的味覺符號。無論是豆豉蒸臘魚時滲透肌理的馥郁醬香,還是干辣椒爆炒河蚌時迸發的辛香刺激,亦或是兩者合璧成就的“干辣椒豆豉蒸排骨”,層次分明的風味都在舌尖炸開。
湘潭菜還有一個重量級佐料剁辣椒,也幾乎是百搭。外婆在世的時候,每年立秋過后就開始忙活。精心挑選本地皮薄肉厚的螺絲椒,洗凈、晾干,再用粗鹽、白酒細細腌制。壇口得嚴嚴實實地封住,拿黃泥糊得密不透風,靜靜等上數天。打開壇子的那一刻,那香辣勁兒直往腦門里鉆,用這剁辣椒烹制的魚頭,可是湘潭人宴席上的“硬菜”擔當。我在農家院里,看過廚師制作這道菜,只見他把魚頭均勻抹上豬油,滿滿鋪上紅通通的剁椒,大火猛蒸,不多時,整個屋子都彌漫著誘人的香氣,揭開鍋蓋的瞬間,熱氣裹挾著鮮辣的氣息撲面而來,就連平日里不吃辣的客人,都忍不住動了筷子。
湘潭菜的“固執”,藏在對食材的講究。現撈的活魚,一定要帶著晨露的鮮活,鄉里自種的辣椒,非等到紅透才肯摘下,連腌制剁辣椒的壇子,也很有講究。每一道菜,每一個工序,都不馬虎,不用花俏的擺盤,不靠新奇的噱頭,僅憑食材本味說話。就像那道經典的毛氏紅燒肉,精選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經柴火慢燉,不加多余調料,醬油與冰糖的配比全憑老師傅的經驗拿捏,出鍋時油亮軟糯,入口即化,甜咸交織的醇厚滋味,是工業化流水線無法復刻的。湘潭菜的魅力,還在于那股子“土氣”。沒有精致的分子料理,不見復雜的烹飪技法,卻處處透著質樸的智慧。
當外地博主的鏡頭對準湘潭的街頭巷尾,當天南地北的食客循著香氣奔赴而來,湘潭這座城市依舊不慌不忙。湘江的浪濤聲里,柴火灶還在噼啪作響,老廚師的鐵勺仍在翻炒著歲月。湘潭菜就像一壇陳釀,愈久彌香,它用最本真的味道,訴說著這座城市的堅韌與柔情。那些浸透在干辣椒里的熾熱,藏在豆豉里的醇厚,拌在剁辣椒里的濃烈,早已融入湘潭人的血脈,成為面對生活時“吃得苦、霸得蠻”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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