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故鄉的土地上,宋家村就在我的腳下,天穹如洗,藍得澄澈,白云輕盈,空氣清新如初。驪山仿佛近在咫尺,每一道溝壑皆歷歷可數;而東望秦嶺,遠山在煙靄里逶迤著,如墨痕浸染在宣紙的邊際。驀然間,我瞥見了村西南角的周幽王陵墓,那隆起于黃壤之上的土丘,沉默著,竟在歲月剝蝕之下顯出幾分孤涼——一代帝王,如今只落得如此一方寂寥的墳塋。
記憶里,一條蜿蜒的土路,泥濘濕滑,延伸在童年深處。每每放學歸來,小小的身影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這條泥路上。那沉滯的泥漿仿佛粘稠的時光,裹住雙腳,每拔一步,便吸吮著,拖拽著,好似要把整個沉甸甸的童年都拖入泥濘里去。偶爾遇雨,更是滿路泥濘,書包斜挎在背上,晃晃蕩蕩,書角已被雨水濡濕,沉重地拍打著后背。書包里幾枚烤得溫熱的紅薯,便是抵御饑寒的暖意。路旁酸棗樹叢生,紅果累累,誘人垂涎,可伸手去摘,尖刺卻無情刺入指尖,微痛與酸澀便一起彌漫在舌尖心上。
曾幾何時,我總以為人生不過是無盡的攀爬,苦讀寒窗,只為掙脫這土地的羈絆。半生輾轉,而今手中沉甸甸的相機,終成我凝望世界的另一只眼睛。多少次,我透過取景框,攝下山水草木之魂,光影明滅之韻,把方寸框格凝成了我心神馳騁的疆土。藝術之途艱辛,唯有夜深人靜伏案整理照片之時,方才感到靈魂如歸巢鳥雀般安適——這鏡頭里的江山,終究是我心魂安放之處啊!
胸中滾燙的暖流翻涌著,終于沖決而出,化作臉頰上滾燙的淚痕。淚光模糊間,心內卻異常清明:我凝望這山巒,這土地,這沉埋著帝王也覆蓋著泥濘小徑的厚土,熱淚中翻騰著多少感恩的激浪。爹娘啊,你們用脊梁為我鋪就了最初的起點,你們的血汗澆灌了我貧瘠的幼年。妻子,則默默立于身后,以堅韌撐持著我的夢想,宛如支撐鏡頭的三腳架,默默無聲卻穩固如山。小女呢,她清亮的笑聲,總如陽光穿透陰霾,照進我疲憊的暗房,那稚嫩的笑顏,是我生命里最明麗的光源。
暮色漸濃,斜陽給驪山、秦嶺鍍上金邊,也映照著那古老陵冢。我心中如眼前暮云翻涌,人生半世,得此厚土滋養,得親人扶持,得藝術慰藉,早已是命運的莫大恩典。歸途雖短,卻足以讓漂泊者跪吻泥土——那童年泥濘小道上跋涉的腳蹤,原來深深踏過千載帝王沉睡的黃土;那沉甸甸的書包里裝的何止是紅薯,分明是故鄉以沉默交付我的行囊,要我一生背負著它的氣息與分量。
在天地與光陰之間,我終于懂得:半生磨鏡,原來只為擦亮那顆蒙塵的心——使它映照出生命賜予的澄澈,認出那支撐著我們踉蹌前行的深愛,最終清晰得如同驪山在雨后初霽的晴空下。
這沉甸甸的感恩與收獲,遠非幾幀照片所能框定;它如這秦川大地般深厚,如驪山般恒久,亦如這歸途上灑落的淚光,終將滲入泥土,成為根脈里涌動的暖流,流向更遠的春天。
以下是陜西省西安市臨潼區代王辦事處宋家村藍天白云等精選部分,使用尼康ZF+尼康Z28-400鏡頭等,后期采用Lightroom CC暗房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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