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人半夜才去的市場，裝下世界各地的甜

作者 |良豪

凌晨三點的廣州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寂靜的——馬路不再車水馬龍，交通燈暫時卸下了忙碌，繁華的CBD也褪去了渾身班味。深夜的城市不再如白天般容易被看穿，搖曳的燈光下滿眼只有“清靜”二字。

但對位于白云區(qū)的廣州江南果菜批發(fā)市場（以下簡稱“江南市場”）來說，這樣的清靜完全不存在。當時鐘指向三點，繁忙的一天已經(jīng)拉開帷幕。懸掛全國各地牌照的大貨車，正載著全中國以及全世界漂洋過海而來的新鮮水果，陸續(xù)來到市場外的增槎路，排隊等待進入江南市場。

△2025年7月25日凌晨，廣州江南果菜批發(fā)市場燈火通明。（圖/Zhong 攝）

等候入場卸貨的車隊里，還有不少車身通體白色的冷藏車，密閉的冷藏室里大有乾坤。車子剛停下，等候多時的水果搬運工便迫不及待地涌到車尾等候開箱，人群中不時有討論的聲音：“今天這車貨柜，裝的是馬來西亞貓山王榴梿、泰國山竹，還是巨峰葡萄和四川脆李？”

貨柜打開，完成質(zhì)檢、清點后，眾人已經(jīng)按捺不住。接下來，他們行云流水般地進行卸貨、裝貨、擺貨等流程，這番熱火朝天的景象每天如期上演，一般會搶在拂曉之前完成。日出之后的數(shù)小時，市場將迎來更為熱鬧的交易時間，直到中午人們才會進行短暫的歇息。

江南市場占地面積達40萬平方米，是全國果菜交易量最大的市場。早在數(shù)年前，這里便實行果菜“錯峰交易”，只允許每天凌晨至中午進行水果買賣。不過大多數(shù)情況下，水果還沒到中午就基本沽清，下午時分整個水果區(qū)便回歸寂靜。

△各類進口水果堆積如山，搬運工人正在緊張地工作 。（圖/Zhong 攝）

普通人無法想象江南市場的交易模式，更想不到這里的水果出貨量到底有多龐大——最新的一組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5月中旬，江南市場水果類日均成交量達到677.07萬公斤。廣東省市面上50%—60%的水果、全國近一半的進口水果，都在這里有條不紊地中轉(zhuǎn)。

如果不是職業(yè)買手，絕大多數(shù)廣州人會對江南市場感到陌生。這個始建于1994年的大型蔬果批發(fā)市場，沿著增槎路自南向北分布了8個出入口，里面的布局縱橫交錯。電動車、三蹦子、大貨車在這里從早到晚地穿梭不停，倘若你不看手機導航，迷路是必然的。

△繁忙的水果迷宮。（圖/Zhong 攝）

于是，當我凌晨四點駕車來到江南市場附近停好車后，發(fā)現(xiàn)實在是低估了這個市場的體量——根據(jù)小紅書里的素人攻略，假如不小心走錯了門，那大概率就要和優(yōu)質(zhì)水果說“再見”。

對散客來說，去江南市場無疑是一種體力考驗。因為不同于普通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在江南市場找水果猶如一場尋寶游戲，能找到什么樣的水果、能否找到最優(yōu)質(zhì)的貨源，三分靠經(jīng)驗，七分靠運氣。

水果是餐桌生意，速度就是一切，新鮮就是王道。事實上，凌晨時分來到江南市場尋找水果的人，幾乎都是來進貨的供應(yīng)商。至于慕名而來的散客，則會選擇天亮后抵達。

△水果商販和顧客在貨車旁直接交涉。（圖/Zhong 攝）

拼團的朋友早已在進口水果區(qū)等候。我們繞場一圈，鄰近道閘的A區(qū)大棚外面，已經(jīng)有商家擺出剛剛到埠的水果，招徠慕名而來的采購者。可能是因為時間尚早，我們在現(xiàn)場見得最多的水果，大多是葡萄、李子和山竹，真正硬核的搶手貨榴梿并沒有出現(xiàn)。

但也并非沒有驚喜。人群之中，一個“亭亭玉立”的鳳梨擺在了大貨車前，看起來相當誘人。貨主阿麗熟練地用小刀削去鳳梨外皮，露出黃澄澄的果肉，邀請我們品嘗。她告訴我們，這是剛剛從海南運抵的鳳梨：“這車貨是我們自己在海南種植的，用的是歐洲品種，比知名度更廣的金鉆鳳梨要好吃。”

△貨主切開一個鳳梨，邀請顧客品嘗。（圖/Zhong 攝）

阿麗是我們當天看到的唯一一位售賣鳳梨的貨主。據(jù)她介紹，這車鳳梨原本早些時候就能運到，但因臺風“韋帕”而打亂了銷售計劃。“輪渡停航了，運鳳梨的貨車滯留在港口，唯一的辦法只有等待。”

像阿麗這樣的女性貨主，在進口水果區(qū)里屬于少數(shù)。放眼望去，大多數(shù)在此處經(jīng)營的貨主，都是手里拿著手電筒、背著小挎包的中年男性。每當有買家駐足，他們便會主動地打開話匣子，介紹水果的產(chǎn)地、品種、價格，用套近乎的聊天話術(shù)吸引對方拿貨——哪怕對方是只買一箱水果試試口味的散客。

比起賣力吆喝的貨主和討價還價的買家，穿著印有“果”字馬甲的搬運工往往是整個市場中最沉默的人。他們把三蹦子靠著貨車尾部停好，把貨裝滿后便麻利地跳上駕駛座，載著水果駛向指定的目的地。等待裝貨的時間里，他們大多數(shù)要么站在一旁圍觀，要么掏出手機默默地刷短視頻。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哪里，也沒有人關(guān)注他們一天要蹬多少趟車、卸多少箱貨。

△胸前有個“果”字的貨運工人開著三輪車運送果品。（圖/Zhong 攝）

公開資料顯示，每天到達江南市場的水果在此中轉(zhuǎn)后，有一部分將發(fā)往全國，還有不少會“反向”輸出至東南亞和日本等地。而這里形成的“江南價格”，更是華南地區(qū)水果批發(fā)的“風向標”，幾乎可以決定周邊大小城市零售終端當天的定價。

但貨主們并不太在意這一“風向標”到底往哪兒轉(zhuǎn)。比起賣出多少錢，他們更關(guān)心當天拿的這批貨能否順利沽清。

盛夏時節(jié)的廣州天亮得很早，不到六點，天空已經(jīng)開始泛白。此時整個市場的熱鬧氛圍逐漸進入高潮，來來往往的人擠滿了市場的主要通道，“堵人”是這里的家常便飯，四周充滿了濃郁的市井氣息。

△在專營荔枝、龍眼、黃皮、砂糖橘等國內(nèi)水果的檔口，貨主、搬運工等各司其職。（圖/Zhong 攝）

水果散發(fā)的香味隨著氣溫升高而飄散開來，等候多時的拼團朋友循著味道開始掃貨。在進口水果區(qū)，來自南美洲的牛油果被擺上攤檔，圍觀泰國山竹的買家開始變多，原本空手而來的我也順手買了一箱四川脆李和一箱巨峰葡萄，穿過密集的人流艱難地提回車上。

阿麗的鳳梨依然擺在那里，等待買家前來詢價。那個擺在貨架上方的鳳梨，在朝霞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我問她什么時候能夠全部賣完，她只是莞爾一笑：“我來這里賣水果，就沒想過帶著賣不出的水果離開。”

（文中阿麗為化名；《新周刊》記者邱思怡、實習生文筱雅對此文亦有貢獻）

編輯：DR；校對：嚴嚴；排版：土土

原標題：《全國最甜的地方，是這座市場》

689期雜志已上市

“你想去江南市場找水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