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老夏說他在上海,想跟我見一見。
2020年,我在橫店當群演的時候,認識了幾個有趣的朋友。
現在還在聯系的,一個是老夏,一個是阿豪。
跟阿豪還有聯系,是因為他還欠我錢沒還。
多倒是也不多,幾百塊,但就是不還,回回問他,沒錢,最近沒接戲,最近剛開始干統籌還沒掙到錢……
理由比無能的丈夫還多。
這筆錢是2021年借的,現在2025年了。
不是哥們兒,四年多,幾百塊你掙不出來,就別逐夢演藝圈了,找個廠打螺絲吧,真的。
我現在也不指望要回來這個錢,但隔一段時間還是會騷擾他一下,算是個固定娛樂項目。
老夏是另一種情況。
我在橫店的時候,寫過一篇訪談,采訪了三個1993年出生,在橫店當群演的人,老夏是其中之一。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片場,穿個海魂衫,小伙兒精神板正,臉上總帶著笑,但又不是那種純粹陽光開朗的笑,笑的有點戲謔。
老夏沒上過大學,但讀過很多書,也喜歡看電影。
他高中畢業在山東老家的廠里,上了幾年班,造紙廠掛面廠什么的。
他曾給自己列了一份50個人生計劃清單,后來發現這些計劃都要錢。
去橫店當群演,是里面少數不用花啥錢的,所以他就先實施了。
在橫店那一個月,我們常在一起廝混,后來我來了上海,他也回了老家重新找了份工作。
我們的聯系也僅限于微信朋友圈偶爾的點贊和評論。
直到五年后的今天,我又一次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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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約到了一個書店里。
老夏背著包出現在我視野里的時候,和五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精瘦、板正、臉上掛著戲謔的笑。
他跑過來,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說了聲好久不見。
是好久,五年了。
離開橫店后,我就一直待在上海,換過兩份工作,過著還算安定的生活。
老夏就精彩多了。
這幾年,他基本上就是工作一段時間,攢下一些錢,然后云游四方出去看世界,等錢花的差不多了,再回去找份工作,再干一段時間攢錢,如此循環。
東北,內蒙,還有溫暖的南方,天南海北四處晃蕩。
他這次來上海,是投奔一個堂哥,想著在上海找份工作,攢攢錢。
堂哥給他安排了一個廠,電子廠。
他在這個廠里待了幾天,就離開了。
用他的話說,這里的男的,每天腦子里,就想兩件事兒,吃和性。
廠里廁所的門板,被畫上了各種型號各種尺寸的丁丁。
讓他下決心離開的原因,是他發現有一天,他也開始在廁所門板上進行藝術創作了。
他對身邊的階級兄弟們沒有任何意見,但他接受不了自己成為一個在廁所門板上畫丁丁的人,于是背上包,準備離開。
本來都準備回老家了,回去幫忙操辦一下妹妹的婚事,然后奔赴自己未知的下一站。
離開上海之前,想起我這個老朋友在,就來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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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問我后面什么打算,我說暫時就定居在上海了,畢竟李女士在這兒。
我其實很羨慕他,甚至在我以前的設想里,我就應該過他那樣的生活。
行萬里路,看大千世界。
當我在那兒感慨“如果……”的時候,老夏說人生沒有如果,你當下選擇的路,便是曾經的如果。
既然選擇了現在的生活,就不必提那些沒有意義的如果。
老夏說他不準備結婚了。
作為一個山東人,這屬于是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說自己沒有學歷,也沒有什么能力,而且選擇過這樣的生活,不管跟誰結婚,都是一種拖累。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瀟灑的過。
錢掙不來多少,但一個人的話,夠支撐起他想要的生活。
在上海這幾天,他每天的微信步數都在三萬步以上。
他去了上海的各個圖書館,在里面泡一整天;
他去了孫中山和宋慶齡故居,只不過都鎖著門;
他去了復旦大學,但是預約進校的人太多了排不上,只是在校門口跟門頭合了個影;
他甚至跑到了南匯嘴觀海公園,去看日出。
這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在南匯看日出的那個早晨,我因為前一天熬夜,還在睡覺,兩個小時之后,就要睜眼面臨當牛做馬新的一天,與過往循環往復的無數天一樣。
這是我選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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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在書店聊的時間并不長,因為他還要趕赴計劃里的下一個景點。
離開的時候,他在書店里買了三本書。
一本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兩本講述不為人知歷史時期的回憶錄。
他和我約好了,下一次來上海再見,然后背上那個大背包,大步流星地趕往地鐵站,奔赴他的下一個黎明。
記得五年前,我采訪他的時候,他說過如果三十歲之前,他還沒有在外面闖出什么名堂,就回老家,遵從父母的意愿結婚生子。
今年他三十二了,沒有闖出什么名堂,也沒有回老家結婚生子。
他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意愿。
今天中午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說他走了,下次有機會上海,或者河南,或者其他地方,再相見。
我也給他發了四個字:
“江湖再見。”
可能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面。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可能他會這么一直行走下去,也可能在某天,娶妻生子。
站在時間的那頭回望,人生總有無數種可能,只是沒有一種可能,叫“如果”。
時間會洗掉
所有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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