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嬌貴的人,在歷史中,真就如一粒微塵一樣微不足道。
比如我!
我是家中四個孩子中,唯一的女孩,按說也是受到了父母、哥哥和弟弟們的關愛。不敢說是父母的心頭肉、掌上明珠,至少也是父母眼中最疼愛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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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一生,卻過得極為不幸,12歲的時候受了欺騙,被騙離父母,來到臺灣,結果在那里一下呆了9年之久,而這9年簡直是地獄一般的經歷。等我21歲回國的時候,我的人生已經被摧殘得面目全非,已經完蛋了!
唉,說起來,真是一把辛酸淚,父母生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我是1926年出生的,老家在慶尚北道永川郡。家里條件還算不錯,作為漁民,但是父親很會經營,他開了一家稍有規(guī)模的店鋪,不但做漁網生意,還做魚類、紅棗等生意。因為生意有時候會比較忙,父親為此還專門雇傭了兩個人。
因為物質條件相對充足,母親根本不用出去工作賺錢,所以她就專門相夫教子,管理家事。
此外,我們還有好幾十畝的田產,家里沒閑人去耕種,父親就把田地出租給別人耕種,到了季節(jié)就收租子就行了。
一個小商人、兼小地主的父親,就這樣撐起了家里的物質需求。
因此,我出生后,不敢說養(yǎng)尊處優(yōu),但還算小康,沒有受過太大的罪,也沒吃過太多的苦。從父母給我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我叫李玉粉。到了11歲的時候,父母還專門把我送到永川郡南部小學,讓我去上學念書。
當時,那所小學教授日語。我語感不錯,學得很好。
父母屬于比較開明的人,對我好好學習,給予了很大的鼓勵。
在我讀第二年學的時候,我們家搬了一次家,因為生意的需要搬到了蔚山。到了那里之后,生意更忙起來,連媽媽都要加入其中了。
這時候,沒了父母的管束,我就放縱地和附近的小伙伴們瘋玩起來,過了一段十分美好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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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誠如詩里寫的:快樂總是短暫的。到了1937年,后來我知道那一年是日軍挑釁侵略中國發(fā)動七七事變的時間。這年的9月16日,我被騙了。被一個日本人和一個朝鮮同胞合伙騙了。
那天,我原本和幾個小伙伴在玩耍。
那兩個人,走到我們身邊,對我說:
“你父親在趙氏旅館下棋,讓你過去一下。”
那年,我雖然只有12歲,但是我個子長得高,看起來有15歲。
另外,平時,父親經常會讓我?guī)兔θプ鍪隆?/p>
而且,父親也確實喜歡下棋。
所以,這些因素湊在一起,讓一個只有12歲的我,又不得不信。
所以,我就跟著他們去趙氏旅館找父親。
可是,到了哪里,才知道這是一個圈套。
或者說,趙氏旅館已經成了日本人用來禍害朝鮮女孩的魔窟。
我根本沒有見到父親,就被他們強行拉進去關了起來。
并且,在那里,我還見到了另外兩個女孩。
都是附近的良家女子,正值青春,還只有17歲。
看來,這日本人是有預謀的。三天后,又被抓來一個女孩,來自晉州,名叫明蘭。
我感到越來越恐懼,就哭求趙氏旅館的老板放了我,可是換來的是一頓胖揍。然后,一下就關了三個月。吃喝拉撒,都被監(jiān)督,根本沒有機會逃出去。后來我常常不明白,同袍為什么要幫著日本人坑害自己的同袍,難道就是為了日本人給的錢嗎?
過了三個月,那個抓我的日本人來到趙氏旅館,把這里的五個女孩帶走了,包括我。
我們先到釜山,然后乘船來到下關。為了讓我們幾個一路安生聽話,那個日本人許諾說到了日本,就安排我們去工廠上班。到時候,我們可以自己賺錢,然后還能去上學。
這個惡毒的謊言,竟然讓我們幾個內心獲得一絲安寧。
在下關,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地方,那里以前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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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里,竟然還有很多朝鮮女孩子,后來知道加上我們5個,一共是38人。那個日本人說,讓我們在這里先學習一些簡單的日語日常用語,為了方便以后到工廠里工作需要。我們半信半疑,但是也只好聽話學習,因為學不好,就會遭到毆打。
就這樣,日本人給我們每人發(fā)了一條新裙子,然后就開始學習簡單的日語。大概學了半個月,日本人通知我們可以出發(fā)了。
我們被帶到一艘裝著軍用物資的船上,船上本就有一些朝鮮婦女,加上我們后,就顯得更多了。雖然擁擠,但大家也都忍著,因為船上有日軍監(jiān)視我們。
在海上漂了三天,我們抵達目的地。但是,直到下船那一刻,我們才發(fā)現,我們到的地方,根本不是日本,而是臺灣。
我心里十分害怕,可是如今遠離故國,身在異鄉(xiāng),根本無力反抗,只能聽命于日本人的安排。
接著,我們被帶進了一列火車,到了目的地后,我們被帶下火車。
火車站來了幾個日本人,他們帶我們繼續(xù)走,這次是步行。
走了很長一段路,到了目的地,我們被安排在一所很大的房子里,那房子不像正常人家居住的房子,更像是一座寺廟建筑物。
房子里原本就住著一些婦女。
最可悲的是,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與我同行的朝鮮女孩們也不知道。
直到一個月后,我們才知道,我們當時所在的地方叫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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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住的那個房子門外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彰化慰安所。
在這一個月的過程中,與我同來的三十多個女孩子,只有一小部分留下,其余又再次被帶到了別處。比如,剛來當日,就有7個女孩被轉運他處。接下來,陸陸續(xù)續(xù)一直在轉運。
有送出去的,也有新送來的。
彰化慰安所的老板叫中村,是一個日本人,四十歲出頭,在野蠻的日本人中,他稍微保留了一絲人性。聽說我只有十二歲的時候,便沒有給我發(fā)日本警察署簽發(fā)的接客用的許可證。因為,在日本人的慰安所,要求14歲才行。
雖然暫時幸免于難,但是命運的厄運也不過是延遲來到而已。該吃的苦,一樣還是沒有少。那個叫中村的老板,派給我更多的雜活,洗衣服、打水、掃地、做飯,等等。總之,十分勞累。
一開始,我不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但是在這里呆了一個星期后,我知道了。雖然我只有十二歲,還不懂男女之事,但是看到了、聽到了,我感到莫名的害怕極了,結果在一天早上,我偷偷溜了出去,想逃跑。
可是,我是那么幼稚。我像所有的孩子一樣,以為有問題就去警察署找警察就能解決。所以,我跑出去后,一路逃到了當地最近的警察署。我哭訴自己的遭遇,希望他們能夠幫我,把我送回朝鮮老家。
可是,我等來的是一陣嘲弄般的大笑。因為,那警察署里的警察是日本警察,不過,為了例行公事,那日本警察以警察署的名義,還是給我的家鄉(xiāng)去了一封調查信,朝鮮那邊的日本警察就帶著信去找我母親,問他是否有我這么一個女兒。可是,我的母親被嚇懵了,我失蹤后,遍尋不到,加上日本人當時蠻橫,未知吉兇,生怕禍及家庭,竟然嚇得搖頭否認了。
當我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徹底崩潰了,大哭起來。警察署里有個警察叫藤本,把我?guī)Щ厮遥屛易鰝蚬けD罚瑨叩叵匆伦鲲埧春⒆樱钡?942年,因為戰(zhàn)事不斷升級,藤本安排他的家人回日本,我以為我作為保姆也可以跟著離開。但是,我想多了!
藤本簡直就是一個無恥混蛋!
把家人送走之后,他強占了我,我非常惱恨和悲傷。然后他沒有任何憐惜之心,直接給日本軍部打電話,讓兩個日本軍人把我?guī)ё摺>瓦@樣,我被帶到了高雄的一處日軍特攻隊駐地,在距離駐地五里遠的一所小學,被日軍強占后,學校門口掛起了一個新牌子——特攻隊慰安所。
我就被迫成了這個慰安所40余名慰安婦中的一員!
這才是真正的噩夢的開始,前面的遭遇不過是序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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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女人,在這里基本失去了人的屬性,我們更像是一個個工具人。尤其是到了周六日的時候,學校門前就會排起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長的隊伍。那些日本特攻隊的士兵,每個人手里拿著一張印章紙票。
我們這些工具人從上午9點,一直到12點,不能休息一刻。夜里部隊回來,繼續(xù)充當工具人,直到凌晨5點。一個工具人每天要遭受二三十名日軍的糟蹋。因為營養(yǎng)不良、身體狀況極不好,很多女子就會出現奄奄一息的情況。
每當這時候,老板就會讓人把我們這些將死的工具人拉出去丟在旁邊的小房子里,然后把新來的健康女子送進去。被拉出來的女子,原本就虛弱,還三五個人丟在一個小空間里,大家就那么擠著,而且還要接受懲罰,不給食物。如果不幸死了,日軍就用卡車把那些死尸拉到山中,隨便找個地方丟棄。
一個人,就這么死了。
沒有一點價值。
連一只山中的野兔、野鳥都不如。
我漸漸感到害怕,以前是害怕被抓進來淪為慰安婦,現在則是害怕死掉,也像那樣被抬出去丟在山中。同行的一個姐姐對我私下說:要想在這里活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得動腦筋,想辦法。
這所謂的辦法,就是盡量違心地去討好日軍,免得日軍不滿,遭到毒打和折磨。總之,為了活命,我漸漸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雖然我很糟糕,但在糟糕的處境中,我沒有傷害過自己的同胞,并且還多次設法幫助她們。當時,我們吃的飯是份餐,每人一小份,不能互贈飯食,一旦被發(fā)現,贈飯和接受贈飯的兩個人,都會遭到日軍的毒打和懲罰。可是,每當一些姐妹同胞生病的時候,她們就會需要更多的飯食來補充能量和營養(yǎng),這時候,我就會偷偷趁日軍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飯食分出一部分,放在紙上,給她們吃。
我想:我們都是來自朝鮮,我們應該互相愛護。
大家也都如此,所以,彼此掩護著,都相安無事,努力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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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不公是,我們服務日軍,都是有報酬的,可是日軍上交的報酬,都被慰安所的管理私吞了。我們從未得到過一分錢。
此外,我們還會定期做檢查,尤其是如果得了病,就得打針。那針打多了,就會徹底不能生育。一個女人的一生,基本就徹底毀了。
我小時候常聽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生命是很寶貴的。
尤其是女孩子,還有一樣比命都寶貴的東西,那就是自己的身體。
可是在那種地方,生命低賤得連老鼠都不如。任意糟蹋、任意摧殘。
哪里還有心力去想命的寶貴和身體的寶貴呢?
后來戰(zhàn)爭來得密集了,我們連房子都不能住了,全部跟著日軍來到防空壕里。在那種地方,仍然要為日軍服務。那時候,我感覺我們都像畜牲,而不像人。
因為戰(zhàn)事的慘烈,日軍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十分兇殘,折磨我們,還讓我們跳舞唱歌,稍有不順,就是打耳光。如果誰忍不住哭了,就會被打得更兇狠。
多少年過去了,想起那場景,依然忍不住內心發(fā)抖和緊張。當時,我恨透了那些壞種,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詛咒日軍,詛咒他們戰(zhàn)敗,詛咒他們斷子絕孫。
同時,我也詛咒自己,恨自己沒有勇氣自殺。這樣活著,就是恥辱。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終于熬到了1945年,日軍戰(zhàn)敗了,日軍投降了。
那年,我21歲。當時,正在掃地。忽然聽到了廣播里,在播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的消息,我當時以為那是假的。可是,到了夜里,慰安所的管理就收拾東西跑得沒影了。
這時,我才知道,廣播里的消息是真的。
當時,安慰所里還有35個女孩,大家見日軍跑了,也就四散逃走了。
但是等了好久,才等到回國的船。船在海上晃晃悠悠走了4天,才抵達釜山。這一年,我都21歲了。與我12歲被抓騙走他鄉(xiāng),已經過去了9個年頭。
人生有幾個9年啊?
而且,從12歲到21歲,那9年本該是我人生最美好的9年,但我卻在黑暗中度過。如今,雖然回了國,但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經完蛋了,沒有未來了。
站在碼頭上,一想到此事,我心中竟然萌生了一股強大的恨意。
我要復仇。
當年把我害慘的趙氏旅館的老板,關押我、毆打我,最后把我交給日本人。我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到趙氏旅館,一把火把趙氏旅館燒掉,把老板燒死在里頭。
可是,等我趕到那里的時候,趙氏旅館已經不存在了。那狠毒的老板,也不知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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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泄氣,也很無奈,便回了家。結果聽說父親在我失蹤后,深陷悲傷,身體患了病,憂慮過度病逝了。想起愛我的父親,我的淚水就止不住流了下來。
媽媽和哥哥弟弟一起過日子,我沒告訴她我的遭遇和經歷。我在家中找個了工廠上班,直到母親去世,我離開家,又去了釜山胡亂謀生。至于結婚,我已經斷絕了這個念想。
誰愿意和一個有過慰安婦經歷的女人結婚呢?
原以為,自己那9年遭遇,要永遠爛在記憶里了,帶到土里去了。
忽然有一天,在報紙上看到韓國遭迫害的婦女發(fā)起向日本政府討還公道的新聞,心中憋了很久的絕望頓時就像找到了一個出口,撥通了《釜山日報》的電話,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并在日本首相宮澤喜一訪韓時進行了報道。至此,我覺得自己終于有勇氣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了。
遭遇恥辱不可怕,可怕的是隱忍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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