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霜降｜時至深秋，大地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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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年 / 拾 捌 霜降

2025年10月23日 - 2025年11月6日

豺乃祭獸；草木黃落；蟄蟲咸俯?

當第一縷晨光灑向大地，窗欞外的草木上凝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像撒了把細碎的冰晶——這是秋天最后一個節氣“霜降”的信號。此時的風里多了幾分凜冽，枝頭的葉子染上深淺不一的黃，連空氣都變得清透干爽。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里寫下“萬類霜天競自由”，將晚秋的遼闊與生機道盡；而張繼筆下“月落烏啼霜滿天”的意境，又讓這個節氣多了幾分清冷的詩意。從“氣肅霜降漸冷涼”的體感，到“霜降春林花委地”的景致，文人墨客留下的千古名句，早已把霜降的模樣刻進了歲月里。

霜降今年在10月23日，此時寒潮南下，氣溫驟降，水汽遇冷凝結成霜——這層看似脆弱的冰晶，得在物體表面溫度低于0℃時才會形成，一旦溫度稍高，便會化作水珠消散。也正因如此，霜降成了寒冷的“預告員”，提醒人們添衣保暖，多吃滋潤的水果補水，畢竟此時空氣里的水汽已大幅減少，干燥感也隨之而來。而這個節氣里，最讓人著迷的，莫過于“三候”藏著的自然密碼，每一幕都是季節交替的生動注腳。

霜降三候：藏在自然里的季節密碼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霜降，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霜降有三候：一候，豺祭獸；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蟄蟲咸俯。

“一候豺乃祭獸”，當寒霜開始覆蓋大地，作為食肉動物的豺狼，早已敏銳地察覺到冬季食物短缺的信號。它們會加緊捕獵，將捕獲的獵物整齊地擺放在地面上，宛如舉行一場肅穆的“祭祀”，這既是為過冬儲備糧食，也是自然生靈對季節變化的本能回應。在山林間，偶爾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無聲地訴說著生存的智慧，也讓人們意識到：冬天真的要來了。

到了“二候草木黃落”，霜降的威力愈發明顯。“寒霜殺萬物”，當冰晶凝結在枝葉上，植物的生長季便悄然落幕。曾經翠綠的梧桐葉、銀杏葉，在寒霜的浸染下，有的變成金黃，有的染上橙紅，一陣風吹過，便打著旋兒落下，鋪成滿地的“地毯”。但這并非生命的終結——草木早已把養分和能量悄悄儲存在樹根、草根里，如同沉睡的寶藏，只待來年春天，再重新抽出新芽，綻放生機。

“三候蟄蟲咸俯”，這里的“咸”是“都”的意思，“俯”則是蜷縮、蟄伏的狀態。此時土壤里的小蟲們，早已做好了冬眠的準備：它們鉆進溫暖的洞穴，緊閉洞口，蜷縮著身體，不再活動、不再覓食，像按下了“暫停鍵”。不止小蟲，生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也會順應天時：穿起更厚的衣物抵御寒意，端起溫熱的湯羹進補，用自己的方式，與這漸冷的時節溫柔相處。

霜降不寂寥，這些花正傲霜開

提起霜降，人們總以為是“萬物凋零”的寂寥時節，卻不知此時仍有花兒在寒霜中綻放，用色彩與芬芳，為晚秋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木芙蓉

首推的便是有“拒霜花”之稱的木芙蓉。它與夏季盛開的“水芙蓉”荷花雖僅有一字之差，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植物——荷花是蓮科水生植物，而木芙蓉是錦葵科灌木，專在8月至10月的秋季綻放。

最神奇的是，木芙蓉的花會“變色”，尤其是“醉芙蓉”品種，堪稱“一日三變”：清晨剛綻放時，花瓣是純凈的白色，像剛睡醒的少女；到了白天，受光照和溫度影響，逐漸染上粉嫩的紅暈；等到傍晚晚霞升起，又變成濃郁的深紅色，宛如美人醉酒后的酡顏。

北宋王安石曾寫詩贊它“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將這份嬌艷與靈動刻畫得淋漓盡致。木芙蓉多生長在長江流域和華南地區，秋末冬初時，走在街頭巷尾，總能看到它在寒霜中挺立的身影，成為蕭瑟季節里的一抹亮色。

番紅花

同樣在霜降時節綻放的，還有身價不菲的番紅花。它原產于歐洲南部和亞洲西南部，因古代多由印度經西藏傳入中原，故又稱“藏紅花”。每年10月至11月，番紅花的花莖從土壤中抽出，頂端綻放出1至2朵小花，花瓣呈淡藍色、紫紅色或白色，花瓣內側印著一道道深紫色的脈紋，粗細交錯，精致得像件藝術品。

而番紅花最珍貴的部分，是那橙黃色的花柱——一朵花僅能取出3根花柱，要制成1克干制番紅花，需耗費上百朵花，因此它的價格極高，按重量計算有時甚至超過黃金，是世界著名的珍貴香料。

早在漢、唐時期，番紅花就作為貢品傳入中原，當時被稱為“郁金”，是貴族們喜愛的熏香原料，詩人盧照鄰在《長安古意》中寫下“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郁金香”，足見其在當時的受歡迎程度。

龍膽

還有一種花，雖名氣不如木芙蓉、番紅花，卻憑著頑強的生命力在霜降后依舊綻放，它就是龍膽。

龍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花期極長，從5月一直能開到11月，即便寒霜降臨，依舊能在山間崖邊傲立。《本草綱目》中對它的名字由來有記載：“葉如龍葵，味苦如膽，因此得名。”龍膽的花簇生在枝頂和葉腋處，形狀像倒懸的梵鐘，鐘口向上，花瓣呈淡藍色或藍紫色，有的喉部還長著黃綠色的斑點，清新又別致。

野生龍膽多生長在高山坡地，因常與流水相伴，古人又給它起了“陵游”的別名——“龍膽”與“陵游”，一個帶著“苦味”的直白，一個藏著“龍游山間”的詩意，盡顯古人起名的巧思。走在深秋的山野間，若能偶遇一叢龍膽，看它在寒風中輕輕搖曳，便會明白何為“堅韌之美”。

霜打萬物甜，舌尖上的霜降饋贈

霜降不僅有美景，更有大自然饋贈的“甜蜜”——那些經過寒霜洗禮的作物，往往會醞釀出更濃郁的滋味，成為人們餐桌上的“霜降限定”。

蘿卜

“霜降拔蘿卜，立冬起白菜”，這句流傳已久的農諺，道出了蘿卜的最佳收獲期。漢代農學著作《氾勝之書》中記載：“蕓苔足霜乃收，不足霜即澀。”這里的“蕓苔”指的就是蘿卜，意思是蘿卜必須經過霜打后收割，口感才好，若是沒經霜，吃起來會帶著明顯的苦澀味。

為何霜打后的蘿卜會變甜？這背后藏著植物的“御寒智慧”：對蘿卜這類含淀粉的蔬菜來說，低溫和寒霜是“信號”，會啟動體內的御寒機制——淀粉在淀粉酶的作用下，會水解成麥芽糖，麥芽糖再經麥芽糖酶轉化為葡萄糖；葡萄糖溶解在細胞液中，能降低細胞的冰點，讓蘿卜不容易被凍壞，而葡萄糖本身的甜味，也讓蘿卜變得清脆甘甜。此時的蘿卜，不管是生吃、涼拌，還是燉湯、腌漬，都格外爽口。蘿卜在我國有著悠久的種植歷史，古代被稱為“萊菔”“蘆菔”，從“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十月蘿卜小人參”“蘿卜上市，郎中沒事”等俗語中，不難看出它在中國人餐桌上的“當家地位”，而這不僅因為它口感好，更因它的藥用價值——能消食、通氣，是秋冬季節的“養生菜”。

柿子

除了蘿卜，柿子更是霜降時節的“靈魂果實”，民間素有“霜降吃柿子”的習俗，在南方泉州等地，還流傳著“霜降吃丁柿，不會流鼻涕”的說法。“不經霜打，柿子不甜”“霜降不摘柿，硬柿變軟柿”，農諺里藏著柿子的生長規律——沒經霜的柿子，果肉硬、味道澀，而經過幾次寒霜后，柿子中的鞣酸會減少，糖分逐漸積累，變得軟糯香甜。

深秋時節，走在鄉間或公園，總能看到柿子樹的身影：橙紅色的柿子掛滿枝頭，像一個個小燈籠，映襯著碧藍的天空，視覺上就格外治愈。元代詩人周權在《秋日食柿》中寫道：“秋入小城涼入骨，無人不道柿子熟。紅顏未破饞涎落，油膩香甜世上無。”把人們對柿子的喜愛寫得活靈活現。除了鮮食，柿子還能制成柿餅——將柿子去皮后掛在通風處晾曬，隨著水分蒸發，果肉中的葡萄糖和果糖會慢慢滲出，在表面凝結成一層白色的結晶，這就是“柿霜”。

柿霜不僅口感清甜，還有潤喉的作用，是柿餅的“精華所在”。傳統制作柿餅時，還會將曬至半干的柿子放入缸中，一層柿餅鋪一層干柿皮，密封后放在陰涼處“捂霜”，這樣能讓柿霜更厚、更均勻。做好的柿餅，外皮略帶嚼勁，內里軟糯香甜，是秋冬季節受歡迎的零食。柿樹在我國也有著悠久的歷史，明代文震亨在《長物志》中總結了柿樹的七大優點：“一壽，二多陰，三無鳥巢，四無蟲，五霜葉可愛，六嘉實，七落葉肥大。”柿樹壽命長，能活兩三百年，夏天能遮陰，秋天結出飽滿的果實，冬天葉子落下后也方便清掃，堪稱“完美樹種”。更因“柿”與“事”“世”“市”諧音，柿子成了吉祥的象征：古代宮廷常種柿樹，漢代的“柿子金”金幣因外形似柿餅而得名；民間霜降時，人們會買柿子和蘋果，寓意“事事平安”，商人則買柿子和栗子，取“利市”之意；國畫大師齊白石更是出了名的“愛柿之人”，自稱“柿園先生”，他畫的《事事遇頭》（柿子與芋頭）、《事事清白》（柿子與白菜）、《六柿圖》等，都是傳世佳作，90歲高齡時畫的《六柿圖》，還題著“楓林亭村童年近九十”，可見柿子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

蘇州園林里的霜降

霜降時節的蘇州園林，把江南秋末的細膩與溫柔藏進了每一處角落。清晨踏入園中，青石板路還帶著霜的涼意，拙政園嘉實亭旁的柿子樹最先撞入眼簾，橙紅的果實披著層細碎晨霜，在初陽下泛著溫潤的光，風一吹，金黃的柿葉簌簌落在太湖石上，與枝頭零星掛著的石榴熟果相映，滿是“榴熟子鮮”的秋意。往香洲走去，殘荷立在池中，枯黃的葉片凝著瑩白霜花，倒比盛夏荷花多了幾分“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清冷詩意；與誰同坐軒前的雞爪槭已紅透，霜打過的紅葉更顯艷麗，游云飄過澄凈藍天，影子落在斑駁光影里，盡是“一葉黃落，萬木秋聲”的雅致。

留園的霜降則藏在古木與奇石間。冠云峰旁的楓樹葉片凝著霜珠，風一吹霜珠滾落，鮮紅的葉子與蒼勁的奇石相映，熱烈又沉靜；五峰仙館外的銀杏開始落葉，金黃的葉片鋪滿小徑，踩上去沙沙作響，偶爾飄進窗內，像是秋的信箋。曲溪樓旁的蘆葦已泛白，霜打過的葦穗蓬松柔軟，隨風搖曳時影子落在水面，與池底慢悠悠游動的錦鯉相映，連空氣里都浸著靜謐的秋味。園丁們忙著采摘枝頭的橘子，橙黃的果子掛在枝頭，霜打過的果肉更甜，剝開一個，清新果香漫開來，是秋末獨有的饋贈。

園中的生靈也在回應著霜降的到來。草坪上，麻雀啄食草籽，松鼠在樹枝間跳躍，忙著收集松果堅果，為過冬儲備食物；墻角樹根下，小蟲躲進洞穴蜷縮冬眠，連平日里活躍的錦鯉，也沉在池底少了動靜。傍晚時分，夕陽把亭臺樓閣染成金色，拙政園的留聽閣、留園的可亭，飛檐在暮色中勾勒出溫柔線條，風帶著霜的涼意吹過，卻讓人覺得舒暢。這便是蘇州園林的霜降，沒有凜冽，只有秋意繪就的江南溫柔，藏著萬物對季節的道別，也藏著對來年新生的期待。

霜降過后，秋意已濃到極致，“千樹掃作一番黃”的暮秋景致，正慢慢過渡到冬天的清冷。但這份清冷里，藏著自然的詩意、花開的倔強，還有舌尖的甜蜜。不妨在這個節氣里，早起看看覆霜的草木，午后曬曬太陽吃個柿子，傍晚煮一鍋蘿卜湯暖身——用這些簡單的小事，與晚秋好好告別，也為即將到來的冬天，積攢一份溫暖的期待。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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